駉原文翻譯及賞析

駉原文翻譯及賞析1

閟宮

題解:歌頌魯嘻公能振興祖業,擴大疆土。

【原文】

閟宮有侐1,實實枚枚2。赫赫姜嫄3,其德不回4。上帝是依5,無災無害。彌月不遲6,是生后稷7。降之百福8。黍稷重穋9,稙稺菽麥10。奄有下國11,俾民稼穡12。有稷有黍,有稻有秬13。奄有下土,纘禹之緒14。

后稷之孫,實維大王15。居岐之陽16,實始剪商17。於文武18,纘大王之緒,致天之屆19,於牧之野20。無貳無虞21,上帝臨女22。敦商之旅23,克鹹厥功24。王曰叔父25,建爾元子26,俾侯於魯。大啓爾宇27,爲周室輔。

乃命魯公,俾侯於東。錫之山川28,土田附庸29。周公之孫,莊公之子30。龍旂承祀31。六轡耳耳32。春秋匪解33,享祀不忒34。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享以騂犧35,是饗是宜36。降福既多,周公皇祖37,亦其福女。

秋而載嘗38,夏而楅衡39,白牡騂剛40。犧尊將將,毛炰胾羹41。籩豆大房42,萬舞洋洋43。孝孫有慶。俾爾熾而昌,俾爾壽而臧44。保彼東方,魯邦是常45。不虧不崩,不震不騰。三壽作朋46,如岡如陵。

公車千乘,朱英綠縢47,二矛重弓48。公徒三萬49,貝冑朱綅50。烝徒增增51,戎狄是膺52,荊舒是懲53,則莫我敢承54!

俾爾昌而熾,俾爾壽而富。黃髮臺背55,壽胥與試56。俾爾昌而大,俾爾耆而艾57。萬有千歲58,眉壽無有害59。

泰山岩巖60,魯邦所詹61。奄有龜蒙62,遂荒大東63。至於海邦,淮夷來同64。莫不率從,魯侯之功。

保有鳧繹65,遂荒徐宅66。至於海邦,淮夷蠻貊67。及彼南夷68,莫不率從。莫敢不諾69,魯侯是若70。

天錫公純嘏71,眉壽保魯。居常與許72,復周公之宇。魯侯燕喜73,令妻壽母74。宜大夫庶士75,邦國是有。既多受祉76,黃髮兒齒77。

徂來之鬆78,新甫之柏79。是斷是度80,是尋是尺。鬆桷有舄81,路寢孔碩82,新廟奕奕83。奚斯所作84,孔曼且碩85,萬民是若86。

【譯文】

宮廟深閉真是靜謐,殿堂闊大結構緊密。名聲赫赫聖母姜嫄,她的德性端正專一。上帝給她特別福澤,痛苦災害沒有經歷。懷胎滿月而不延遲,於是生出始祖后稷。上帝賜他許多福氣。降下糜子穀子種稑,還有豆麥各種穀米。蔭庇普天之下邦國,讓那人民學習農藝。種下穀子糜子滿野,種下水稻黑秬遍地。擁有天下這片沃土,將那大禹餘緒承繼。

后稷那位後代嫡孫,正是我們先君太王。他遷居到岐山山陽,從此開始翦滅殷商。發展及至文王武王,來將太王傳統發揚。接受天命實行征伐,殷郊牧野擺開戰場。不要分心不要犯錯,上帝監督保你吉祥。治服敵方殷商軍隊,能夠完成大功一項。於是成王說道:"叔父,您諸子中擇立其長,封於魯地快快前往,要去努力擴土開疆,作爲周室藩輔屏障。"

因此命其號爲魯公,封爲諸侯王畿之東。賜他大片山川田地,並把小國作爲附庸。他是周公後代嫡孫,他是莊公之子僖公。載着龍旗前去祭祀,六繮柔軟手中輕控。春秋兩祭都不懈怠,獻享祀祖一心莊重。上帝在天輝煌英明,始祖后稷偉大光榮。神位前供赤色全牛,敬請前來吃喝享用,降下吉祥幸福重重。這位偉大先祖周公,讓你享福大有神通。

