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別處生活隨筆

一些人開車回家,常常要坐在車裏發一會兒呆,纔會慢吞吞地打開車門;一些人忙完一天,明明累得不行,躺在牀上忍不住還要打開手機,玩上一小時才能心甘情願入睡;還有一些人工作的時候——哪怕是需要全神貫注的工作,就像此刻的我正在趕這篇稿子——也要打開音樂、視頻,“聽個響”,否則總感覺哪裏缺了點什麼,心氣浮躁。

生活在別處生活隨筆

反映出來的是一種溫和的、不易覺察的,對生活的厭倦感。

我們按部就班地工作、休息、社交,持續一段時間,就會形成一個模式。一旦感到這個模式沒什麼意思,就忍不住想開個小差,跳脫到主線之外,哪怕只是幾分鐘、幾小時,“生活在別處”。動靜更大一點,則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有一些人——也許是今天的大多數人——是要不斷以“新鮮感”餵食的:新鮮的知識、新鮮的體驗、新鮮的人際關係、新鮮的故事... ...假如已經習慣了當前的體驗,而又沒有新鮮的玩意填充進來,雖然也說不出哪裏不妥,但總隱約有點心神不寧。我們的社會文化也在鼓勵這樣的擔心。人生被比喻爲一場旅行,相應地,我們就在追求“風景”:人人希望在有限的行程內多看到些“不一樣的風景”,只有這樣才值回票價,不虛此行。

按照這個比喻,所謂生活在別處,就相當於旅行中隨處可見的一種心態:

“老在這一個景點待着有什麼意思?去下一個地方看看吧。”

這樣的遊客,適合跟團,最好跟那種“十大景點一日遊”的特惠團。真正熱愛旅遊的人只怕不會看好這樣的心態:何必那麼匆忙?如果難以沉浸於一處風景,不管變換多少景點,結果都是差不多的。並非風景讓人開心,而是人的心態決定了風景——同樣是赤壁的月夜,蘇軾可以賞玩一個通宵:“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爲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而趕上一個性急的遊客,也只不過是拍個照合個影。

我們常說,生活乏味讓人厭倦。但乏味與其說是外物的一成不變,倒不如說是內在的一種感覺。達芬奇畫雞蛋,能從每一個雞蛋上看出它的特別來,而許多人甚至說不出今天和昨天有什麼差異。一旦陷入乏味感,一些人就很難從新鮮的角度來感知當下。

大部分的'時候,依靠這個世界的豐富奇妙,這種感覺不難化解。特別是有了網絡,打開電腦或拿起手機,就可以無比便利地、幾乎不花成本地製造出一些新鮮體驗。這一點,也不好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就像一個愛吃糖的小孩恰好生活在糖果的海洋裏。

有看不完的電影、聽不完的歌,打造出無數“新鮮的風景”;聽公開課就更好了,可以不停地學習“乾貨”;假如不佔手的話,也許還會刷刷微博,打打遊戲... ...我們永遠都可以製造出“生活在別處”的體驗,以此調劑“此處”的乏味生活。看上去很美好,惟一的問題在於,這樣會不會久而久之,也變成一種“乏味”,最後也產生出厭倦感呢?

再怎麼化解乏味,它仍然會深藏於我們心底。一個人馬不停蹄地變換景點,最後說不定得出結論:旅行這件事本身就沒意思。這時候,他所面臨的就是一場更深刻的危機。他不僅知道“現在沒意思”,而且知道“繼續尋找新鮮刺激也沒意思”。但危機也蘊含了轉機。到那個時候,就只好反觀厭倦本身,就地尋找出口——那便是另一層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