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長與山海經》作者簡介及原文

《阿長與山海經》是魯迅的一篇回憶性敘事散文。選自魯迅的回憶性散文集《朝花夕拾》。下面是小編精心收集的《阿長與山海經》作者簡介及原文,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阿長與山海經》作者簡介及原文

作者簡介:

魯迅(1881~1936)

魯迅(1881~1936)浙江紹興人,1918年5月,首次用“魯迅”作筆名在《新青年》發表了魯迅的被視爲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篇白話短篇小說的《狂人日記》﹐充滿了對封建社會和家族制度﹑封建道德傳統的批判精神。奠定了新文化運動的基石。五四運動前後,參加《新青年》雜誌工作,成爲“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力。

中國現代著名無產階級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爲中國文學的現代化做出了重要貢獻。也被人民稱爲“民族魂”。人稱“文教思革”。光緒七年八月初三(1881年9月25日)生於浙江省紹興府會稽縣(今紹興市)東昌坊口。原名周樟壽,又名周樹人,字豫山、豫亭、豫才。筆名除魯迅外,還有鄧江、唐俟、鄧當世、曉角等。小時享受着少爺般的生活,慢慢家境衰敗變得貧困。青年時代受達爾文進化論和托爾斯泰博愛思想的影響。1898年魯迅從周樟壽更名爲周樹人。1902年去日本留學,原在仙台醫學院學醫,後從事文藝工作,希望用此改變國民精神。1905-1907年,參加革命黨人的新文化運動,發表了《摩羅詩力說》、《文化偏至論》等論文。期間曾回國奉母命結婚,夫人朱安。1909年,與其弟周作人一起合譯《域外小說集》,介紹外國文學。同年回國,先後在杭州、紹興任教。1918年首次以“魯迅”爲筆名,發表他的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在此之前,他是一名醫生,因戰亂奮起改行爲作家。魯迅生平是一個“愛書如命”的人。1927年與許廣平女士結合,生有一男名周海嬰。1936年10月19日因病逝世於上海。著作收入《魯迅全集》,作品及《魯迅書信集》,並重印魯迅編校的古籍多種。1981年出版了《魯迅全集》(共十六卷)。2005年出版了《魯迅全集》(共十八卷)。他的著作主要有《祝福》、《阿Q正傳》、《狂人日記》,《野草》,《朝花夕拾》《彷徨》《華蓋集》《吶喊》等。北京、上海、紹興、廣州、廈門等地先後建立了魯迅博物館、紀念館等。魯迅的小說、散文、詩歌、雜文共數十篇(首)被選入中、小學語文課本。小說《祝福》、《阿Q正傳》、《藥》等先後被改編成電影。魯迅的作品被譯成英、日、俄、西、法、德、阿拉伯等50多種文字,在世界各地擁有廣大的讀者。是中國當代文學的奠基人。與胡適相媲美。

背景資料:

阿長(?~1899),魯迅稱她爲長媽媽,浙江紹興東浦大門樓人。她是魯迅兒時的保姆。

長媽媽的夫家姓餘,有一個過繼的兒子叫五九,是做裁縫的,她有一個女兒,後來招進了一個女婿。

“長媽媽只是許多舊式女人中的一個,做了一輩子的老媽子(鄉下叫做‘做媽媽'),平時也不回家去,直到臨死。”長媽媽患有羊角風,1899年4月“初六日雨中放舟至大樹港看戲,鴻壽堂徽班,長媽媽發病,辰刻身故”。

魯迅對長媽媽懷有深厚的感情,在《朝花夕拾》中,有好幾篇文章回憶到與長媽媽有關的往事,其中《阿長與〈山海經〉》是專門回憶和紀念她的。

其實,這個來自東浦的長媽媽身材矮小,周家原先的保姆個子高大,按周家工友王鶴照的說法:章福慶的妻子阮氏——“慶太娘”纔是真正的長媽媽,只是叫慣了,也把東浦的那位叫做長媽媽。不過,筆者曾特地爲此函詢周建人夫婦,回答是否定的意見,周作人日記裏的“章媽”也是東浦的那位長媽媽死後再僱請的。

原文:

長媽媽,已經說過,是一個一向帶領着我的女工,說得闊氣一點,就是我的保姆。我的母親和許多別的人都這樣稱呼她,似乎略帶些客氣的意思。只有祖母叫她阿長。我平時叫她“阿媽”,連“長”字也不帶;但到憎惡她的時候,——例如知道了謀死①我那隱鼠②的卻是她的時候,就叫她阿長。

