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聞榆錢兒香散文

家住乾旱少雨的西北黃土高原,綠色較爲稀缺,尤其是在尚有一絲料峭的春天,花就更加珍貴。桃、杏、梨雖是春天的尖兵,可在這裏,除了農家院落、有水的田間地頭外,大片的山野裏卻極爲罕見,能見到的,則是單調而遲緩的榆樹和刺槐樹。那頑強的性格,鮮明的綠色,給荒寂的原野平添些許生命的活力和靈動。

又聞榆錢兒香散文

山野裏春天靚麗身影的最早展現,除了那些細嫩柔軟的小草稍早些零亂搖擺外,就要數榆樹了,而刺槐則更靠後一些。你瞧,在微涼而柔軟的春風多次吹拂撫摸下,遲鈍懶散的榆樹終於睡醒了,山崖下,溝壑間,坡埂邊,那些大大小小屹立的榆樹,在散亂滄桑、虯曲斑駁的枝幹上,最先鼓滿了褐紅色的小點點,像生了許多的痱子,小點漸漸變大,成了一串串排列有序的斑點,隨後,這些斑點又裂開了,枝條上爬滿了密密麻麻嫩黃的小豆子,接着,小豆子出芽了,開花了,變成了一串串、一層層,重疊着、擁擠着笑臉的金黃的榆錢兒。那寂寞羞澀、孤傲盛開又美而不妖的圓圓的榆錢兒,金黃耀眼,清香醉人,頓使沉寂的荒原生機勃勃,叫人爲之一顫,進而垂涎欲滴。

榆錢兒,其實就是榆樹的花。因其形似清朝時期廣泛使用的銅錢,只是略小而已,故名榆錢。我對榆錢兒的鐘情,不是緣於它是原野上最早最好看的花,也不是因爲它金黃耀眼的顏色和圓潤漂亮的形狀,更不是由於它“餘錢”的諧音而喜慶的寓意,而是那平凡且不起眼的小小身體,在我孩提時代卻扮演了一個偉大的角色,勾起我太多太多的回憶。

每看到榆錢兒,就會哼起程琳的《採榆錢》:“東家妞,西家娃,採回了榆錢過家家。一串串,一把把,童年時我也採過它,那時採回了榆錢,不是貪圖那玩耍,奶奶要做飯,讓我去採它。榆錢飯,榆錢兒飯,嘗一口永遠不忘它……”也把我帶回了蹉跎的`童年。

上世紀六十年代,吃不飽飯幾乎是常事,特別是在我們這個貧窮落後的山村,餓肚子就更突出一些,一年中,糧食總是不夠,只能靠像苦苦菜、灰條籽、榆錢兒、槐花等雜物來添加補充,而榆錢是味道最鮮美,顏色最漂亮,又幾乎沒有副作用的首選。每到春天,放學回家的我,便約上幾個小夥伴,提上籃子,去採摘榆錢兒。到了榆樹下,那綴滿榆樹枝丫的榆錢兒,早就勾着心中的魂,不僅榆錢兒好吃,還因爲肚腸裏的飢餓,榆錢把肚子裏所有的餓蟲饞蟲全吸引出來了。我拴根繩子把籃子掛在脖子上,踩着肩膀,和小夥伴們輪流攀爬上樹,仔細採摘。我只要一上到樹上,便猴急猴急的先捋一把塞進嘴裏,一邊吃一邊再往籃子裏摘,就這樣邊吃邊摘,籃子摘滿了,我也吃差不多了。儘管我們都想摘多些,摘快些,但我們都很注意不傷到樹也不折斷枝,因爲我們記得大人們的話,長成一棵樹不容易,何況是救人命的榆樹啊!榆樹,在農人心裏,有着崇高而神聖的地位。享受並保護樹,便成了一個誰都遵守的不成文的底線。

榆錢兒採摘回來就交給媽媽。榆錢兒除了生吃,還有許多種吃法,做起來也十分簡單。媽媽先把榆錢兒洗淨捏幹,然後再與其他雜糧攪和到一起,加上別的野菜,做出各種好看又好吃的食品來。今天加些麪粉做一鍋蒸飯,明天和在麪糰裏烙一張榆錢兒餅,後天熬一鍋榆錢兒粥……總是變着法兒做出各種食物各種味道,每一種都讓我感到噴香無比,久久難忘。

歲月把榆樹的年輪加了一層又一層,時光把榆錢兒的金黃洗了一遍又一遍,日子早把過去的苦難拋了個一乾二淨,光陰也把榆錢兒變成了一種現在的生態品,只是偶爾嚐個新,我也由孩子變成了老人,但榆錢兒印在腦海的形象卻越來越鮮亮,留在心裏的味道越來越甘醇,媽媽的音容笑貌也越來越清晰。看着眼前越來越富裕的生活,對過去苦難日子的記憶,對媽媽深沉的思念,就像那榆樹,堅韌,倔強,風雨不懼,冰雪屹立;也像那榆錢兒,一串又一串,一層又一層,金黃金黃,逢春即開,如柳絮在風中飄,如蝴蝶在空中飛,向雲煙,向大地,傾訴衷腸,靈魂,在尋找一個落腳的地方。記憶太多太深,思念太遠太濃。榆樹,榆錢兒,媽媽,是我心裏一道永恆的風景。

明年的春天,榆錢兒該是怎樣?

2017.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