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與政治》讀後感

《學術與政治》一書,是韋伯分別在1917年和1919年所做的演講。面對臺下大批優秀的慕尼黑青年,韋伯以“學術作爲一種志業”和“政治作爲一種志業”爲題,向動盪時期德國的年青一代闡釋學術、政治作爲志業的外在條件和內在要求。讀完此書,感想頗多。

《學術與政治》讀後感

一、意義困境:學術何爲

韋伯曾經發問:“今天還有誰會相信,天文學、生物學、物理學或化學,能教給我們一些有關世界意義的知識呢?”

把學術作爲一項志業的預設是,學術具有意義。如果說學術不能擔負起信仰的重任,也不能作爲人生指南,那麼,學術的意義何在呢?

毫無疑問,學術是追求進步的。這也同樣意味着一個學者耗盡畢生精力完成的作品,將在數十年內被超越。“在學術園地裏,我們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所成就的,在十、二十、五十年內就會過時。這是學術研究必須要面對的命運,或者說,這正是學術工作的意義。在學術工作上,每一次‘完滿’,意思是新‘問題’的提出;學術工作要求被‘超越’,要求過時。”所以我認爲,學者的心境乃是:明知有朝一日自己的畢生心血會被超越,會被更爲出色的所掩蓋,卻仍然全心全意付出,對自己所選擇的志業不離不棄、相濡以沫。學問出於至誠,最偉大的學者往往具有一顆孩童般的赤子之心。“就學術本身的觀點來說……將來總有一天,我們都會被別人超越;這不僅是我們共同的命運,更是我們共同的目標。”

隨着人類理知化的進行,人們越來越相信通過計算可以掌控一切,除美化過程外,同時帶來的還有人類支配欲的增強。處於進步之中的生命永無止境,也不會有人覺得此生活夠了,而坐等壽終正寢,死亡也變得毫無意義。在一個“追求進步”成爲生命價值的時代,學術雖然無法成爲先知,但卻仍然有自己的使命。只有學術有自身的使命,才談得上成爲一種志業,吸引無數有志者爲之奮鬥終生。而這種使命,簡單地說,就是追求進步,追求“過時”。

如果說學者該堅守的是自身的清明,時刻不逾矩的話,那麼,學術作爲一種志業,最需要堅守的則是自身的自由。“韋伯對‘講臺先知’的批評,其實是要保護科學的自主性,使它不致被誤用、濫用。他不希望見到大學被誤作教會的、教派的或官方的附庸機構。”近代中國知識分子以“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警醒自我,就是源於自由對於學術之重要性。完全可以說,自由是學問的靈魂。從這一意義上說,真正的學者必定是精神上的勇士,不畏權威、不畏權貴,敢抒己見,敢疑經典。學術貴在獨立,絕不可淪爲政治的婢女。價值中立不僅是一種原則,還是一種價值立場。學術的目的只能是爲學術本身而學術,絕不能承擔學術之外的任務,比如道德教化。學術不能離開一時代之文化的薰陶。學術與文化的關係應該是既融入其中,又保持批判的距離。

二、一些零碎的思考

韋伯在一百年前發出的聲音,依然振聾發聵。近代化過程充斥的機器轟鳴,碾碎了昔日高高在上的宗教權威。世俗社會中物質慾望的膨脹,使人們的經濟境況日益豐裕,娛樂生活日漸豐富多彩,而與之相伴的卻是精神世界的日漸空虛。在現代社會,個人成爲原子體,人與人之間熟悉而陌生。在一個物質至上、充滿隔膜的時代,何處追問人生的意義?

物質擴張在學術領域的表現是實用性學問被尊崇到過分的`程度。人們爭先恐後地涌入被視爲顯學的經濟、管理等效益行業,而古老學問如歷史研究則顯得孤獨而落寞。實用性技術的好處立竿見影,對經濟收入的提高作用也十分明顯。相比之下,歷史學、社會學等知識倒成了“無用之學”。但是,如果人生之意義就在於追求經濟之效益的話,的確是辜負了一世年華。物質生活固然重要,精神高貴也必不可少。如果人人都對錢權趨之若鶩,誰來守護精神家園?所以,真正做大學問者,一定是淡泊名利的人。真正的精神貴族,一定是在鬧市中守望林泉的那個人。

由韋伯的著作聯繫到自己的經歷,我是一個矢志治史的人,學生時代收穫的夢想至今仍然守護。作爲一名黨校教師,要講政治理論,離不開對歷史的研究學習,對社會學、歷史學內心充滿熱愛之情,但多少又帶有些“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的遺憾。我曾經立誓:文史爲師,琴畫爲伴。但現在看來,以史爲師看來不太合理,學問不能用於指導生活。我又曾經說過:以歷史爲信仰,看來又不太對,學問只能是學問,不能鳩佔鵲巢當作信仰。當我看到歷史課本上麥加朝聖的圖片時,我默默感動着。或許,對於治史者來說,一生的事業都是在進行一次次的朝聖吧,以畢生之精力去朝拜真實,畢竟,求真是歷史的靈魂。

在當下的各個大學中,經濟、管理等學科人頭攢動,而歷史之路似乎顯得很冷清,如同弗羅斯特所說的:“芳草萋萋,十分幽寂。”也許,歷史被視爲“無用之學”是對的,如果有人問歷史能帶給人們什麼,我想即使再偉大的歷史學家對此也會瞠目結舌。在立竿見影的功用面前,歷史是無言以對的。或許,在一個物慾橫流的時代,我們能做的,唯有堅守,做一個麥田裏的守望者,守住內心的清明和當下的責任,因爲我相信一句話“讀史使人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