我們那裏沒有姓長的;她生得黃胖而矮,“長”也不是形容詞。又不是她的名字,記得她自己說過,她的名字是叫作什麼姑娘的。什麼姑娘,我現在已經忘卻了,總之不是長姑娘;也終於不知道她姓什麼。記得她也曾告訴過我這個名稱的來歷: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個女工,身材生得很高大,這就是真阿長。後來她回去了,我那什麼姑娘纔來補她的缺,然而大家因爲叫慣了,沒有再改口,於是她從此也就成爲長媽媽了。

雖然背地裏說人長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我說句真心話,我可只得說:我實在不大佩服她。最討厭的是常喜歡切切察察③,向人們低聲絮說④些什麼事。還豎起第二個手指,在空中上下搖動,或者點着對手或自己的鼻尖。我的家裏一有些小風波,不知怎的我總疑心和這“切切察察”有些關係。又不許我走動,拔一株草,翻一塊石頭,就說我頑皮,要告訴我的母親去了。一到夏天,睡覺時她又伸開兩腳兩手,在牀中間擺成一個“大”字,擠得我沒有餘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又已經烤得那麼熱。推她呢,不動;叫她呢,也不聞。

“長媽媽生得那麼胖,一定很怕熱罷?晚上的睡相,怕不見得很好罷?……”

母親聽到我多回訴苦之後,曾經這樣地問過她。我也知道這意思是要她多給我一些空席。她不開口。但到夜裏,我熱得醒來的時候,卻仍然看見滿牀擺着一個“大”字,一條臂膊還擱在我的頸子上。我想,這實在是無法可想了。

但是她懂得許多規矩;這些規矩,也大概是我所不耐煩的。一年中最高興的時節,自然要數除夕了。辭歲之歲,從長輩得到壓歲錢,紅紙包着,放在枕邊,只要過一宵,便可以隨意使用。睡在枕上,看着紅包,想到明天買來的小鼓、刀槍、泥人、糖菩薩……。然而她進來,又將一個福橘放在牀頭了。

“哥兒,你牢牢記住!”她極其鄭重地說。“明天是正月初一,清早一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得對我說:‘阿媽,恭喜恭喜!’記得麼?你要記着,這是一年的運氣的事情。不許說別的話!說過之後,還得吃一點福橘。”她又拿起那橘子來在我的眼前搖了兩搖,“那麼,一年到頭,順順流流⑤……。”

夢裏也記得元旦⑥的,第二天醒得特別早,一醒,就要坐起來。她卻立刻伸出臂膊,一把將我按住。我驚異地看她時,只見她惶急地看着我。

她又有所要求似的,搖着我的肩。我忽而記得了——

“阿媽,恭喜……。”

“恭喜恭喜!大家恭喜!真聰明!恭喜恭喜!”她於是十分歡喜似的,笑將起來,同時將一點冰冷的東西,塞在我的嘴裏。我大吃一驚之後,也就忽而記得,這就是所謂福橘,元旦闢頭⑦的磨難,總算已經受完,可以下牀玩耍去了。

她教給我的道理還很多,例如說人死了,不該說死掉,必須說“老掉了”;死了人,生了孩子的屋子裏,不應該走進去;飯粒落在地上,必須揀起來,最好是吃下去;曬褲子用的竹竿底下,是萬不可鑽過去的……。此外,現在大抵忘卻了,只有元旦的.古怪儀式記得最清楚。總之:都是些煩瑣之至,至今想起來還覺得非常麻煩的事情。

然而我有一時也對她發生過空前的敬意。她常常對我講“長毛⑧”。她之所謂“長毛”者,不但洪秀全⑨軍,似乎連後來一切土匪強盜都在內,但除卻革命黨,因爲那時還沒有。她說得長毛非常可怕,他們的話就聽不懂。她說先前長毛進城的時候,我家全都逃到海邊去了,只留一個門房和年老的煮飯老媽子看家。後來長毛果然進門來了,那老媽子便叫他們“大王”,——據說對長毛就應該這樣叫,——訴說自己的飢餓。長毛笑道:“那麼,這東西就給你吃了罷!”將一個圓圓的東西擲了過來,還帶着一條小辮子,正是那門房的頭。煮飯老媽子從此就駭破了膽,後來一提起,還是立刻面如土色,自己輕輕地拍着胸脯道:“阿呀,駭死我了,駭死我了……。”

我那時似乎倒並不怕,因爲我覺得這些事和我毫不相干的,我不是一個門房。但她大概也即覺到了,說道:“像你似的小孩子,長毛也要擄的,擄去做小長毛。還有好看的姑娘,也要擄。”

“那麼,你是不要緊的。”我以爲她一定最安全了,既不做門房,又不是小孩子,也生得不好看,況且頸子上還有許多炙瘡疤。

“那裏的話?!”她嚴肅地說。“我們就沒有用麼?我們也要被擄去。城外有兵來攻的時候,長毛就叫我們脫下褲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牆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就炸了!”

