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菜疙瘩舊時光散文

現如今的生活,肉、魚、禽、蛋早已成了普通人家餐桌上的尋常食物,在想方設法變着花樣烹煮的同時,還都覺吃得無味。主婦間的閒聊,常會把“發愁下一頓該做點兒啥吃纔好呢?”掛在嘴上,並時常感嘆:現在是吃啥都沒味道了!

鹹菜疙瘩舊時光散文

這樣的感嘆我也常有,在煩了桌上菜的油膩、飯的不香後,便惦記着弄點兒鹹菜來吃吃。閒暇之餘,我從網上搜羅了一些醃菜的方法,找那些簡單易學的,自己嘗試搗鼓着去醃製。其間雖有失敗,卻也不乏成功案例。中午吃麪時,撈上點兒這醃菜拌了就面吃,口感倒也清爽。雖不及人家餐館裏的小鹹菜精緻、好吃,卻因是自己動手勞動所得,吃着倒也是自得其樂。

前些日子去超市買菜,看到有新蒜售賣,便想起小時候在新蒜上市時節,家家戶戶醃糖蒜的情形來。

說起醃糖蒜,我只知道家裏每年都是會醃,但具體到如何醃製的,我倒記的不十分清楚。可若是談起吃糖蒜的情形,那記憶倒真真是猶新的。

大人們醃上了糖蒜,便把那醃菜的罐子往牀下或是牆角旮旯裏一塞,再不管了,只待假以時日,那菜自然就醃成了。大人有那個耐心去等,小孩子卻沒有,隔上三五日便會掀開那壇口看看,去看那蒜有沒有變色,只要其中有一瓣兒稍稍變紅,我們便會迫不及待地將它撈出來吃。並不是說那醃的糖蒜就有多好吃,只是那時的孩子們沒有零食,玩到半餉覺得餓了就跑回家去,從房樑上吊着的竹籃裏摸出塊兒玉米麪蒸饃啃啃。可那玉米麪饃終歸是無味的,成年累月的吃,早已經厭了它的味道,可不吃吧,又覺得餓;吃吧,實在是又沙喉嚨又無味。只得去那醃菜的壇裏摸點兒鹹菜搭配着吃,以解心慌。

在醃蒜的時候,大人們通常也會隨手在罐裏面塞些蒜薹一起醃上。蒜薹細長,相對來說更易入味和醃透,需要醃製成熟的時間也就更短一些。這樣,兩者搭配着就可以有個先後醃好的時間差,你這廂把醃好的蒜薹剛吃完,那廂的糖蒜也基本上就醃好了。這也算是一種百姓生活中的一點兒小智慧吧。

其實上,不待這蒜薹醃好,我們便已經等之不及,得空便會撈上一根嚐嚐。未醃好的蒜薹較之生蒜薹更爲辛辣,在嘴裏嚼着,那生硬的辛辣味道能直直地辣到你的舌根,浸入你的味覺神經。有經不住這種辣味的,甚或都會淌出眼淚來。好在它畢竟還是經了些時日醃漬過,有了些鹹味,搭配了那玉米麪饃來吃,總歸要好得過只乾乾地吃饃。

蒜薹本是搭配着醃的,通常不會醃製很多。可讓我們幾個今天一根,明天一根的撈着,不消多少時日,在它尚未完全醃製好時,便已經被我們哥兒幾個“消滅”殆盡。

沒有了蒜薹,我們便會惦記那些糖蒜。其實說是糖蒜,我從一開始就懷疑這名字是否叫得正確。因爲,在我家的糖蒜裏,我是從來都沒吃到過甜味的,也就不知道這“糖”字又是從何而來。除了未醃好時的色白而味道直辣,以及醃好後的蒜體通紅味道爽口,使你根本就感受不到一點兒糖的甜味。所以,直到很多年後的某天,當我真正吃到了那有甜味的糖蒜,這之前我便是一直懷疑它那個叫作“糖蒜”的名字的。後來才知道,人家那“糖蒜”的名字並沒有起錯,只是我家窮,捨不得放那許多的糖和醋去進行醃製。所以,我家的醃糖蒜只能算作是“醃蒜”罷了。

