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香飄飄散文

已是中秋時分,陽光還是暖暖的,只在早晨或者夜晚纔會有涼爽爽的感覺。

棗香飄飄散文

老院裏那株杏樹的葉子已經開始凋零,縱然還有幾片綠的也不是那麼蔥鬱了,稀稀落落的杏葉懸在蒼勁的枝幹上,焉焉的泛着黃,無可奈何地看着身邊依然枝翠葉綠的棗樹。

一顆顆紅的發紫的棗兒,你擁我擠地爭相從綠意盎然的棗葉間露出臉來。遠遠的望過去,紫紅翠綠相互輝映,在輕輕的秋風中搖曳着,誘惑着人不自覺地想要來到它的身邊,而人還沒來得及走到樹下,就早已口舌生津了。

許是離杏樹太近了,棗樹爲了爭取到更多的陽光,一直挺着身子,拔高再拔高,樹幹還沒有碗口粗,樹頭卻早已高出了杏樹。有時候,我會望着蔥蔥翠翠的棗樹發一小會兒呆,這麼細、這麼高,又掛着那麼多沉甸甸的棗兒和那麼多密匝匝的葉子,我真擔心它會不會突然在某個夜晚或者清晨的秋風中不堪重負折了腰。然而,我這種擔心純屬多餘,調皮的小弟早已經攀到了它的半腰上,一邊摟着樹幹,一邊搖搖晃晃地探前身子,伸着小手摘那幾顆離他最近的棗子了。

老院的這株棗樹,聽爺爺說,是前院小五子他們院那株大棗樹的一條根竄過來的,緊鄰那株杏樹三步遠的地方破土而出,抽枝拔葉,頑強地成長起來。小五子的父親是開山場的,家境很好,小五子初中畢業沒多久,他父親便給他定下了媳婦兒。新媳婦兒個子高、模樣兒也俊,要求自然高,首先就要新房子,要那種敞敞亮亮的青磚大瓦房。小五子父親在院子裏轉了又轉,最後轉到了大棗樹身邊。大棗樹的濃蔭能夠遮得到的地方,正是蓋新房子最好的位置。他摩挲着大棗樹粗糙的枝幹,神情複雜。在他眼裏,這棵棗樹和他的感情很深,但是在他心裏,兒子的幸福要遠比這棵棗樹重要多了,儘管它每一年都碩果累累。爲了小五子的幸福,大棗樹被砍了,而鑽到我們院的這株棗樹卻茁壯得枝繁葉茂。

我喜歡敲打那些香噴噴、亮閃閃的棗子,圓潤飽滿,水分十足。紫亮紫亮的握在手心滑溜溜的,輕輕咬一口,脆脆甜甜,滿口清香。那些熟得暗紫了的,已失了些許水分,我是不願意去吃的。奶奶則把它們細心地收攏起來,保存在小甕裏,待到臘八時,做八寶紅粥。紅棗、紅豆、紅高粱,再配上幾種果脯,湊齊八種,臘月初七晚上就把它們和小米或者黃米一起浸在水盆裏,浸上一夜,浸軟了準備第二天打早熬粥。初八一定要早起,鄉下人有個講究叫“搶光景”。就是說,臘八這一天,誰家起得最早,並且粥做得最好,“好光景”就會到誰家。就像那紅得發紫、熱氣騰騰的臘八甜粥一樣,日子就會過得紅紅火火、蒸蒸日上。過年蒸花饃,不單單只是爲了年下吃,也是展現各家大姑娘小媳婦們的手彩。一團團雪白的麪粉,在姑娘媳婦們靈巧的手指間或揉、或捏,反轉自如。什麼喜蛇盤兔、龍鳳呈祥、三羊開泰、金雞拜年等各種白麪花饃活靈活現。花饃出籠了,宣騰騰的白,姑娘媳婦們輕舒手指,沾點桃紅,點些茵綠,把一個個形態各異的花饃打扮得花花綠綠的。而無論花饃蒸的多好,打扮的多好看,都少不了紅棗的點綴。拈一顆乾淨紫亮的棗子,在花饃適當的地方點一兩顆,再一一擺開。那一個個俏模樣,無不預示着農家日子的富足與安康。看着自己親手製作的麪食,就像一個個精美的工藝品,姑娘媳婦們樂得臉上泛起了一片片胭脂紅。

鎮上若有娶媳婦的人家,就會去有棗樹的人家要一捧個大皮紅的棗子,不必說錢,說錢就生分了。喜日子那天,盛一大盤紅棗,再配上甜點、糖果花生之類的,拼一炕桌,作爲迎接新媳婦和孃家客人的招待果品,就爲取一個甜甜蜜蜜、早生貴子的好彩頭。

爺爺愛喝酒,也會做酒棗,那些脆嫩的磕破了皮兒的棗子,不易保存。爺爺找來準備好的小罐,放一多半棗,再把老酒倒上,老酒不用太多,淹着棗就行。爺爺細心地封了蓋兒,把小罐擱在大甕裏燜上個十天半月,然後取出來,當着我們的面,輕輕啓開蓋兒,濃濃的酒香和着棗香,撲臉而來,直往鼻孔裏鑽。待蓋兒全打開,滿屋子的酒棗香,薰得我們幾個小孩子的臉紅彤彤的.,似乎那棗子的紅已隨了酒香氣融到了我們的臉上。

爺爺夾滿一大碗酒棗,說:“你給前院的小五子他們送去。”我不解,“爲什麼咱們每年都要送棗子啊?”爺爺說:“小五子他大當年可沒少幫助過我們啊!這一碗棗雖然不多,卻是我們老哥們兒幾十年的交情啊!”爺爺指着院裏的棗樹,語重心長地說:“知道咱這棗樹哪來的吧?它的根兒在那裏,咱不能忘了恩呀!”

爺爺在我十三歲的時候就靜靜地去了另一個世界。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多少往事早已隨風逝去,我卻依然十分清晰地記得當年爺爺說這句話時的樣子。

爺爺不在了,奶奶不做酒棗,但仍然會讓我在每年棗子成熟的時候,打一盆甜甜脆脆的棗子,給前院小五子他們送去,一直到她也去了爺爺的那個世界。

我在小鎮住着的那幾年,小五子媳婦兒常來我家串門兒,她比我媳婦兒大不了幾歲,說話又投機,於是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她們從一把青菜,幾根黃瓜就開始你來我往,一直到後來的你幫我助,早已不再是一捧紅棗的事兒了。看着我媳婦兒和小五子媳婦兒嘻嘻哈哈地說笑,我捅捅她的腰:“沒大沒小的,你得叫嬸孃呢!”我媳婦兒腰一扭:“咋了?隔個輩分就不讓人好了?”說完,兩個人依舊你說我笑,根本不把我的話當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