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花飄香經典散文

聽《紅高梁》主題歌那悠揚的曲調,那句“身邊的那片高梁,手邊棗花兒香……”,生在棗鄉的我,心中便盪漾起陣陣棗花香,生出棗花一樣香甜的思緒。

棗花飄香經典散文

棗花開時,我要歸去。不只爲心心念唸的花香,是想陪着母親,去看看老宅,看看守着寂靜的老屋永遠沉默的父親和祖父母。

我在那裏渡過自己最美好的時光,一段最質樸、純粹、簡單、清貧的日子;一段最快樂、自由、敞亮、勤勞的歲月;許多最溫暖、感動、幸福,或最傷痛的時刻;都在那裏。我如燕子一樣,來來去去,伴着泥土的芳香,青草馥郁,炊煙裊裊,最濃郁的還是棗花兒香,棗兒紅豔后脆生生的甜。

開春,樓門前栽了幾棵棗樹,讓我感受到離家鄉近了許多。隨時能察覺棗樹長出了嫩芽,棗樹要開花了,還有棗子由綠變紅。棗鄉於我,情有獨鍾。小時候,兩棵大棗樹穿過屋沿,從隨便一棵樹就可以扒到房頂。有時與父母聊天就坐在樹杈上,甚至端着飯碗也不老實,也要爬上樹杈。從棗子開始紅眼圈兒就可以吃了,每天放學第一件事就是爬樹上房,在枝條高處摘曬在太陽裏紅的多一點的棗吃。那個早已消失了的老宅子和尚且活着的那兩棵老棗樹都刻在了記憶裏。偶爾回家,不是錯過棗樹長新芽,就是錯過那小小的翠綠的細碎香甜的花開,總是到棗紅時擠也要擠出時間回去,吃棗,打棗。如今,棗子早已不稀罕了,城市早早就有得賣。而家鄉的棗太多了,又因變種或蟲害,賣不出去。曾經無比珍貴的稀罕物,變得多餘且不再值錢。有些樹坎了,有些樹冬天還掛着棗,有些乾脆連根拔了,這是貧窮的農民曾除了糧食外賴以滋潤生活最好的經濟來源,卻也無人在意了。

去年棗紅時,爲打棗的事,大妹特意要我和小妹一定去把老家的棗拾掇了。

她帶着媽去山西,媽不願去,就是惦念着老家的棗。

是的,不管在別人眼裏那些棗多麼的不值錢,弟弟覺得打棗費那個勁得不償失。然而對於母親,那是救了她的命,刻在記憶裏最香甜的果實。棗於我們,僅次於母親對它的深情,或許正是有它,我們個個上學讀書,涌進了城市,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

深秋的陽光金燦燦的,有些刺目。因瞭如此好的陽光,濃雲沒了,留下清澈的天空。天空遊蕩着一些雲朵,輕盈盈地飄,如別在老屋鬢角的花。那紅彤彤的棗若塗紅的脣,在房前屋後絢爛,鮮明而亮麗地屬於老宅一些豐腴和靈動。天空,如一面鏡子,映照秋的大地。只那一層金黃便招惹了秋欲,紛紛的吐露秋的詩情,即便憂傷的,也深沉厚重,富庶迷人。

除了秋日的金黃,我更喜歡枝梢上豐盈盈的紅。

棗子熟了,該打了。

房前屋後的棗樹上墜滿了一串串紅彤彤的棗,幾棍子下去,棗連同葉子紛紛落下。看這成熟後的喜慶和幾許悲涼,瞬將搖落技頭。若再待幾日,它們從青翠變得幹扁皺巴經不起一陣風的摧折就滾落在地上,被那些餓極了的鼠們,或麻雀將它們啃噬的狼狽不堪,如此的棗,將被拋棄,因爲,被鼠糟蹋後將一文不值。

搖落棗子的場景,是最喜人的,嘩啦啦的紛紛墜落,棗子連同葉片飛舞着跳躍着,慌不擇路地砸在地上,往往是踫傷了自己。

越來越撼不動那一棵並不大的樹,用盡氣力也難得一見那嘩嘩如雨下的景觀。

喜歡棗,卻也怕打棗了。正如吉光哥說的:你們不行,沒那個力氣。

是的,久不幹農活,體力不及。再也沒有了兒時爬在樹枝上如麻雀樣靈活、輕盈,沒有了那份勇敢和強健,沒有了堅持堅持就拾掇了的信心。

“什麼時候我們覺得父母原來那麼不容易,我們纔算真正成熟了。”這是谷聲熊寫在《與世界美麗地和解》一文中的內容。是的,當我們吃着現成的棗子時,想象不出摘棗或打棗拾棗的人的苦。那年,棗子剛剛開始成熟,我拿着小妹的高考錄取通知書回到家中,卻不見父母,尋到房後。父母正在踩着凳子,胳膊上挎着籃子,一手拉下枝條,一手摘棗。將那些半紅的棗摘下,就準備去我的城市,打聽小妹高考的事,好讓我嚐個鮮。