一罐醃蒜,我們時時惦記着。今天你掀開壇口扒開看看,明天他又拿小手在裏面翻着找找,從那蒜瓣兒顏色剛剛露出一點點兒紅意開始,我們便不停地翻找着,尋得一頭顏色通紅的蒜便如獲至寶,急拿了到外面去炫耀。而所炫耀的對象,則是周圍四鄰那些和我們一樣的小夥伴兒。他們同樣也拿了玉米麪饃,手裏捏一頭始才透出紅意的糖蒜。大家便都坐在院場裏的石頭上,顯露着吃得滋滋有味的神情,咬一點兒糖蒜,在極力掩飾糖蒜那辣意的同時,而後再咬上一口玉米麪饃,臉上透出滿足的笑容,並不忘誇說自己的糖蒜有多紅多好吃云云。在那時的我們眼裏,這有糖蒜就饃吃,便是最最幸福的生活。

其實在醃糖蒜之前,鄉人們家家戶戶於春天香椿上市時節,都會醃製茴椿菜。這醃茴椿菜相對簡單,就是將香椿的嫩葉洗過晾曬後,用鹽搓洗了殺去水分,而後入壇密閉醃製。因爲鹽分極重,又不與外界接觸,只要不沾油腥,便極少有壞的可能。醃的若多,吃到來年春天都不是問題。

在醃蒜薹或是醃糖蒜尚不能吃的時候,我們偶爾也會去菜壇裏撈些醃茴椿菜來吃。通常我們會挑那些香椿的嫩梗,因爲它更筋道和有嚼頭,香味也更濃。那被醃成深紅褐色的嫩梗是大家翻找的對象,找到一根,捏了叼在嘴裏,復將那壇口蓋好。拿了玉米麪饃,找塊兒石頭坐下,咬一截兒茴椿菜,吃上一大口饃,倒也是一種簡單的快樂。只需要注意的是:去醃菜罈子翻找挑菜時,一定要用清洗乾淨的筷子,不得沾一丁點兒油,以防把整壇的菜都弄壞。要知道,這壇菜可幾乎是一家人的“戰備物資”,用來備着在無菜及農忙時節時食用。

在各家的“戰備物資庫”裏,還有一種鹹菜是必不可少的,那便是醃芥菜。

這醃芥菜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用擦子擦成絲,晾曬至半乾後,撒入鹽、加少量醬油、花椒等味料,攪勻入醞封閉,放置些時日便可,吃時只需要調些醋、香油,切點兒蔥花碎調味拌勻便能食用;另一種方式,則是將那芥菜頭直接切成四至六瓣兒,晾曬後置入菜壇,加熬煮後的花椒鹽水,放幾顆大料,多倒些醬油在裏面,那芥菜頭在壇中完全就浸在了這醬汁中,最後醃好時就成了醬紫色。這樣的醃芥菜頭平時可以切成絲拌着吃,但在出遠門時就成了路上的乾糧伴侶。路途之上餓了,就着這樣的.鹹菜疙瘩,吃點兒自家蒸的玉米麪饃饃,再喝上一碗水,便算是一餐果腹飯食,簡單而實惠。這樣的鹹菜疙瘩我是吃過的,不過不是出遠門,而是在農忙時節的自家田頭,爲了搶收搶種,這醃芥菜疙瘩就玉米麪饃,再搭上一罐自家煮的金銀花茶,便是一家人的“工作餐”。

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裏,我們生活得簡單而又快樂。以至於後來上小學時,看到課本里講:以後人們的生活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而且能夠吃麪包、喝牛奶!我便天真地以爲,這就是我們要爲之不懈努力奮鬥的共產主義社會的美好生活。於是,懷着對這樣美好未來生活的願景,我常常在想:這樣的幸福生活要是早一點兒到來那該有多好啊!

而現在,我們早已經住進了樓房,別說是電燈電話,就連以往最被人看不起的那些收破爛的人,現如今都拿着智能手機在不停地“喂,喂”着聯繫業務,而那麪包、牛奶更成了普通食物。這樣的快速發展是我所沒有想到的。

可惜的是,當我們今天終於實現了那些昔日連想都不敢想的夢想時,我們並未曾感覺到自己有多幸福,還時常感嘆這個不好吃,那個多不香。在感嘆這些的同時,卻又開始懷念往昔那隻能玉米麪饃就鹹菜的時光,感懷於一塊兒小鹹菜都能讓我們幸福異常。這樣的結果,怕是我們當初所從不曾料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