秋天祭祀命名爲嘗,夏天給牛設置欄槓。雄牛色白小牛色紅,獻祭酒尊碰擊鏘鏘。燒烤小豬熬煮肉湯,盛入籩豆裝滿大房。萬舞規模浩浩蕩蕩,孝孫總有吉慶禎祥。讓你熾盛而又興旺,讓你長壽無災無恙。保衛王朝東方國土,魯國實爲諸侯之長。山不缺損也不崩潰,水不震激也不動盪。有上中下三壽比並,猶如巍峨峯巒山岡。

魯公戰車有一千乘,矛飾紅纓弓扎綠繩,兩矛兩弓以備交鋒。魯公步兵有三萬人,頭盔鑲貝紅線綴縫,衆多軍隊一層一層。戎族狄族我將痛擊,楚國徐國我將嚴懲,沒人膽敢與我抗衡。

讓你興旺而又熾盛,讓你長壽富貴同在。白髮變黃背有魚紋,壽命都能長如泰岱。讓你康健而又強壯,讓你高壽年至耆艾。過了萬歲再加千歲,活到高壽不受損害。

泰山真是高大森嚴,魯國視爲境內天險。擁有兩山龜山蒙山,疆土直到東方極邊。延伸已接海畔附庸,淮夷都來盟會謁見。他們無不相率服從,這是魯侯功業所建。

據有兩山那鳧那繹,撫定徐戎舊居之地。延伸直到海邊小邦,要將淮夷蠻貊治理。那些南方蠻夷之族,他們無不聽命服氣。沒人敢不唯唯諾諾,順從魯侯豈敢叛逆。

上天賜給魯公洪福,讓他高壽保衛魯域。常許二地又有居處,恢復周公原有疆宇。魯侯設宴讓人歡喜,既有賢妻又有老母。協調衆士與卿大夫,國家遂能保有其土。已經獲得許多福祉,白髮變黃乳齒再出。

徂徠山上青松鬱郁,新甫山上翠柏蔥蔥。將它截斷將它砍斫,丈量尺寸留下待用。松木方椽又粗又大,寢殿寬敞氣勢恢宏,新修廟堂光彩融融。大夫奚斯寫成此詩,篇幅漫長蘊涵甚豐,此心此意萬民順從。

【註釋】

1.閟(bì):閉。侐(xù):清靜貌。

2.實實:廣大貌。枚枚:細密貌。

3.姜嫄:周始祖后稷之母。

4.回:邪。

5.依:助。

6.彌月:滿月,指懷胎十月。

7.后稷:周之始祖,名棄。後,帝;稷,農官之名,棄曾爲堯農官,故曰后稷.