這實在是出於我意想之外的,不能不驚異。我一向只以爲她滿肚子是麻煩的禮節罷了,卻不料她還有這樣偉大的神力。從此對於她就有了特別的敬意,似乎實在深不可測;夜間的伸開手腳,佔領全牀,那當然是情有可原的了,倒應該我退讓。

這種敬意,雖然也逐漸淡薄起來,但完全消失,大概是在知道她謀害了我的隱鼠之後。那時就極嚴重地詰問,而且當面叫她阿長。我想我又不真做小長毛,不去攻城,也不放炮,更不怕炮炸,我懼憚她什麼呢!

但當我哀悼隱鼠,給它復仇的時候,一面又在渴慕着繪圖的《山海經》了。這渴慕是從一個遠房的叔祖⑩惹起來的。他是一個胖胖的,和藹的老人,愛種一點花木,如珠蘭、茉莉之類,還有極其少見的,據說從北邊帶回去的馬纓花。他的太太卻正相反,什麼也莫名其妙,曾將曬衣服的竹竿擱在珠蘭的枝條上,枝折了,還要憤憤地咒罵道:“死屍!”這老人是個寂寞者,因爲無人可談,就很愛和孩子們往來,有時簡直稱我們爲“小友”。在我們聚族而居的宅子裏,只有他書多,而且特別。制藝和試帖詩,自然也是有的;但我卻只在他的書齋裏,看見過陸璣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還有許多名目很生的書籍。我那時最愛看的是《花鏡》,上面有許多圖。他說給我聽,曾經有過一部繪圖的《山海經》,畫着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三腳的鳥,生着翅膀的人,沒有頭而以兩乳當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現在不知道放在那裏了。

我很願意看看這樣的圖畫,但不好意思力逼他去尋找,他是很疏懶的。問別人呢,誰也不肯真實地回答我。壓歲錢還有幾百文,買罷,又沒有好機會。有書買的大街離我家遠得很,我一年中只能在正月間去玩一趟,那時候,兩家書店都緊緊地關着門。

玩的時候倒是沒有什麼的,但一坐下,我就記得繪圖的《山海經》。

大概是太過於念念不忘了,連阿長也來問《山海經》是怎麼一回事。這是我向來沒有和她說過的,我知道她並非學者,說了也無益;但既然來問,也就都對她說了。

過了十多天,或者一個月罷,我還記得,是她告假回家以後的四五天,她穿着新的藍布衫回來了,一見面,就將一包書遞給我,高興地說道:

“哥兒,有畫兒的‘三哼經’,我給你買來了!”

我似乎遇着了一個霹靂,全體都震悚起來;趕緊去接過來,打開紙包,是四本小小的書,略略一翻,人面的獸,九頭的蛇,……果然都在內。

這又使我發生新的敬意了,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卻能夠做成功。她確有偉大的神力。謀害隱鼠的怨恨,從此完全消滅了。

這四本書,乃是我最初得到,最爲心愛的寶書。

書的模樣,到現在還在眼前。可是從還在眼前的模樣來說,卻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紙張很黃;圖象也很壞,甚至於幾乎全用直線湊合,連動物的眼睛也都是長方形的。但那是我最爲心愛的寶書,看起來,確是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一腳的牛;袋子似的帝江;沒有頭而“以乳爲目,以臍爲口”,還要“執干鏚而舞”的刑天。

此後我就更其蒐集繪圖的書,於是有了石印的《爾雅音圖》和《毛詩品物圖考》,又有了《點石齋叢畫》和《詩畫舫》。《山海經》也另買了一部石印的,每卷都有圖贊,綠色的畫,字是紅的,比那木刻的精緻得多了。這一部直到前年還在,是縮印的郝懿行疏。木刻的卻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失掉了。

我的保姆,長媽媽即阿長,辭了這人世,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罷。我終於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經歷,僅知道有一個過繼的兒子,她大約是青年守寡的孤孀。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願在你懷裏永安她的魂靈!

三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