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的散文

村裏一口池塘,從西頭流過東頭,二三十米寬的樣子,將村子分南北兩個部分,爲了村民進出,人們在池塘上架起了兩座橋,東頭的村民從東邊橋上過,西頭的村民從西邊橋上過,這麼多年,兩個橋從來沒有名字,只是被習慣地說西路和東路,十幾年前,村裏總是出現這樣或者那樣的意外,迷信的村民找來看“風水大仙”說,東邊的橋阻斷了村裏的脈氣,就這樣村東邊的橋夭折了。

浮萍的散文

對於祖輩人來說,池塘自古有之,裏面也熱熱鬧鬧,魚蝦蟹將應有盡有,誰家想改善生活了,拿個魚網,撒上兩網,也夠一家子解饞的了,誰也沒有將池塘裏的水產品據爲己有的想法。尤其是每年的八九月份,打撈上的草魚最爲肥美,個大肉多,十幾斤重的草魚很常見,常常被左鄰右舍一起享用。

每每吃草魚的時候,長輩們總說這都是浮萍的功勞,沒有滿塘浮萍,就養了不這麼肥美的草魚來。

說起浮萍,我是有感情的。小時候家裏養鴨子,媽媽總會去池塘裏撈回一大筐浮萍,給鴨子當食物,鴨子吃過浮萍迅速長大。記得有一次媽媽不小心摔倒了,膝蓋處紅腫祡斑一大片,爸爸從池塘裏撈回浮萍搗碎敷在上面,沒過多久竟然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爸爸說浮萍可是寶,能當家禽家畜的食物,還是天然的藥品。

夏初時節,浮萍開始零星分佈在池塘裏,“天壇看星斗,散亂若浮萍。”可能就是描寫此時的浮萍吧?沒幾天功夫,滿塘都是綠油油的浮萍,村民們便撈回家餵豬餵鴨,每天都有人撈,可總覺得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似的,被撈走的地方很快空出一片水面來,第二天,第三天,再看又鋪滿浮萍。

今年我打池塘經過,只看到滿塘綠油油的浮萍,卻不見了當年撈浮萍的人。回到家裏,我感慨浮萍的濃密,父親卻唉聲嘆氣地說:“可憐的浮萍,綠了一夏池塘,卻很就要銷聲匿跡。”父親是個樂觀主義者,突然這樣的感慨,是我沒有想到的,難道父親心裏有什麼心結?

我打開話匣子,把與父親的對話收進來。原來,父親是擔心這麼多年外出做小本生意的鄉鄰們,在父親的眼裏,這些小本生意者纔是所在城市的浮萍。

我卻無法安慰父親那顆悲冷的心,可能骨子裏父親也把自己當作浮萍吧?父親說,當年經濟盤活,出路多了起來,有本事的人都在做大事,沒本事的人只能小打小鬧,出去也是賣苦力,沒有文化又沒有技術的,只能靠小本生意維持生計了。你看最近回鄉的人越來越多了,都是在城市裏混不下去了,不得不回鄉,可是這些人回鄉,也帶來很多問題,村裏就這麼多土地,現在又是機械化,閒散勞動力就更多了,再加上近幾年天災不斷,他們也不懂得種莊稼的要領,在外漂泊了這麼多年,就這樣回來了,心裏怎麼不失落呢?

我告訴父親這是大趨勢,回鄉可以創業,也可以重新開始嘛。然而我心中還是有疑問的:他們和浮萍有什麼關係?

父親說:“他們在大城裏都是在扮演着浮萍的角色,在城市的角角落落都有他們的身影,可是當城市治理的.時候,他們都被當清理的對象第一時間被清理。沒有辦法城市是城裏人的天下,我們鄉下人,只能在建設的時候出工出力,在享受城市帶來便利的時候,只能眼着着被清理出來。”

這時我才注意到,這次回來,看到了很多多年不見的鄉親,原來他們都是無法在城市裏立足,纔不得不返鄉的。可是回鄉未必都是壞事呀,家鄉也不是同樣需要建設嗎?我又問,父親說:“你不懂,有些人會回鄉會重新創業,開創生活的新局面,但是還有部分人回來無所事事,根本不知道該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他們就如同浮萍一樣,游來游去,吸咐同樣的浮生生物,給社會造成一定的壓力,同時給家庭也增加了負擔。”我安慰父親:“他們在城市生活多年,有了一定的經驗,一定不會給家庭帶來負擔的。”父親說:“農村收入有限,他們也開創不起來,像多年在城裏賣菜賣水果的,他們回來什麼也做不了,還有咱們村大多是賣早點的,這麼一個小村子,讓他們幹什麼去?”父親的擔心也無不道理,這麼個小村子,這麼多年全靠外出打工維持一家人的老小生計,可是這些沒有技術也沒有體力的人都同時回鄉,對村子也是個不小的壓力。

父親的眼光獨道而犀利,我看到大部分回鄉人員整天遊手好閒,以打麻將爲生。無形中也給村裏增添了不良習氣。父親的話是有道理的,我想起父親常常給我講他的生活軌跡,八歲父母早逝,不得不隨姐姐遠走他鄉,在他鄉父親白手起家,吃盡了苦頭,宛若浮萍的一生,讓父親對外出求生多了一層理解和尊重,更添了幾分同情。

淺淺的一彎水,淺淺地一回頭啊,不淺的是父親的深情。流水上的浮萍碰了面又這樣擦肩而過。城市裏的漂泊者何嘗不是啊,找不到正確地方向,就像浮萍,漂泊不定。如今,他們中的一部分不得不返回家鄉,將又開啓另一段漂浮不定的生活。

父親蒼涼的臉上刻滿年輪的痕跡,一次次地作爲觀察者和被觀察者寫進歲月的扉頁裏,留下一個時代的烙印,也留下歲月饋贈的真實。而我卻沒有能力爲他分擔一些,哪怕是安慰一下他的能力也沒有,唯有一顆祝福的心,祝願他老人家平和淡然,祝願他老人家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也祝願他目光所及之處都陽光燦爛、鶯歌燕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