8.百:言其多。

9.黍:糜子。稷:穀子。重穋(tónɡlù):兩種穀物,通"穜稑",先種後熟曰"穜",後種先熟曰"稑"。

10.稙稺(zhízhì):,兩種穀物,早種者曰"稙",晚種者曰"稺"。菽:豆類作物。

11.奄:包括。

12.俾:使。稼穡:指務農,"稼"爲播種,"穡"爲收穫。

13.秬(jù):黑黍。

14.纘(zuǎn):繼。緒:業績。

15.大(tài)王:即太王,周之遠祖古公亶父。

16.歧:山名,在今陝西。陽:山南。

17.翦:滅。

18.文武:周文王、周武王。

19.屆:誅討。

20.牧野:地名,殷都之郊,在今河南淇縣西南。

21.貳:二心。虞:誤。

22.臨:監臨。

23.敦:治服。旅:軍隊。

24.鹹:成,備。

25.叔父:指周公旦,周公爲武王之弟,成王叔父。王,指成王,武王之子。

26.元子:長子。

27.啓:開闢。

28.錫:音義並同"賜"。

29.附庸:指諸侯國的附屬小國。

30.周公之孫、莊公之子:均指魯僖公。

31.承祀:主持祭祀。

32.轡:御馬的嚼子和繮繩。古代四馬駕車,轅內兩服馬共兩條繮繩,轅外兩驂馬各兩條繮繩,故曰六轡。耳耳:和顧貌。

33.解:通"懈"。

34.享:祭獻。忒:變。

35.騂(xīn):赤色。犧:純色犧牲。

36.宜:餚,享用。

37.周公皇祖:即皇祖周公,此倒句協韻。

38.嘗:秋季祭祀之名。

39.楅衡(bìhēnɡ):防止牛牴觸用的橫木。古代祭祀用牲牛必須是沒有任何損傷的,秋祭用的牲牛要在夏天設以楅衡,防止觸折牛角。

40.牡:公牛。剛:通"犅",小牛。犧尊:酒尊的一種,形爲犧牛,鑿背以容酒,故名。將將:音義並同"鏘鏘"。

41.毛炰(páo):帶毛塗泥燔燒,此是燒小豬。胾(zì):大塊的肉。羹:指大羹,不加調料的肉湯。

42.籩(biān):竹製的獻祭容器。豆:木製的獻祭容器。大房:大的盛肉容器,亦名夏屋。

43.萬舞:舞名,常用於祭祀活動。洋洋:盛大貌。

44.臧:善。

45.常:長。

46.三壽作朋:古代常用的祝壽語。三壽,《養生經》:"上壽百二十,中壽百年,下壽八十。"朋,並。

47.朱英:矛上用以裝飾的紅纓。綠縢:將兩張弓捆紮在一起的綠繩。縢(ténɡ):繩。

48.二矛:古代每輛兵車上有兩支矛,一長一短,用於不同距離的交鋒。重弓:古代每輛兵車上有兩張弓,一張常用,一張備用。

49.徒:步兵。

50.貝:貝殼,用於裝飾頭盔.胄:頭盔。綅(qīn):線,用於編綴固定貝殼.

51.烝:衆。增增:多貌。

52.戎狄:指西方和北方在周王室控制以外的兩個民族。膺:擊。

53.荊:楚國的別名。舒:國名,在今安徽廬江。

54.承:抵抗。

55.黃髮臺背:皆高壽的象徵。人老則白髮變黃,故曰黃髮。臺,同"鮐",鮐魚背有黑紋,老人背有老人斑,如鮐魚之紋,故云。

56.壽胥與試:意爲"壽皆如岱"。胥,皆。試,通"岱"。說見王宗石《詩經分類詮釋》。

57.耆、艾:皆指年老。

58.有:通"又"。

59.眉壽:指高壽。

60.巖巖:山高貌。

61.詹:至。陳奐《詩毛氏傳疏》:"言所至境也。"

62.龜、蒙:二山名。

63.荒:同"撫",有。大東:指最東的地方。

64.淮夷:淮水流域不受周王室控制的民族。同:會盟。

65.保:安。鳧、繹:二山名,鳧山在今山東鄒縣西南,繹山在今鄒縣東南.