就爲打探個消息,就爲讓我嚐個鮮,在大太陽底下,父母汗流夾背,站在凳子上一顆一顆的摘棗。那個場景印在我的記憶裏,這就是父親母親。可想父母焦急的心情絕不亞於小妹。一年又一年,我們都總是有棗吃,不管去不去打棗,父母都會將挑出的好棗給我送來。父親去世後,母親每年到棗子熟時,就有些不安起來,惦記着那些成熟了卻無人照料的棗,怕它們被風吹落在地上,壞掉,開始唸叨,雖然近幾年棗子不值錢,可在母親的.心裏,那是成熟的果實,就算一文不值,也是要顆粒歸倉的。而我們卻越來越不屑於去收穫那些難弄的棗,實在是太辛苦。想起小時候,在打過的棗園裏刷棗,放學後急匆匆地跑去剛剛打過棗的園子,搜尋那些被遺落的棗子,有時爬上高高的樹,只爲高處打棗人夠不着的一兩顆棗。尋找到夜幕降臨方纔回家,如數家珍地將那些棗在屋頂晾曬,還要用一根根木棍劃分開來,誰撿來的,賣了歸誰。撿拾一個秋天,賣上二三元錢,至少夠我一學期的學費。

曾想着有越多的棗樹越好,不會因爲勞作起來辛苦而嫌多。現在,完全不同了,就那麼僅有的幾棵棗樹,我們也發愁、害怕,吃不了那個苦,還有點覺得勞命傷財。

我母親那一代人,正是那些棗子在饑荒年助她兄弟姐妹度過難關,活了下來。後來,也因家中那幾棵棗樹每年多多少少能賣幾個錢,給家人添件冬衣或買些油鹽醬醋。在極其貧窮的歲月,雖然,我們生活在棗鄉,家家戶戶都有棗,可我們卻不可能天天能吃到棗。祖母將棗子儲藏在一個大缸裏,上面壓上厚重的其他物品,要等到次年端午臨近時,尋着賣個好價錢。一如雞下了蛋從不捨得吃,一直攢着,偶爾,誰的生日,祖母會悄悄地煮一個,除了保證已是古稀之年的祖父還如壯小夥一樣幹農活每天必須的一個雞蛋外,其餘都賣了,買點生活日用品,針頭線腦的東西。母親的不捨,我們能夠理解,必定我們經歷了棗子所給予我們的厚重和滋養。棗子,不僅屬於棗鄉一份特有的甜美,甚至驕傲,也滋養了我們白裏透紅如玉的肌膚,是我們能夠讀書的資本。對於我們的孩子,只是體驗過打棗拾棗,卻並非真真切切地當成任務一樣去做,所以,並不在乎輕而易舉就能吃到的棗子。

一天下午,吉光哥來了。在棗子將紅未紅時早早地摘了一袋,專程來送。這幾年了,每年他都要給母親送來。是表弟開車,他和村上的兩位同事一起。誰知到了母親樓下,打電話才知道我的母親隨大妹去了山西。又打在近旁的小妹的電話,也無人接聽,因爲,小妹去天津送上大學的兒子了。他將棗送到了我家。我說咋這多?吉光哥淡然地說,不多,不就是些不值錢的棗嗎。真的,我很感動,我非常清楚摘那一袋棗有多費事。他覺得不值一提,以爲家鄉處處是棗,沒有親自摘棗打棗拾棗的人,是不懂那份艱辛的。於我,真的懂得,遠道送來不只是一片心,更多不易。因爲,將紅未紅還沒有完全成熟時,是不能夠打的,是人工摘的,非常費力。棗枝上有刺,不小心會刺到手,且低處未紅,高處枝上夠不着,很難摘。

要想嚐個鮮,就要趁着剛剛紅。

那年叫兩位同學一起去老家打棗,這不幹不知道,一干才知有多艱辛。後來,同學說:以後買棗子再也不討價了,確實不容易。

大妹走前一再囑咐我和小妹,一定要抽時間把老家的棗子打了,不然,媽會不放心,會牽念。媽是怕我們累着或影響工作。走前淡淡地說:工作重要,沒時間就先別打了,結樹上打幹棗。在樹上結到幹了,更有份量,泡茶更好。其實,我知道母親是不嫌給我們添負擔,刻意安慰我們。她很清楚棗在樹上結幹扁了,也就快掉完了,要是再有一陣不大的風,那就徹底掉光了。

說真的我很發愁,打不動了,平日裏不幹農活,到這年齡,坐下起不來,起來不想坐。雖說也沒幾棵棗樹了,也就一天的功夫就幹完了。我和媽的心情一樣,必定從小從棗樹開花,看它結棗,直至它一天天長大,一點點地變紅,給了我們太多生活的甜美,捨不得讓它像老宅一樣荒廢。

與吉光哥說起,他說,這你們幹不了,交給我了。當然,對於吉光哥他們,真不算啥,最多一天功夫。而於我們,首先,打不下來,撿拾起來也困難。

他們喝茶,聊了一會兒天。

表弟不多言語。其他兩人也安靜地喝茶。

我將棗分裝幾袋,分別讓兒子他們帶去送給同學和朋友。

兒子走時,我說:下週和我去臨澤打棗。他說:我不去打棗。

“噢,你只負責吃棗?”

兒子已走到門外,我不知道我說這話他聽到了沒有。

看送兒子到門口的老公折回來。我便問:我說的話他聽見了嗎?

“聽見了。”

聽見了,又如何?別說打了,他根本就不喜歡吃棗。

棗樹的根斷了似的。一如母親,我內心一直心心念念,想棗樹剛生的點點鵝黃,棗花兒香,結上鈴鐺似的棗,熟了紅豔豔的映紅了天。

天天看樓門前棗樹上的葉片一天比一天大,耳邊響着祖母的一句話:棗樹不害羞,當年滴溜溜。但願這些剛剛新栽的棗樹如祖母的歌謠,有棗花香,有青鈴似的棗,在秋天紅彤彤的掛在枝頭。

總算身邊也有了棗樹,有了寄託鄉思的地方,有了如家鄉的棗花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