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的語言特色

《背影》這篇敘事散文寫的是1917年冬天,朱自清接到祖母去世的噩耗,與父親同路奔喪回揚州,辦完喪事,父親爲了謀生,匆匆前往南京謀職,作者也要回北大唸書,因而與父親同行去南京,父子二人在浦口車站分別時的情景。事件簡單,是平常百姓之家常發生的故事。但尋常之事在朱自清筆下卻成爲文學經典。

《背影》的語言特色

《背影》膾炙人口,歷來是作爲名家名篇爲人們所津津樂道。之所以如此,除了散文所表現的人倫親情是人類永恆的主題之外,文章的精巧的構思,多樣的手法,別樣的線索等也是散文流芳的重要原因,尤爲突出的是朱先生的語言特色。

朱自清是一位詩人,也是一位散文大家。他的早期散文的風格也曾華麗典雅,後期轉向了樸素雋永,質樸清新,這是他散文創作成熟的標誌,是其藝術個性的體現。《背影》是他後期文風特點的代表作。朱自清在《背影》序裏曾說:“我是大時代中一名小卒,是個平凡不過的人。”他在散文裏的自塑形象就是其本色的表現。語言的風格也就當然的質樸自然。這種質樸是語言的洗練而不是叫花子般的寒愴,看似信手取來卻又恰到好處,是與時代背景和作者心境相通聯,與表現日常親情相一致,是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的結合。葉聖陶在評價朱自清先生的用詞特色時說:“談到文體的完美,文字的會寫口語,朱先生該是首先被提及的。”朱德熙也曾這樣評價:“朱自清的散文是很講究語言的,哪怕是一個字,兩個字的問題也絕不放鬆。可是他的注重語言,絕不是堆砌詞藻。”是的,作爲詩人的朱自清,《背影》一文的詞語沒有華麗的詞藻,不是精心的雕琢,而是用平白的字,樸素的詞,連綴成文,恰能娓娓道來,如話家常,就像陶淵明的田園詩一般恬淡樸素,卻意蘊豐富,達到了語言的最高境界——返璞歸真。

《背影》一文用“禍不單行”、“奔喪回家”、“滿院狼藉”、“光景(很是)慘淡”、“老境(如此)頹唐”、“觸目傷懷”、“情不(能)自己”等似隨手拈來的四字詞語爲“背影”營造了一個感傷的氛圍,使全文流露出淡淡的憂傷。這和作者生活的時代有關,是作者真實心境的反映。用了兩個“再三”、兩個“躊躇”、三個“囑”,看似重複,卻恰如其分的將父親的猶豫、不放心、患得患失的心理展露無疑。“聰明過分”、“太聰明”這兩個口語化的反語,表現了作者成人後對當時不能理解父愛的深深自責。寫父親的穿戴用了五個“布”,與父親給“我”做的“紫毛大衣”形成對比。“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我的眼淚又來了”前後呼應,純粹的口語。四處背影與四處流淚,互相照顧,互襯互托出濃濃的父子深情……整篇語言都是“日常口語”,但又不是日常口語,這些“口語”是提煉的羣衆口頭語言的精華,是返璞歸真的口語,是意蘊豐富的口語。這些質樸的文字,就是生活的本真,它超越了動人的抒情,飽含豐富的情感,像涓涓細流,靜靜的滋潤你的心田。文章中可圈可點的地方太多太多,下面筆者就“硃紅”一詞來一個“深度語文”,挖掘一下這個簡單詞語所飽含的意蘊。

朱德熙先生也在《漫談朱自清的`散文》中說“朱自清的散文能夠在樸素自然的風格中,立意新,創語新;在平淡之中顯出神奇,平止通達,可是又富有創造性”。 “硃紅”一詞正體現了朱自清先生“創語新”。“硃紅”在文中是形容橘子的,橘子的顏色通常是黃色或深青色,色彩中就有一種叫橘黃,“硃紅”的橘子筆者沒有親見,也不知有沒有。但筆者想,朱自清先生用“硃紅”來修飾橘子,也許這就是他的創造,這種創造肯定是有深意的。

朱自清和父親在浦口車站分別的時候,正是朱家家境非常慘淡的時候,父親賦閒、祖母去世,一切喪事費用均靠借債和“變賣典質”。喪事辦完,家中空空,一家人的生活開支,子女的上學費用,沉重的債務負擔等一切重擔都壓在父親的肩頭。儘快實現“再就業”,獲得經濟來源成爲父親的當務之急。這時的他一定是心急如焚、心如亂麻。但爲了兒子,他強作鎮定,還是在“本已說定不送我”、“再三”“躊躇”之後,堅持送兒子去車站。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在“事忙”的情況下,還能考慮到兒子旅途口渴,爲兒子買了好多橘子(從“抱”“一股腦兒”等詞可見橘子的數量不少)。可見他心細如髮,愛心之縝密可見一斑。朱自清的弟弟朱國華談《背影》的寫作背景時說“文中所記買橘子等細節,使每個讀者難以忘懷……在過去的日子裏,不要說幾個橘子,就是金橘子、銀橘子也不稀罕。然而,此時的父親已是負債累累,囊空如洗,這一堆‘硃紅’的橘子便不同尋常了。”是啊,這時的錢對於父親來說是多麼重要,家裏的一切開支使他正發愁,他可能連吃飯、住宿的錢都沒法着落,但他爲了兒子,他還是買來了橘子。這時的朱自清的淚也禁不住流下來了,這是被父親感動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