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又見江南美文

掬一捧湖水,綠如藍的顏色霎時淡褪成透明,耳邊卻隱隱響起那搖醒清晨的槳聲;捧一片落紅,緋如錦的嬌豔似江南女子薄施胭脂的臉,眼前便似乎出現那粲然如初綻桃花的笑靨。

江南,又見江南美文

江南,這便是江南。暖風如酒,畫橋煙柳。惱人的二月春風剪疼了堤邊的垂柳,眼淚就化作點點楊花在溫潤的空氣裏肆意紛飛。雙飛的燕子已經回來,夾岸的桃花蘸着春水開得正豔。怨這春雨,斷橋人不渡,小舟撐出柳蔭來。在山花欲燃的時節,流觴曲水,撫石依泉,指尖流淌出一首高山流水,只是不知是否有鍾子期在聽。十里荷花,青蓋如傘。妖童媛女,盪舟心許。乘彩舫,過蓮塘,棹歌驚起睡鴛鴦,遊女帶花偎伴笑,爭窈窕,競得團荷遮晚照。老魚吹浪,蓮葉田田,留人花間住。隨性賦詩,冷香飛過詩句。驟雨初歇,嫋嫋婷婷的江南女子穿着碎花旗袍,踏着溼漉漉的青石板,走過小橋。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就是這樣淡淡的.笑與愁,裝飾了別人的夢。偶一擡頭,弄堂上方是一線湛藍的天,黛色的屋檐不經意地做了這一線天的花邊。三秋桂子,香氣沁人。圓靈水鏡,玉臂雪凝。那個逍遙的太守曾如此愛過江南的秋: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這金燦燦的桂花,是怕滿月因沒有星星的陪伴而寂寞,纔開得如此熱烈的吧。如霜的月光,勾起遊子無限的鄉思,只有道一聲: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雪壓小橋無路,千樹萬樹梨花開時,邀好友二三人至湖心亭看雪。溫一壺酒小酌一會兒,也別有一番情趣。暗香浮動的黃昏,是否仍有孤舟蓑笠翁獨自垂釣,獨釣寒江雪,獨釣那千古不化的孤傲?

江南,依舊是江南。江南有美景,也有情愫。江南的情愫,似那一江春水,流不盡,剪不斷;江南的情愫,如那一笛疏雨,細細綿綿,卻涼得透徹肺腑。那橋邊的紅藥,不知目睹了多少美麗的初遇。是那動人的回眸一笑,讓明豔的春光都黯淡了;是那無意的驚鴻一瞥,一種哀愁讓一顆心爲之震撼;是那一曲琵琶,奏出了“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嘆;是那牆裏的佳人笑,讓牆外行人駐足,又被無情所惱。江南的愛情,熱烈而又決絕。“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這是怎樣的大膽與天真;“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又是怎樣的忠誠與不移。江南的愛情,刻骨銘心,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或有緣無分,揮手作別;抑或是讓愛在傷痛中化作雋永。江南,也爲無數離人掉過淚。十里亭前花似鏡,偏叫楊柳斷人魂。絲絲縛君還須別,何日夢中又逢君。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縱他一夜東風,也吹不散這許多愁。酒醒還嗟嘆,這楊柳岸,曉風殘月,終是一個人的良辰美景。

江南,又見江南。三千年風雨飄搖,淡沒了六朝金粉,遠去了鼓角爭鳴,唯餘江南的煙雨朦朧。秦淮河畔,依稀可聽那昨日的歡歌;月下壚邊,仍有皓腕凝雪的佳人佇立。梅熟日,夜船吹笛雨瀟瀟,驛外橋邊還有那吳儂軟語悄悄講着;寒食後,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江南,依舊在每一個有風的晚上低吟淺唱:“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