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時節美文摘抄

一、春

開春時節美文摘抄

春很文靜。有人說,她文靜得就如一縷繞樑而過的輕煙。

春很美。她不但模樣生得好,皮膚也很白皙。不論多毒的太陽,好像永遠都曬不黑她。春從不刻意打扮自己,更不用什麼化妝品。但她的自然美,足以迷倒西樑所有的男人。

春很少笑。不是她不善笑,而是她打心裏不願笑。儘管她很少笑,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美。

春也不愛說話,尤其是在男人面前。每當遇見同村的男人,她總是點點頭,便匆匆而過。

春有一個女兒,名叫晶晶,年方七歲。

春是一個作寡三年的女人。她的丈夫名叫勇,生前是位磚匠。三年前,勇患絕症走了。勇去世後,像春這樣既漂亮、又沒男人的女人,在西樑一帶是絕無僅有的。春一出門,總會招來一些不懷好意的男人尾隨其後。更有甚者,有人會在半夜敲她的門,或往院裏扔石頭。每當這時,晶晶就被嚇得哭作一團。晶晶的哭聲,往往會驚跑前來作祟的人。

春的房頂沒有鋪瓦。去年入秋後,春就發現屋頂有些漏雨,她本想再上一層房泥。但因漏水的地方不在炕的正上方,她又不願找人幫忙,這事便拖了下來。其實,只要她多少流露出一點要上房泥的意思,村上爭着爲她獻殷勤的男人多的是,有的甚至願意自個掏腰包爲她鋪瓦。但這是她不願看到的,村上那些對她垂涎三尺的男人們壓根就不知道她家的房頂在漏雨。今年開春以來,春想盡早把房泥上了,以迎接即將到來的雨季。但她依然不願請人幫忙。

因爲一個人沒法鍘草,她便用豬食刀剁了一些麥秸,再拉來幾車黃土,她就一層土、一層草地鋪了起來。她將土、草鋪好後,便在土堆上扒出一個小坑來,挑來兩擔水,將泥土泡好。半小時後,她開始和泥。在用鋤子勾泥的時候,她感覺有些力不從心,這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根。

二、根

根是丈夫的發小。根從小就追求完美,他是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人們幾乎挑不出他的任何毛病,如果說,根還有什麼不到的地方的話,那就是他還沒有成家。因爲追求完美,他找對象的要求近乎苛刻,以至於自己成爲西樑村唯一的剩男;也因爲追求完美,根一生都很自律。

勇在世的時候,根幾乎天天來勇家。每到勇家,春總是說說笑笑的,根覺得春是一個愛說愛笑的人。但自從勇得病後,春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話也少了。尤其是在勇過世後,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根才知道,春不是不愛笑,而是她不願笑,因爲生活中沒有值得她笑的事情。

儘管根一直想到春家裏坐坐,但因擔心會招來閒話,他已經好久沒來了。

中午,晶晶放學了。簡單的飯食之後,母女倆就開始上房泥。春拿過一個破舊的橡皮桶,她將一根尼龍繩拴在橡皮桶的橫樑上,便將桶扳倒,用手往桶裏刨泥。春給晶晶示範一番後,她就上了房。就這樣,晶晶在院子裏,一桶一桶地裝草泥;春在房頂上,一桶一桶地往上吊。春將吊上來的草泥零星地倒在房頂上,她拿起一把丈夫生前用過的抹子便開始抹草泥。抹到一半的時候,她感覺有些累了,便擦把汗。她再次想到了根,便向根居住的方向望了一眼。

這時,宏卻來了。

三、宏

宏是村委會的文書。他和根都是勇生前的好友。

宏望了一眼房頂上的春,自言自語道,家裏沒個男人可真不行!你爲什麼不吭一聲?何必要這樣糟踐自己?宏說完,便主動地上了房。

春默默地看宏一眼,卻不吱聲。

從不幹家務的宏奪過春手裏的泥抹子,他將隆起的泥堆一一抹平,他催促春趕快下房裝草泥。春猶豫了一下,照做了。

不多時,房泥上完了。宏也下了房,他蹴在院子裏抽起煙來。春也不邀請他進屋,只是端了杯茶給他。估計房泥半乾了,宏又爬上房,將房泥上的裂紋細緻地壓了一遍。最後,他在房泥上撒了一層紅焦泥,便用腳細細地踩了一遍。

臨走時,宏說,馬上就要春播了。今年,你的地還是我給你犁吧!種地的時候也有我,你不要發愁。

春說,犁地我不愁,就是用鐵杴翻,我也能把地翻一遍,只是種的時候……宏回頭看看春,無奈地說,好吧!

春決意不求人,便及早開始翻地。她家沒牲畜,也沒有拖拉機,只好用鐵鍬一杴一杴地翻。在翻地前,春沒有忘記在地上撒上化肥。今天,她遇見了好多人,其中就有宏和根。

根見春獨自翻地,便對宏說,我們幫幫她吧!

