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的散文

再看不到大巴的影子了,墊起腳、伸長頸,仍被它甩在了視線之外。

歸去,來兮的散文

今天才正月初五,新年伊始,眼前已呈現出春回大地暖的氣象,櫻花粉面嫣然,桃樹一襲紅妝,迎春花也點燃了金色烈火。

假期像把殺豬刀,才嚯嚯地磨着準備派用,直起腰來卻已沒了揮舞的空間。這不,故鄉燒洋芋的糊香味似乎還縈迴在嘴邊,一程又一程趕車擠車的各種嘈雜彷彿還未消散,春節已遠去,我又遊蕩在送別小寶的站臺外。

就在前天,娘也跟在車後跑着送我。

一年一度的春節,望眼欲穿回家。剛進門就向父母報告返程日期,娘也就算計着哪天殺哪隻雞哪頓烹哪道餚,真正要走的頭一天,明知毫無希望卻還抱着希望:“多住兩日,壇裏的酸腸該到時候了,炒來嚐嚐再走。”我搖頭。娘又說:“那就多駐一日,把那隻吵死人的老鵝宰吃了再走。”我仍搖頭。

越着急回程的路就越曲折。故鄉是通了公路了,但通路不通客運,搭不上便車,就得走20餘里到鎮上趕巴士。

小平子在鄰居家吃飯,屋內笑鬧聲聲,我們在牆外跺腳,娘繼續叨叨:“這一來一去的車費喲,拿去好吃好穿買一堆也用不完;你這身子骨一路暈車一路吐,下車後咋走得動……”

在弟弟弟妹、侄女侄婿們齊齊上陣的“找車大行動”中,我最終坐上了四隊六組小福的吉利車,孃的柺杖又篤篤響起……

走出老遠,腦際仍播着孃的叨叨叨,我的眼眶溼潤了。娘呀,父母是兒女最安全、最可靠的去處,這條路無論旅途有多崎嶇,車費花銷有多高昂,耽擱的時間有多寶貴,我都無法停下回家的腳步。這養育之恩,這舐犢之情,這血濃於水的紐帶,哪是千山萬水阻隔得斷的!

縱是來也行色匆匆,去也歸心似箭,縱是一身灰土白天着連黑夜地奔着趕着,我依舊有動力加足馬力地奔啊趕啊。

不累嗎?累!有時也在想:這到底是怎麼啦?在外面時,數着日子掐着時間顧盼牽念,對任何人都說要回家,回老家;回到家裏,在父母身邊呆不上三五日,又以同樣的心態折身而返。

我無視父母怎地眼巴巴挽留,提前兩日離開了老家,爲的只是能多陪他一天,多給他提供兩頓合胃口的飯菜。可千餘里趕來,臉上的塵土還未抹淨呢,剛卸下的臘排還來不及分享呢,相伴徒步一場的許諾還沒有兌現呢,他卻說:“媽,我明天回貴陽。”“呃?推遲一天好嗎?”“不,回去採買生活、文具用品一天,跑醫院一天,趕作業兩天,也就開學了。”“哦,好吧。”十四歲,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和思維,已學會了拒絕束縛,反感我稱他爲小寶。

和往常不一樣,這次他走,我的心懸着,他身上的某個“零件”出了點故障。放假時搬回來堆如小山一樣的藥瓶子、藥袋子、藥箱子,一日三餐四餐地“吃”到假期尾聲,已統統變空了,將等待着再次拍片、驗血、驗尿等等一系列的複查。那臟器裏的毒素是否已全部排出?今後的飲食起居能否得到有規律的保障?這是我最急於得到答案、最放不下心的事。而我,基於太多因素,不能陪着他去檢查,不能親耳聽到醫生給出的結論。興義到貴陽三百公里的距離,無限綿長着身爲一名母親的無奈與擔憂。三百公里,乘飛機也就幾十分鐘的時間,只是父母姻緣絕路的阻隔,又豈是能以里程和時間去度量衡的。

如果生病能夠替換,我寧願全部攬到自己身上來,掏心摘肝也好,不治之症也罷,只要能換回他的健康。可是,這僅僅是個“如果”,我除了爲他能夠飽暖光鮮而自甘粗茶淡飯,以及一廂情願地握着“遠程搖控”指揮他該這樣不該那樣外,求神神不應,拜佛佛不靈。

“剛纔多下了半碗米,菜也留了些,你晚上熱了吃,省得煮。”說完他揮了揮手,“嗯嗯,回去吧,回去吧,一定要每天開心,照顧好自己。”我脆生生地笑着,答應着,內心早已一波復一波,傾覆,翻涌……

學期結束他說:“爸,我要回去;媽,我回去了。”回去,回去,回去……這條路盤纏彎拐,早已註定少年稚嫩的腳步循環往復,起點走向終點,終點又回到起點。好在他尚小,不會像我一樣走得那麼沉重,走得思緒無邊,更不會刻意去梳理,來回的路上有幾條岔道,多少個出入口,哪段溼滑,哪段平坦。條條道道,彎彎轉轉,對他而言都像是直來直去。

娘卻不然,一輩子傷感,她常嘆:“丫頭你命苦唉,獨個兒去恁遠,沒人管沒人疼的`,還要上養殘廢的爹孃,下撫糟錢的細崽。”孃的傷感有時也感染着我,讓我黯然神傷,悲從中來。但我又會馬上清醒,揉一揉朦朧淚眼,彼岸一片晴光。爹孃是福,子女是寶,我憑啥生在福中不知福,又有何理由擁有至寶而悽悽?

正如有首歌唱的“拍拍身上的灰塵,振作疲憊的精神……茫茫未知的旅程,我要認真面對我的人生。”我沒有雄心壯志,有老有小牽掛足矣!

我的生命的河,上游有耄耋雙親的惦念,下游是對少小兒子的追逐。逆流而上或順勢奔騰,忙着跑着也就到家了。小寶呢?他那澄澈的小河流還處於橫向階段,一頭是爸,一頭是媽,漫漫而悠遠的一大段,留待自己去歷練,去穿鑿。他的旅程,該是更開闊、更遼遠的。

父母在,家在;有子女,就有歸期。

回去!回去!回去的路走得越久越遠,生命的修爲會越接近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