66.徐:國名。宅:居處。

67.蠻貊(mò):泛指北方一些周王室控制外的民族。

68.南夷:泛指南方一些周王室控制外的民族。

69.諾:應諾。

70.若:順從。

71.公:魯公。純:大。嘏(ɡǔ):福。

72.常、許:魯國二地名,毛傳謂爲"魯南鄙北鄙"。

73.燕:通"宴"。

74.令:善。

75.宜:適宜。

76.祉:福。

77.兒齒:高壽的象徵。老人牙落後又生新牙,謂之兒齒。

78.徂來:也作徂徠,山名,在今山東泰安東南。

79.新甫:山名,在今山東新泰西北。

80.度:通"剫",伐木。尋、尺:皆度量單位,此作動詞用。

81.桷(jué):方椽。舄(xì):大貌。

82.路寢:指廟堂後面的寢殿。孔:很。

83.新廟:指閟宮。奕奕:美好貌。

84.奚斯:魯大夫。

85.曼:長。

86.若:顧。

【賞析】

此詩以魯僖公作閟宮爲索材,廣泛歌頌僖公的文治武功,表達詩人希望魯國恢復其在周初時尊長地位的強烈願望。

閟宮,亦即詩中提到的“新廟”,是列祖列宗所在之處,也是國家的重要場所。《左傳·成公二年》:“祀,國之大事也。”祭祀固然各國都有,但在極爲注重禮制的周王朝,諸侯國由於地位不同,宗廟祭祀都有一定的區別,不能和周王室相同,否則,就是僭越。然而魯國卻是一個例外,《禮記·明堂位》曰:“成王以周公爲有勳勞於天下,是以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車千乘,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祀帝於郊,配以後稷,天子之禮也。”這是魯人引爲自豪的。詩中所敘祭祀,則正指此事。詩一、二、三章敘述了周的發生、發展、壯大以及魯國的建立,並不是純粹介紹民族歷史,讚美所有先祖的功德,而是突出兩位受祀的祖先後稷和周公,以說明祭祀他們的原因。至於詩中提到的其他人,則只是陪襯而已。后稷是周民族的初祖,爲姜嫄所生,其出生有一些神話色彩,《大雅·生民》記載較爲詳細。詩寫到這些是因爲姜嫄有端正的德性,但主要的卻是體現后稷的不凡與神異,和《生民》詩的用意一致。后稷的發展農業,固是上天賜之百福,更和他個人受命於天分不開。以下敘述太王、文王、武王,重點在於滅商,太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商”,而文王、武王“纘太王之緒”,“敦商之旅,克鹹厥功”,發展線索極爲清楚。關於周公功績,詩中沒有明載,但“(成)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於魯,大啓爾宇,爲周室輔。”分明見出周公於建周有大功勞。《史記·魯周公世家》載:“周公佐武王作《牧誓》,破殷,入商宮,已殺紂,周公把大鉞,召公把小鉞,以夾輔武王,釁社,告紂罪於天及殷民。”周公在滅殷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但他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雖位極人臣,卻不能和天子並提,故詩人用比較隱晦的方法突出了周公的功績。第三章末詩人寫道:“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又說:“周公皇祖。”詩意就豁然明朗了。“周公皇祖”之“皇祖”,鄭玄以爲伯禽,朱熹謂爲羣公,皆誤。明指周公,倒文以協韻耳。

建國之初,魯國是諸侯中第一等大國,土地之大,實力之強,在諸侯中罕有所匹,故伯禽時,曾有過赫赫武功,《史記·魯周公世家》:“伯禽即位之後,有管、蔡等反也,淮夷、徐戎亦並興反。於是伯禽率師伐之於肹,作《肹誓》,……遂平徐戎,定魯。”在定魯的過程中當還有許多武功,但載籍殘缺,事已不傳,只能是想像了。伯禽治魯,更重文治,頗略武功,所以魯積弱凌夷,到僖公時代,由於內憂外患,在諸侯中的威信日益下降,連僖公本人也只能靠齊國的勢力返回魯國。不過,僖公即位之後,確也做了一些事情,除禮制上恢復祭后稷、周公以天子之禮外,也頻繁地參加諸侯盟會,對外用兵,以逐漸提高和恢復其應有的威望,僅以《春秋》經傳來看,僖公四年:會齊侯、宋公、陳侯、衛候、鄭伯、許男、曹伯侵蔡,伐楚;僖公十三年: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於鹹,淮夷病杞故;僖公十六年: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邢侯、曹伯於淮。而《泮水》詩中更有“在泮獻功”之事。詩人對此都進行謳歌,敘述魯公軍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戎狄是膺”是北部邊境平安,不受侵擾,“荊舒是懲”則指僖公從齊侯伐楚之事。“泰山岩巖”以下,寫魯國疆域廣大,淮夷、徐宅、蠻貊、南夷,莫不率從,莫敢不諾。因爲此時魯國對淮夷用兵最多,成績最大,故詩人一再言之。大致魯國在以後的發展中,初封的土地或有損失,而此時又有所收復,故詩曰:“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從全詩看,詩人着重從祭祀和武事兩方面反映出魯國光復舊業的成就,而又統一在僖公新修的閟宮上,閟宮之祭本是周王室對魯國的特殊禮遇,同時詩人又認爲魯國的種種成功也來自那些受祀先祖在天之靈的庇佑,這樣,詩的末章又描寫作廟情況,和“閟宮有恤”前後呼應,使全詩成爲一個完整的結構。