宏說,春很犟的,她是不會接受的。往年都是我幫她犁地,可今年……

根說,那我們就偷着幫她。

宏聞言說,那又何必?幫了有誰知道?根聽後,他驚訝地看看宏,並不言傳。

這時,宏望着遠處的.春,捅捅根的胳膊說,你看春,多漂亮、多性感!說完,他舌尖發出兩聲“嘖嘖”的聲音。

根聽了,他再次看了宏一眼,依然沒言傳。

第二天一早,春照舊去翻地。身臨地邊時,她驚喜地發現自家的地早已被人翻好了,就連地裏的土疙瘩也拍得綿綿的。她望着整塊地,心裏充滿了感激,但她沒表露出來。她心裏明白,這一定又是根乾的。

不多時,宏吆來自家的牲口,幫春種起了地。種到一半時,宏說,今天有些累,明天再種吧。春在答應的同時,便邀請宏到家吃頓飯。這是勇走後,春第三次邀宏到家吃飯,每年一次。

宏也不推辭,他將牲畜吆回家,吩咐老婆趕緊喂牲口,自己便一聲不吭地出門了。臨出門,老婆問他幹什麼去,他說出去隨便轉轉。

來到春家,宏見春早已泡好了茶,桌上放着一包未打開的哈德門香菸和一瓶孔府宴酒。宏對春說,你總是那麼客氣!

春苦笑一下,也不說話,便端來四個涼菜,其中一盤是香椿。宏見了,他驚喜地說,知我莫如你,我最愛吃香椿了。說完,他向春努努嘴,繼而眨了一下眼,便擰開了酒瓶。倒酒時,他見桌上只有一個酒杯,便催促道,請再拿一個酒杯過來。

春說,我不喝酒的。

宏說,素日可以不喝,今兒個就喝一杯吧。

宏見春的雙眼盯着房門不動,便說,我用碗喝,你用酒杯喝,總行了吧。說完,他自己先倒了半碗,然後斟滿小杯。宏端起碗示意碰杯,卻不見春上前來。宏無奈地笑笑,便自個呷了一口。他爽心地哈口氣,隨即夾了一口香椿菜。

宏端起酒杯就向春走去。春本能地往後退,宏突然上前摟住春的左肩,就要往春的嘴裏灌酒。

春說,放開我,我真的不喝酒。

宏喘着粗氣說,就算是爲我喝一杯!春依舊扭着頭,宏乘勢吻了春一口,語無倫次地說,春,我太想你了,勇都走了三年了,難道你不想男人嗎?

慌亂中,春努力地躲閃着,她轉身煽了宏一記耳光。她憤怒地說,原來你幫我不是出於和勇的交情,而是另有企圖的,難怪今天你這麼早就收工了。你給我滾出去!

一見春的態度,宏馬上就服軟了。他慢慢地說,你爲什麼要拒絕我,我哪點不好?

春聽後不屑地說,你再好,也是別人的。說完,春一把打翻宏手裏的酒杯,縱身跳出了屋子。

置身院子時,春才發現根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院門口,他瞪着眼說,你爲什麼不喊人?只要你一喊,我立馬就會衝進來!

春和根的對話,宏也聽到了。他出了門,只“哼”了一聲,便揹着手憤憤而去。

春伏在牆角哭了起來。她呦呦地說,爲什麼幫我種地的人是他,而不是你?根不知如何作答,他慢慢地靠近春,輕輕地拍拍她的肩。然後,他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在往外走的時候,根感到身後有一雙火辣辣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又感到背部有無數的芒刺,扎得自己生疼。令他欣慰的是,原來春的心裏也是有他的。

根走到大門口時,卻意外地遇到了功。

四、功

功是根的親妹夫,也是勇的徒弟。功進來的時候,春還在哭,功誤認爲是根欺負了春,便怒喝道,哥,大天白日的,你這是幹什麼?還要不要臉?

根聽了,他覺得有口難辯。

幸好,春說話了。她說,欺負我的人是宏,而不是根。根是來幫我解圍的。

功聽後,他頓時愣在了那裏,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根見狀,便不動聲色地走了。望着根遠去的背影,功這纔想起了春,他拉她起來。春問道,你來有事嗎?

功說,我想借師傅的切割機用一下。

春說,在庫房裏,你自己去拿吧。

功拿了切割機出來的時候,春憂鬱地說,回去告訴你哥一聲,明天幫我把地種了,我再也不想讓宏幫我了。另外,你告訴他,如果他不嫌棄我的話,就趕快把證領了吧。這幾年,我真是怕極了!

聽了春的話,功愣了一下神,繼而放下手中的切割機,他飛快地跑出了門。他一邊跑一邊高喊,哥,你等等,春有話對你說……

望着功飛奔的身影,春慢慢地來到門口,她默默地擦了一把眼角。

這時,晶晶放學回來了。她問,媽媽,你怎麼哭了?春也不作答,只是一把將晶晶攬入懷裏。她堅信,將自己的後半生託付給這個人一準是沒錯的。

就在她獨自尋思的功夫,只見遠處兩個熟悉的人影一步一步地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