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晝浮生散文3000字

就像是一個人冷冷清清走了很久,靠對某個方向的執拗支撐生命,可是突然一個恍惚之間就沒了方向,丟了路,也丟了自己的眼睛一樣。關於大學,我終究選擇了妥協。不絕望,卻比絕望更疼。那種疼不撕心裂肺,可是能讓人心口鈍木。

幻晝浮生散文3000字

我是一個很容易臉紅也很容易哭的人。可是其實很多時候我並不會讓自己輕易掉下眼淚。但我還是哭了。明明似乎沒有人詰責也沒有人逼迫,就只是父親讓改志願而已,可是抑制不住的,接完電話我還是淚流滿面。哭了不是很久,哭過之後除了眼睛發疼一切依然如舊,然後我改了志願。

可是,真的很好笑,我的人生就像一場笑話一樣。晚上八點志願填報結束,九點多的時候父親又打電話過來說他又查了覺得江西那個學校不錯,問我改了麼,我說改了。然後就是責怪,他逼着我改了,又嫌我改了,說他明明後來打電話過來說了讓我自己決定,誰讓我改了。

然後很沒出息的,同一天第二次的,我哭了,爲自己被攪亂的人生,也爲自己的命,爲這場操縱在他手下的笑話。我哭了,然後他又開始遷怒,說是媽媽的錯。是的,我媽下午有打電話過來,可是她並沒有左右我報什麼學校。並且,那個獨斷武斷而又反覆無常的人,他忘了他第二次打電話過來說讓我自己決定的後一句話,他說,你自己決定,要是沒錄取,或者錄取了後面也可以繼續回學校去補習。

我不否認不論結果好壞他肯定有一大部分是爲了我好,可是,我好像,真的被這種一次又一次以愛的名義而不斷傷害的所謂的愛的負載,壓垮了僅剩的對親情的執念。一個人沒有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親情。我開始有些恨他了,恨他讓我幾乎要失去了全部的親情,恨他讓我對自己的生命和存在都開始絕望。

曾經很多很多次,他那麼深的傷害我,可是其實每次只要他在傷害後露出那麼幾分悔意幾分好,我就會心軟。每一次我都安慰自己,姑娘,你看,他還是愛你的,他是養育你長大的父親,千般不好,他終歸是你的父親,他也不容易。這回,我以爲自己會真的恨他,對他徹底絕望,再也不心軟,不原諒。可是,當第二天媽媽電話裏說父親昨晚有心事沒睡好,想起他現在身體也不好,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樣,我還是那麼輕易的,就不忍心了,於是發了短信過去,說,我不怪他,讓他也別想了。

越得不到的東西纔會越讓人珍惜渴望。那些單親的,父母離異的,沒有父母的,他們一定最渴望擁有家庭和家人,可是,身在其中,方知其味,於我而言,很多時候,我真的寧願自己是一個人,沒有家庭,沒有家人。

十幾年如一日困在如履薄冰的親情裏,心口傷口反覆的結疤了又復發,沒經歷其中的人永遠不會明白那種暗無天日的絕望和困頓。愛不了,恨不得。一次次妥協,一次次回到原境受相似的傷害,可是不會有人懂你的絕望和疼。就好像你捧着一塊寒冰,很多人都說那冰很漂亮,可是不能站在陽光下,冰寒入骨,其他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你有多冷,多疼。他們只是以爲你很幸福,一旦你皺皺眉說冷,就會有很多人站出來指責你矯情。

其實當我寫到這裏的時候,胃很疼,前一天哭過兩場的眼睛也很疼,可是我已經不再怎麼怨父親。心很累,一次又一次,疲倦了,習慣了,也沒力氣了。我終究心硬不起來,而他終究是我的父親。這種以愛的名義橫行直撞的傷害,一日我還活着,就只能承受。除了妥協,別無他法。

一直很想爲自己寫些什麼,就像紀傳一樣,以文字爲銘爲自己寂如死水的生命留下些許淺波起伏,可是一直沒有動筆,一直一直的被頹散佔據晝夜晨晚,然後,時光梭影,光陰疾行,就已經到了現在。