《閟官》是《詩經》三百篇中最長的一篇,全詩分十章(《毛詩》原分八章,朱熹《詩集傳》分九章),三章章十七句,一章章十六句,一章章九句,三章章八句,二章章十句,共一百二十句。各章之間,意義相互連貫,前後敘述僖公作廟,並以奚斯作頌結束全詩。中間寫祖先功德、僖公祀祖、僖公武功及家人羣臣情況,同時穿插了對僖公福壽的反覆祝頌,而其中六個“俾爾”句型分置三處,使本來恢宏的氣勢更起伏跌蕩,如錢江潮水一浪高過一浪。在語言方面,極鋪張揚厲之能事,敘事細密,寫秋嘗則“秋而載嘗,夏而楅衡。白牡騂剛,犧尊將將,毛炰胾羹,籩豆大房”,各種祭品,各種容器,一一陳列,以顯出其規模之盛大。寫魯公軍旅則“公車千乘,朱英綠縢,二矛重弓。公徒三萬,貝冑朱綅,烝徒增增。”威武的戎裝,精良的武器,體現軍隊無堅不摧的士氣。此外,“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徂來之鬆,新甫之柏”等以繁密的語言組成排比整齊的句子,也爲增加詩歌氣勢起到推助作用。方玉潤《詩經原始》中指出該詩對於漢代辭賦的影響,他說:“蓋詩中變格,早開西漢揚(雄)、(司)馬(相如)先聲,固知其非全無關係也。”這是很有眼力的。但是,在詩中詩人表達的是周公後裔們對於僖公光復舊物所產生的共鳴,是對於再現過去輝煌的嚮往,這是一個衰落宗族特定時期的真實感情,作爲魯國詩人代表的作者抒發了這種感情,它既是充沛的又是複雜的',只有長篇鉅製才能容納得下,只有細緻的描寫和深透的論說才能盡情傾吐。《文心雕龍》曰:“詩人篇什,爲情而造文;辭人賦頌,爲文而造情。”這就是《閟宮》和揚、馬辭賦的本質區別,也是方氏未曾注意到的。

駉原文翻譯及賞析2

原文: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驈有皇,有驪有黃,以車彭彭。思無疆思,馬斯臧。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騅有駓,有騂有騏,以車伾伾。思無期思,馬斯才。駉駉牡馬,在坰之野。溥言駉者,有驒有駱,有騮有雒,以車繹繹。思無斁思,馬斯作。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駰有騢,有驔有魚,以車祛祛。思無邪思,馬斯徂。

註釋:

⑴駉(jiōng)駉:馬健壯貌。

⑵坰(jiōng):野外。

⑶薄言:語助詞。

⑷驈(yù):黑身白胯的馬。皇:魯詩作“騜”,黃白雜色的馬。

⑸驪(lí):純黑色的馬。黃:黃赤色的馬。

⑹以車:用馬駕車。彭彭:馬奔跑發出的聲響。

⑺思:語助詞。臧:好。

⑻騅(zhuī):蒼白雜色的馬。

⑼騂(xīn):赤黃色的馬。騏:青黑色相間的馬。

⑽伾(pī)伾:有力的樣子。

⑾驒(tuó):青色而有鱗狀斑紋的馬。駱:黑身白鬃的馬。

⑿駵(líu):赤身黑鬃的馬。雒(luò):黑身白鬃的馬。

⒀繹繹:跑得很快的樣子。

⒁斁(yì):厭倦。

⒂駰(yīn):淺黑間雜白色的馬。騢(xiá):赤白雜色的馬。

⒃驔(diàn):黑身黃脊的馬。魚:兩眼長兩圈白毛的馬。

⒄祛(qū)祛:強健的樣子。

翻譯:

高大健壯的公馬,放牧在遙遠的原野上。高大健壯那些馬,有黑身白胯有白底帶黃,有一色純黑有黃中帶赤,駕車蹄聲陣陣響。魯君深思又熟慮,養的馬兒多肥壯。

高大健壯的公馬,放牧在遙遠的原野上。高大健壯那些馬,有蒼白雜色有白色間黃,有赤而兼黃有青黑雜色,駕車有力奔前方。魯君思謀永不止,養的馬兒都好樣。

高大健壯的公馬,放牧在遙遠的原野上。高大健壯那些馬,有青毛鱗斑有黑身白鬃,有赤身黑鬃有黑身白鬃,駕車跑來多快當。魯君謀慮無懈怠,養的馬兒神氣旺。

高大健壯的公馬,放牧在遙遠的原野上。高大健壯那些馬,有淺黑帶白有赤白相雜,有黑身黃脊有眼圈純白,駕車馳騁真健強。魯君思慮總正確,養的馬兒跑遠方。

賞析:

《毛詩序》雲:“《駉》,頌僖公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儉以足用,寬以愛民,務農重谷,牧於坰野,魯人尊之,於是季孫行父請命於周,而史克作是頌。”鄭箋雲:“季孫行父,季文子也。史克,魯史也。”孔疏雲:“文公六年(前621),行父始見於經(《春秋》),十八年,史克名始見於《傳》(《左傳》)。此詩之作,當在文公之世。天子巡守,採諸國之詩,觀其善惡,以爲黜陟。周尊魯若王者,巡守述職,不陳其詩,雖魯人有作,周室不採。故王道既衰,變《風》皆作,魯獨無之。至臣頌君功,亦樂使周室聞之,是以行父請焉。”序說之事實固如朱熹《詩序辨說》所稱“皆無可考”,但謂之“鑿矣”,則亦過甚其辭。據詩意,此篇系魯人歌頌魯君注重牧業,國以富強之作。朱謀瑋說:“魯政多矣,獨舉考牧一事,軍國之所重也。”(《傳說彙纂》引)此言能得其實。詩的作者古文經學家說是史克,今文經學家則說是奚斯。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雲:“史克作頌,惟見《毛序》,他無可證。三家詩說皆以《魯頌》爲奚斯作,……漢人承用皆屬奚斯……,史克見《左傳》在文公十八年,至宣公世尚存,見《國語》,奚斯見閔(湣)公二年(前660),故文公二年《傳》已引《閟宮》之詩。不應季孫行父請命於周之前,已有史克先奚斯作頌。”他指出的歷史事實固然不錯,但從年代上只可斷定史克不能作《閟宮》,說此篇《駉》亦非其所作,則缺乏說服力。《毛詩序》之說較有條理,在現有文獻不足證僞的情況下,不妨暫從毛說。

