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疙瘩湯散文

朋友請客吃飯,知道我患胃疾,特意爲我點了一碗疙瘩湯做主食。自從母親去世後,就很少吃到過疙瘩湯的我,自是很期待疙瘩湯的味道。可是當一碗西紅柿雞蛋疙瘩湯浮着綠油油的香菜很誘人地擺在眼前,一勺入口卻是味精和香油的味道充溢在脣齒間,全然沒有期待的味道,更不能說有面香了。朋友問我味道如何?不能掃朋友的興,嘴裏說着好吃,其實體味着眼前這碗疙瘩湯千變萬化的味道,心裏卻一直回味着母親當年親手做的沒有添加任何輔料的疙瘩湯的味道,那是一種留在記憶深處誰也無法替代的愛的味道。

母親的疙瘩湯散文

疙瘩湯是一道中國北方家常吃食,主要食材是麪粉,生長在北方的人有誰沒有吃過自己母親親手做的疙瘩湯呢?而留在我記憶深處最好吃的疙瘩湯的味道,是我八歲那年冬天無緣無故地患了腸胃炎,母親親手給我做的那碗疙瘩湯的味道。

記得那年冬天出奇地冷,清晨醒來寂靜的院子被夜雪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被子,籬笆牆旁的柴禾垛也像被誰戴上了一頂白帽子一樣銀光耀眼,倚在柴禾垛邊上的大黑狗在白花花的雪地裏更加顯眼。弟弟起來迷糊着兒提着褲子去茅廁,大黑狗追着弟弟親暱地伸出舌頭舔着弟弟的褲腿打轉兒,看到弟弟進了茅廁它蹲在外面把風。當母親煮好了玉米渣粥喊我們吃飯時,突然我的小肚子嘰裏咕嚕地響過後又陣陣作痛起來,拔腿跑向茅廁又被蹲在茅廁外的大黑狗嚇回來,一時憋不住把大便全拉在褲子裏。從小就內向害羞的我不敢跟母親講,躲在炕角不肯吃飯。母親見我打蔫上前詢問,聞到一股臭味也沒有聲張,只是在我耳邊低聲問我是不是把大便拉在褲子裏了。我默默點頭,母親又用她佈滿老繭粗糙的右手撫摸了一下我的額頭,“丫頭,你發燒了怎麼不吭聲呢?”“你這個悶丫頭啊。”母親滿臉心疼的表情。母親不善於表達,但是“悶丫頭”三個字卻是母親給我的疼愛。母親邊說邊從炕角的櫃子裏給我找出一條棉褲,又把褥子鋪好讓我躺下給我蓋好被子讓我好好休息。接着勤快的母親把我的髒褲子拿去外屋拆洗,那個什麼都憑票購買的年代,再髒的衣物母親也不捨得扔掉,拆洗乾淨還會繼續給我們縫製成衣物。

“我還要上學呢。”從來沒有曠過課的我堅持要去上學,衝着外屋的母親嚷嚷。

一向和藹的母親那天很嚴肅沒有依我的要求,“不行,你拉得都脫水了,還發燒呢咋能去上學?”本就無精打采的我只好依了母親,縮在被窩裏打蔫。

“丫頭,想吃點啥?媽給你做去。”母親進屋撫摸着我的額頭說:“丫頭,媽先揹你去村醫那裏看看啥毛病。”

“媽,我皮實着呢,就是肚子痛,啥也不想吃,也不去村醫那裏。”外面那麼厚的雪,我怎麼忍心讓瘦弱的母親揹着我去村醫家裏呢。

“好吧丫頭,那媽給你做碗疙瘩湯吃吧。”

一聽到有疙瘩湯吃,當時我心裏那個美呀,肚子痛也好像減了一大半。在兒時的記憶裏,平時勤儉持家的母親很少給我們做麪食吃,疙瘩湯也只有在我們四個孩子中哪個有了頭疼腦熱或是拉稀跑肚啥的,母親纔會從面口袋裏取出一小瓢面給我們做一次疙瘩湯吃。常常是沒有生病的其他的孩子們也跟着有次口福,我們那時給那叫“病號飯”。因爲兒時家裏平常大多以玉米渣粥、玉米麪餅子和高粱米粥、高粱米飯爲主食,能有機會吃到一碗疙瘩湯也是奢望的。精打細算的母親總是把值錢的小麥想法子多賣些錢存起來,攢錢想給我們蓋一所大房子,那是母親一生的願望。記得我們全家臨搬到城裏居住時,我家的廂房還存有一大缸沒有賣成錢的麥子呢,母親當時撫摸着那口盛滿麥子的大缸有點戀戀不捨,最後留給了奶奶。

一陣“呱噠、呱噠”風箱作響,不一會兒母親做的疙瘩湯熟了,鍋臺邊飄着的疙瘩湯香順着風溜進屋子。躺在大炕上的我有點耐不住疙瘩湯飄香的誘惑,從被窩探出頭巴望着粗布門簾一掀動,母親端着一大海碗疙瘩湯出現在我的面前。

粗布門簾終於被掀動了。母親先是端着一個大海碗走到炕前,“丫頭,快起來把疙瘩湯喝下去,喝完了肚子就不疼了,也不拉了。”兒時的大海碗瓷質粗糙而且有點灰暗,但是盛上母親親手做的疙瘩湯後卻是一件極美的器皿。白麪加清水在巧手母親恰到好處地攪拌後形成一粒粒狀如珍珠大小均勻的`麪疙瘩,清冽甘甜的井水煮開後再把狀如珍珠的小麪疙瘩撒入沸水中煮上幾分鐘,最後把事先已經調好的雞蛋液淋在沸騰的疙瘩湯中、再加點鹽,雞蛋花兒的鮮香和麪粉的麥香在鍋裏瞬間相逢,或許它們還會談一場戀愛。母親做的疙瘩湯不混沌,雞蛋的鮮黃與狀如珍珠的小麪疙瘩相互碰撞、親吻、融合,如果你仔細打量眼前的那碗疙瘩湯,你彷彿看到有野性與自然在跳脫出來、張揚着,手捧着的那隻大海碗也似是有生命的一個物件了。趁熱囫圇吞下幾口,熱乎乎滑溜溜地直通腸胃,那叫個暖!母親站在一旁看我如此狼吞虎嚥,一個勁地說:“丫頭,你慢點吃,別噎着。”我這才細嚼慢嚥起來,一口香噴噴、一口熱乎乎。“媽,你也吃一口吧。”每當四個孩子個個端着自己的疙瘩湯都這樣對母親說時,母親總是那句:“你們吃吧,媽小時候吃多了呢。”其實想想那時我們的生活條件,就可想而知母親小時候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哪會有一碗疙瘩湯供她享用過呢,善良、賢惠的母親,把她一生的愛都給予了她的兒女們。

說來奇怪,自從喝了母親親手做的那碗疙瘩湯,我不發燒了,也不拉稀跑肚了。其實,那是母親把她的愛這劑良藥注入了疙瘩湯裏,我的病才得以早早治癒。世上,只有母愛才是一劑良藥,也只有母親纔會無慾無求地把她的愛施與自己的兒女。

望着眼前朋友給我點的這碗疙瘩湯,心裏卻在凝望着故鄉的方向,母親早已魂歸故鄉,從此母親的疙瘩湯的味道也離我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