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秦論課文簡析

一、“過秦”與“頌秦”

顧名思義,《過秦論》應該是論述統一天下後秦統治者的政治得失,但文章的前半部分卻用不吝筆墨“讚頌”了始皇之前的幾位君主的輝煌業績。孝公時“拱手而取”的強勢,惠文、武、昭襄時“宰割天下,分裂山河”的狂飆……這些似與“過秦”的主題相悖甚遠。賈誼爲何要做這樣的處理呢?

秦國的強大始於孝公時的商鞅變法,從前359第一次變法到秦統一天下的前221年,幾代君主經過100多年的努力才實現了“包舉宇內”的夢想。但100多年的奮鬥換來的“序八州而朝同列”的鼎盛國勢,爲什麼僅僅過了十幾年便“忽喇喇似大廈傾”?較之大一統的秦朝,孝公時的國力簡直不堪比擬,但卻所向披靡;惠文、武、昭襄時的秦國所面對的是九國的“戮力”抵抗,面對地廣人衆的.九國,面對一比九的局勢,秦國居然“開關延敵”,全不把九國放在眼裏。這份瀟灑,這份氣勢,“何其盛也”!但在擁有了整個天下後,“甕牖繩樞之子”點燃的怒火就將這巍巍大秦帝國的廣廈燒得頃刻傾圮。實力的對比,有這樣一個人所共知的公式:陳涉<九國<秦國<秦朝。但最終的結果卻是最小的老鼠卻鑽進了大象的鼻子搞了個天翻地覆,力量大小與結局之間實在有些“不合邏輯”。引發讀者從表面的現象入手深入思考背後的原因,再在此基礎上水到渠成地明確自己的觀點,這恰恰是賈誼的高明所在。

二、“仁義不施”與“攻守之勢異也”

對“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教材無注,教師用書的翻譯是“不施行仁義的政策而使攻守的形勢發生了變化”,很多參考書亦持此說。這樣的解釋其實是禁不住推敲的。

對於“攻”與“守”,課下註解爲:攻,指秦始皇和始皇以前攻打六國,奪取全國政權的時候;守,指秦始皇統一中國之後。此解甚是,但問題是,這種“攻”和“守”形勢的變化是由於“仁義不施”而“導致”的嗎?

賈誼在《過秦論》(中)有一句話:“夫兼併者,高詐力;安定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親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變,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異也。”征服天下,當然要憑藉詐術與武力(也包括暴力);但治理天下,就要順應形勢而制定適宜的政策。奪取天下與治理天下應該用不同的方法。比如孝公,變法圖強,獎勵耕紙,崇尚軍功,“外連衡而都諸侯”,這樣的決策無疑是正確的,因爲其目的是奪取天下,需要的是“實力”,有時也使用“詐力”;而愚黔首、隳名城、殺豪傑等看似是強固天下的手段,實則是爲自己掘挖墓坑,因爲治理天下是不能“騎在馬上”的。可惜的是,始皇不明白這一點,他太相信“實力”的作用了。

秦滅亡六國統一天下的過程中,沒有“施行仁義”;統一天下後理應把天下百姓作爲子民來安撫,但卻依然“先詐力而後仁義”(重視欺詐與暴力而輕視仁義),也沒有“施行仁義”。“仁義不施”並不是“攻守之勢異也”的原因;恰恰相反,正因爲“攻守之勢異也”而秦統治者卻“仁義不施”,這纔是是秦滅亡的根本原因。

三、“過秦”與“諷漢”

秦統一後加強了中央集權制度,對六國舊貴族和政治上的反對派殘酷鎮壓,統一貨幣和度量衡,統一文字,經略邊疆,這些措施大多數是比較切合實際、符合歷史進步趨勢的。關於秦滅亡的原因,較流行的看法也與賈誼的“仁義不施”基本一致。賈誼在《過秦論》(中)中說:秦定天下之初,“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以仰上”,但事實上呢?繁重的徭役、沉重的賦稅、殘酷的刑罰使得飽經數百年戰亂的人民依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當百姓被奴役欺壓到無論如何也難逃一死的時候,“亡亦死,舉大計亦死”,就會一呼百應,暴怒的潮水掀翻大船就是情理中的事了。

賈誼寫作《過秦論》的時候,秦已滅亡近30年,但“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他希望當今的統治者能“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應時”。實際情況是,自漢立國至漢武帝初年50多年間,漢所採取的基本上是“無爲而治,與民休息”的國策,賈誼作《過秦論》時的漢文帝也是個難得的仁君,可以說,《過秦論》的背後現實批判的色彩是遠遠淡於蘇洵的《六國論》的。當然,“過秦”的現實指向是“諷漢”,但這個“諷”,委婉含蓄地提出意見的意思,賈誼此文也只不過用自己的方式闡明一己之見,或者客觀上可能有給皇帝提個醒兒的作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