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鄉童謠西鄉土語之三雜文隨筆

西鄉土語特別是童謠,因爲進城潮普通話的影響,逐漸在消失。今翻到李伯陶老師的《野語文說》,看到書尾的那幾首兒歌,不禁笑起來,太熟悉了!

西鄉童謠西鄉土語之三雜文隨筆

天快光,雞叫了,河邊乃者放釣了,

街縫(城裏)乃者讀書了,鄉里乃者撿淤了,

茄子苦瓜打花了,卜籮外婆行家了。

紅太陽白太陽,外婆出來曬太陽,

外婆身上米米癢,提只蝨婆斤二兩,

大娘二孃快來看,今年蝨婆嘞不長。

落花生,粘(nia)地生,我是外婆親外甥,

外婆留我呷點心,舅娘嘴巴了那邊。

羊(瑩)火蟲,夜夜光,借我鑰匙開我箱,

借我牛,犁大坵,借我馬,走衡州,

衡州路上一條花,摘它回來看大家。

大家門口有口塘,打只鯉魚十八長,

牙呷頭,娘呷尾,留噠中間討婆娘,

討只婆娘又死懶,一日打三餐,三日打九餐。

打掌掌,賣糖糖,嗾花狗,齧(e)姑娘,齧噠姑娘腳,

e哪腳,e左腳,不要錢,不要米,只要膏藥貼爛腳

金打鐵,銀打鐵,打把剪刀ga嫁姐姐,

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去學打鐵。

……

兒歌中,“卜籮外婆"最爲熟悉。記得末尾還有一句,茄子苦瓜起黴了,卜蘿外婆要回了。

那時候,娘不准我們兄妹唱“卜籮外婆",鄰居夥伴唱時還吵過架,卜籮是和尚尼姑唸經時敲的木魚,近似壓癟的開口南瓜,好難看,用來醜化外婆,而記憶中我們的外婆是個慈祥的帶外地口音的駝背的小腳婆婆,遠近聞名的戴三奶奶。

聽娘說,由於做法官的外公把祖傳田產全捐給了佃戶,所以評成開明紳士,外婆一個寡婦,外地女人,艱辛地拉扯大我娘幾姐妹,土改時祖屋孝友堂和魯道衝大屋被貧下中農瓜分,只在魯道衝大屋後面柴房留下一小間給外婆娘幾個蝸居,直到女兒們成家後,她依然堅持一個人守在魯道衝,守着外公的墳,外婆生活得不容易,唱“卜籮外婆",外婆會不高興。

記憶裏,我們老表兄妹每個人的生日,外婆必定會送四個雞蛋來,因爲小腳,幾公里甚至十幾公里的山間羊腸小道,外婆一拐一拐走來,有時只喝一口水,揉一揉小腳就轉回去了,捨不得家裏的雞鴨鵝,擔心它們偷吃生產隊的禾穗,被割資本主義尾巴。

兒歌裏的鄉里乃者撿淤,淤是人畜糞便,我小時候特討厭撿淤,又臭又髒又痿瑣,還要起早牀,不然撿不倒,清晨露水多,鄉里小路又滑,如果是摔一跤,不光褲溼漉漉,扛着的箢箕裏狗屎反扣身上,一身髒臭……讀書後,放牛、打柴、扯豬草,我們改誦讀“人口手上中下,天地山田,中華人民共和國……”漸漸地取代了“天光了,雞叫了…”

那時城鄉差別大,記得小時候隨娘到城裏走親戚,我灰布土衣光腳丫子說的滿嘴西鄉土話,親戚們戲謔我是鄉里麻拐(蛙),我恨不得鑽地縫裏,倒是親戚家的鄰居小姑娘與我耍得來,她彈得一手好風琴,畫也畫得好看,我麻都不曉得,只曉得講捉麻拐,撿狗屎、騎牛、打叉,她覺得挺稀奇,偶爾也和唱“月光光”,不唱“卜羅外婆”,怕娘罵人,我便改成“小腳外婆”,她賊精,改成英語格林蕾英得馬……多年後,得知她策馬奔騰,一路高歌,飛黃騰達,後全家移民加拿大,人生旅途越走越遠,而我只曉得“放牛提麻拐”,蝸在西鄉土地上牛耕,西鄉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世界,“去了一回西渡城,感覺碰到好多衡陽老鄉”——井底麻拐(蛙)。((緣由一個冷笑話,說是一個西鄉人,平時很少出門,到了西渡,見到的人與自己所說的話一樣,覺得是自己老鄉,很親切,於是很感動,殊不知西渡乃是衡陽縣城。)

經濟的'高速,城鄉差在明顯縮小,但是鄉下人,城市貧民子女除了要搬磚,幫父母看攤,高額的建校費贊助費,名目繁多的補習班,禁而不絕,既讓讓貧民止步,又讓有錢人家巧用了好的教育資源,不怪媒體宣傳寒門出狀元難,事亦如此。

懷念舊時的兒歌不止我一個。去年在繁華的廣州,祈福新村別墅,也聽到一個年輕的外婆哼的西鄉童謠,只是詞變了而已:

天光了,雞叫了,學生乃者讀書了,

小腳外婆不見了,茄子苦瓜開花了,

遠方的孩子想家了,茄子苦瓜起黴了,

遠方的孩子想回了,回哪切(去)?回西鄉。

雖說用國語哼着的西鄉童謠已哼響遍萬水千山天涯海角,但終究還是西鄉人,“遠方的孩子想回了,回哪切,回西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