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菜散文隨筆

鄰居送我一碗切得細細碎碎的鹽菜,用大頭蘿蔔菜醃製成的。黑中帶白,黑的是葉子,白的是蘿蔔頭。感激地接過,香味很快在房間裏擴散,像關在罐子裏多年的黑色的魔鬼被打開後四處逃竄。我急着要去外地,只好把它擱在冰箱裏。幾天後回家,老公告訴我學校房子的電路出了點故障,已經斷電幾天了。我問:“那碗鹽菜還好好的吧?”他大笑:“你怎麼不問問那隻雞呢?”

鹽菜散文隨筆

中午,就炒鹽菜。拿兩棵乾紅辣椒切碎,拌上白的蒜頭、綠的蒜莖,油熱後迅速炒好。紅辣椒的幹香、蒜白蒜綠的清香在油中滋滋地隨着熱氣飄散。倒入鹽菜,旺火翻炒,鹽菜的香味在一瞬間搶佔整個廚房。最關鍵的是油一定要足夠多,否則鹽菜乾巴巴的,像冬天喂牛的幹稻草,炒不出那種香味來。起鍋前,加一湯匙高湯,再放入蒜葉,等到湯汁完全被鹽菜吸收時立刻盛入盤裏,飄着白色熱氣的鹽菜就上桌了。黑色的鹽菜中有白色的蘿蔔丁和蒜頭、紅色的幹辣椒、綠色的蒜莖和蒜葉,賞心悅目、簡單好吃。鍋裏那些細碎的鹽菜也不用洗掉,放點水,加點鹽,燒開後放點雞精和蔥花,絕對比飯店裏賣的神仙湯好喝。

我曾經很不喜歡鹽菜。小時候,鹽菜是飯桌上的'主打菜,吃多了自然就沒味了。中午還好,幹活回家餓極了,就着早上的冷飯,拌上鹽菜吃起來還覺得特別香,一碗飯風捲殘雲般吞入肚裏。到了晚上,又是鹽菜拌飯時就沒有那樣的熱情了。上中學,住在學校,一個星期只有星期六下午才能回家。把米交到食堂換成飯票去打飯,食堂的菜是買不起的,只能自己從家裏帶菜就着熱飯吃。鹽菜就是三餐不離、四季皆備的菜了。那時大家的生活條件都差,能帶葷菜和到食堂買菜的人不多,而鹽菜炒幹後不僅下飯,也耐儲存。每週一上學,在那些叮噹作響的罐頭瓶裏,必有一瓶是黑乎乎的鹽菜。用青菜和蘿蔔菜製成的居多。它們是農村最常見、常易種的蔬菜,豬吃,人也吃。

就是這鹽菜,也要有計劃地看菜吃飯。一不留神,勺子多伸了幾次,週六的早飯就只得把飯倒進罐頭瓶裏,沾上星星點點的黑色,大口大口地吞嚥着。初中三年,吃得總是猶如熊貓般黑白分明的大碗飯。於是,畢業後我對鹽菜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看那黑乎乎的東西就生出一股怨恨和怒氣。媽媽也不再把製作鹽菜當成一件大事,家裏的罈罈罐罐,也就空的空、破的破。

再回到學校當老師,學生還是住宿,一週五天可以回家兩次。但學生很少帶菜,有的連米也不帶,甚至簡化到連碗也不帶。生活條件好了,家裏上學的孩子又少,大家都在食堂吃熱飯熱菜。我慶幸上學的孩子們再不用像我們當年吃鹽菜拌飯了。

過了幾年,城裏的鹽菜突然走俏起來,各種各樣的都有。就連以前用來餵豬的那種其苦無比的“苦麻菜”都做成了“香噴噴”的鹽菜。表姐要去深圳,特意託我去給她買兩斤鹽菜裝好,我大爲不解。去賣鹽菜的地方一看,攤位上黑的、綠的、黃的鹽菜擠得滿滿當當,個個生意興隆,我搖頭,笑笑。

正月回家,爸爸媽媽準備了各種各樣好吃的。可端起碗來就沒了胃口,大家不約而同想起了那黑乎乎的鹽菜。媽媽從一個小壇裏抓出一小碗,用油炒了。一上桌,筷子如雨點般落下。這鹽菜,遠離了上中學時的那種苦澀。於是,我對鹽菜又有了好感。媽媽也收拾了罈罈罐罐,又把做鹽菜當成一件大事了。

前幾天在網上看到一則新聞,說某地的學生大多數早上不吃早飯,中午吃的是蒸米飯和黃豆。白色的鋁盒裏不多的米飯和少量的黃豆是他們一天中吃得最好的一餐。我曾以爲,自己上學時生活條件是最艱苦的。沒想到,今天很多上學的孩子還吃不上飯、吃不飽飯。我想起那黑白分明的鹽菜拌飯,嗅到一股清蒸的黃豆米飯沒有的香味。

在艱難的歲月裏,我曾發誓這輩子永遠不再吃這東西。過了這麼多年,生活飄走了浮華,沉澱了精華。其貌不揚的鹽菜重見光日。鹽菜是這樣,我們的生活和人生也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