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湘北散文詩

裏耶秦簡

湘西湘北散文詩

是誰引導我到了裏耶,直擊2000餘年前的秦簡?不是秦始皇,不是短短15年的秦王朝。

“亡秦者胡”。英明一世,糊塗一時。掃六合的秦王,做夢也沒有想到,斷送帝業的竟然是自己不爭氣的兒子。

秦亡了,秦的氣息猶在。裏耶,將地面的秦深藏在井裏。裏耶,在古井裏悄悄地改寫了秦的歷史。

秦簡,是微型的兵馬俑。秦簡,是密密麻麻地爬在秦的背脊上的螞蟻。

我是今人,更是秦人。我是秦始皇沒有焚掉的書。我是秦始皇沒有坑掉的儒。我從長安跑到了洞庭郡,跑到了遷陵,跑到了裏耶,跑到了一口井裏。

我還可能是遷陵縣令,也可能是一名郵差。

我還可能是報喜又報憂的腳伕,也可能是一隻揹簍。

我望着火焰中的阿房宮,焦慮地穿越西漢,一頭扎進酉水之中。

我坐在秦磚漢瓦之中,目睹着繁華與衰老,在一片秦簡中尋找着屬於自己的指紋。

裏耶!湘西的四大名鎮之一。因爲無與倫比的秦簡,因爲古井中的歷史,高過了所有的山峯。我走過王村,走過茶峒,遙望浦市,駐足裏耶。裏耶,萬千秦簡編織了神奇。

我穿着秦人的草鞋,舉着一把青銅劍,將酉水劃出了粼粼波光。

我默唸着九九表,運算着不斷誕生、不斷消失的時光。

八面山

在山頂上,在大霧中,在雲裏霧裏的純淨的境界中,與一條沒有見過世面的牛對視,很開心。

一個長沙的人,一條湘西的牛,在不經意之間,邂逅了。自然而然的陌生,比矯揉造作的熟悉,更舒服。

八面山的霧,濃得化不開。霧就在身邊繚繞,甚至闖進了屋裏,與沒有煙氣的木炭火融爲一體。

如果太陽升起來,站在八面山上,定是一覽衆山小。但我只要霧,只要沒有任何雜質的霧,只要朦朦朧朧的視野。我只要眼前的這條牛,這條望着我、沒有任何敵意的牛。

近處,還有一羣牛,還有一羣豬,還有一條狗。這些曾曬着太陽,曾淋着大雨小雨的平和的動物,在霧中尋覓着它們的食物,偶爾發出低沉的聲音。

被霧包裹着,被霧滲透着。水霧,遲早也會變成雨,落下來。

八面山,八面來風,八面是霧。

八面山,無需八面玲瓏。與豬牛共舞,其樂融融。

澧州古城牆

湘資沅澧。四條裸露的根,將六千年的威猛與柔情都亮了出來。

此時,我只想將澧水的粼粼波光,翻曬成一塊一塊鍋巴,拿到城頭上慢慢品嚐。

澧州府的官,澧州府的民,留下了一些印痕,走了。我撫摸着那些凸出的臉孔,觸發了內心的波瀾。

攻城掠寨。歲月的.牙齒更加鋒利。倒塌了,重來。太陽與風雨也在輪迴。只是背影不能複製。唐朝轉身,就是宋朝。

如果我是城磚,願意嵌入其中的滄桑,與城頭的風一起守望。浮雲,也是一道大餐。

澧州文廟

早在唐朝,我的馬就借給了李白。這老兄不講信用,一去不復返。白髮三千丈之後,一一脫落,李白只剩下了一臉詩意的鬍鬚。

我只好打着赤腳,從唐朝的夾縫中穿行,一直走在澧州文廟,才歇腳休息。

孔聖人還在裏面講課,之乎也者,沒有現代的火星文。我感覺一股久違的香火,在背脊上升起。狀元橋上的石頭,是一種冰涼的溫暖。

晨鐘暮鼓。我敲響的是自己的風骨。

目光在鏤空的石雕上,像種子一樣彈跳。

我將自己栽培,在經久不息的文脈中,栩栩如生。

矮寨

蒼天在上,大橋在上,公路在上,銅像在上。

我一點一點盤旋,一點一點靠近。

我只能積累着自己的腳印,灌注那些恢宏的歷史。

站在觀景臺上,站在湘西的風景之中,我眺望着飛架峽谷的那種霸氣。而在身邊的銅像上,我撫摸出了七十餘年前的血。血很硬,也很冰涼。

矮寨的頭頂是橋,矮寨的手心是路。矮寨的背脊是我爬行的軌跡。

如果借給我一個天大的膽子,我可以將大橋當成我的一根指頭。那些盤旋上升的路,不過是我從臉上揭下的一些皺紋。

我要搶過築路工的鋼釺,啄穿天空。

茶峒

沈從文把邊城和翠翠留在這裏,走了。

酉水流,碧綠地流。湘渝黔挽着手,站成青山。

老艄公的背影,慢慢地移動。翠翠一動不動。專注的眼光,在空中搭起浮橋,隨風飄落。

狗也老了。那一聲呼喚,已在一百年之外。

翠翠島是一個石磨,更是一圈漣漪。

一萬年,就等待着那一個華麗的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