我想起四歲那年弟弟出生時我一個人獨自坐在窗外水泥砌的欄臺上,那天日光刺目,天氣很好。

我想起五歲以前我常常會做同一個夢,夢裏我在平壟的田野裏跑着,一個人一直不停地跑,身後一個粗黑的中年男人捏着只葫蘆緊緊追着。我一邊跑一邊的回頭看,每一次回頭眸裏都會撞見那個人獰笑的臉,可是一切都沒有聲音,那人的笑,我的恐懼,都詭異的如同無聲的黑白影片,我恐懼,可是我發不出任何聲音。

夢境的最後,每次當我逃到田野深處一架結滿葫蘆的藤架下時父親都會突然出現,藤架旁有座籬笆圍欄的小院子,父親堵在院子門口攔着我,身後那人很快地追來,一步步舉着葫蘆逼近,然後在那個人猙獰的笑裏我從夢中醒來。後來,慢慢長大,我再也沒有夢見過那個夢,可是也一直不能忘記。

表妹很小的時候就到了我家裏和我一起長大。我記得六歲那年一個親戚家的小表姑轉學到我們學校,她那時候好像已經快要小學畢業,中午常常在我家吃飯,明明當初表妹剛被姑姑帶來託人照顧的時候他們那些人都躲得很遠,可是表妹一點點長大,姑姑狀況好轉,她卻以一副所謂正義善良的姿態,在我家裏很乖巧,到了學校之後煽動着我的同學和她的同學們孤立我,經常帶着那些人對我指指點點。

那時候教室門口有一張水泥砌的乒乓球桌,她常常會和很多人站在球桌旁指着我說很多難聽的話,罵我,甚至罵我的媽媽。她們集在那裏,很多的一羣人,我一個人站在操場的邊緣,頭頂是滿滿的日光,光線白灼刺目,像無數細小的刀刃,刺滿我的心口。

七歲那年體育課上意外骨折,我在醫院住了大半年。媽媽在醫院守着照顧我,每次父親去醫院都會在病房大吵大鬧咒罵媽媽,甚至動手。我站在病房外面,走廊裏,院子裏,滿是看熱鬧的病人和護士,他們聽着病房裏的動靜,用憐憫的神情看我。明明很多人,很多道嘆息和熱鬧,可是記憶裏院子和走廊空蕩蕩的,除了那些人漠視的憐憫,就只有我一個人,我靜靜地站在院子裏,像僵硬的木雕石刻。

住院的時候每天掛很多吊瓶,兩條手臂上密密匝匝積滿細小針眼,出院的時候像是吹脹的氣球般,我變得很胖。然後之後的很多很多年,我生活在同齡人甚至是大人們的嘲諷裏,她們用難聽的話譏諷我,用異樣的目光在我身上凌虐。像是一羣正義的法官。

……

其實想起來整個童年和青春裏,我好像沒有多少能夠回憶的東西,我不記得我怎麼從那些時光里長大到現在,我也不喜歡回憶。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寂寞的'長大,一個人站在人羣之後獨自成長。很慶幸十幾年裏我終究被孤獨浸養成了現在的模樣,孤寂,疏離,執拗,溫靜。後來的現在,很多人,或者說認識我的所有人,她們給我的評價都是安靜和溫柔。在衆人眼裏,我是無害的動物

親情,友情,愛情。拋開現在還不需要提談的愛情,親情困頓,友情未知,其實一無所有,我是一個離羣索居的人,所有的寂寞和孤獨都顯得那麼理所應當。越是執拗而不得的東西,其實越是不適合擁有,人情和人羣於我而言就是如此。

我一直想要一個溫馨的家,想要擁有一個給我溫暖的朋友,可是一直不能如願,於是那麼多年光陰經過,心上皺滿蒼老,我已經真的不再有力氣再去擁抱那些東西。只能仰望着,仰望着,以一種念念不忘依舊執念的姿態自欺欺人。

大概這輩子就這樣了吧,以不屬於自己年齡的心洞穿且旁觀別人,可是卻只能眼睜睜的困頓着自己,無法從傷害和寂寞的桎梏裏逃離。

人的心,人的生命,很堅硬,可是也真的很脆弱。十幾年如一日,那麼多的冷清徹骨的寒,那麼多的寂寞蝕滿血肉,那麼多的傷口腐爛入骨。人的靈魂其實是有飽和度的,到了現在,很疲倦,我已經沒有了多少渴望,不想回憶,也不想再仰望那些不能擁有的東西,生命能走多遠走到怎樣的地方就怎樣吧,即便不繼續也沒有關係。

就,這樣了吧。我真的,很累很累。

負極反輕,願,我的心在過度負荷下,還能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