此詩重點是寫馬,通過寫馬來讚頌魯國的國君魯僖公。詩分四章,可能與古代一車四馬的駕車制度有關。有人說“《禮》:諸侯六閒,馬四種,有良馬,有戎馬,有田馬,有駑馬”,“作者因馬有四種,故每章各言其一”(孔穎達疏);也有人說每章各寫馬的一種品性,第一章是寫“馬之德”,第二章是寫“馬之力”,第三章是寫“馬精神”,第四章是寫“馬志向”(方玉潤《詩經原始》),這卻不免讓人感到穿鑿附會,四章中各種各樣毛色的馬都有,難道說“驪”一定是良馬、“駵”一定是劣馬?“彭彭”、“伾伾”、“繹繹”、“祛祛”與“臧”、“才”、“作”、“徂”這些形容詞(或動詞)也看不出與德、力、精神、志向有特定的對應關係。從結構上看,它每章除了第四、五兩句“有……有……”句式各具不同內容外,也就第六句末二字和第七、八兩句末一字不同,是典型的重章疊句體式,而各章所更易之字,也不像《國風》中的一些篇章那樣相互間有遞進或聯貫關係,而像《國風》中的另一些篇章那樣,聯章復沓只是爲了取得一唱三嘆、餘音不絕的歌詠藝術效果。

從詩的表現手法看,此篇儘管用的是賦法而沒有比興成分,但寫來跌宕有致,馬的形象既生動傳神,對魯君的頌美也點到即止,沒有過分的張揚,一切都溫而不火,流暢自然,這在《頌》詩中實不多見。全詩先將直接歌詠的對象羣馬置於廣闊無邊的原野這一環境背景,且冠以“駉駉”這一表形態的疊字形容詞,這樣篇首就鼓盪着一種矯健強悍的氣勢。接着,“薄言駉者”一句略按,往下介紹馬的品種,馬的品種繁多正可作“思無疆(期、斁、邪)”一句的註腳,爲下文的讚頌作了有效的鋪墊。“以車”云云,又以帶疊字形容詞的句子詠馬之善於駕車疾馳,與上文的“駉駉牡馬”句相呼應,而句中“馬”字不出現,疊字詞前後位置不同,又見出章法上的變化。最後,由寫馬轉爲讚美魯君,但讚美魯君仍緊扣住詠馬,結尾一絲不苟。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全篇的脈絡很分明,作者的寫作技巧很純熟。不妨說這是現存最早的專詠馬的詠物詩,後世詠馬之詩大致也是這樣從馬的形體(這在此篇中主要是通過寫馬的毛色表現出來)、馬的動勢、馬與人的關係這幾方面落筆的。作爲詠物詩的雛型,它已顯得相當完美。一些讀者會有此疑問:這樣一首具有《國風》風格的詩,爲何不在《國風》中?魯詩不稱《風》而稱《頌》,前引孔穎達疏實際上已作了說明,原因是魯爲周公長子伯禽的封國,周室重視周公的功績,尊魯若王,天子巡守採諸國之詩以觀風,遂不及魯詩。

從詩的歷史文化意義上說,此篇以牧業的興盛作爲治國有方的一大業績,反映出那個時代對馬政的重視。據文獻記載,在周代的“六藝”中,就專門有“御”(駕馬車)這一藝,周穆王也有駕八駿遨遊天下四方的傳說。春秋中期,車戰仍是戰爭的主要手段,一輛兵車需四匹馬牽引,因此國家軍事力量的強弱,必然與馬匹數量密切相關,大國號稱“千乘之國”,良有以也。“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左傳·成公十三年》),馬政於是成爲軍國要務,各國諸侯都十分重視養馬,這在《詩經》中也有所反映,如《鄘風·定之方中》就讚揚衛文公“秉心塞淵,騋牝三千”,而《魯頌》更是篇篇寫到馬,《駉》自不待言,《有駜》則詩題就是馬肥壯之貌,《泮水》有“其馬蹻蹻”句、《閟宮》有“公車千乘”句。在此篇中,寫到不同毛色的馬的品種有十六種之多,可見馴馬養馬這一業的發達。而考之典籍,以毛色定名的馬還遠不止這些。語言學家們認爲:某一民族語言中哪一屬類事物的名詞特別多,就反映出此民族在該方面的知識特別豐富,與該類名詞有關的科學技術特別發達。中國上古時期牲畜命名的多樣化,正反映了畜牧業的高度發達,這也是中華民族可以爲之驕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