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剩歸途散文

我第一次去養老院,作爲一名青年志願者。這年,我十八歲。

人生只剩歸途散文

這家養老院在一所醫院深處,我站在大廳門口,濃濃的消毒的氣味撲面而來、直逼鼻腔,我不得不微張着嘴調整呼吸。大廳裏一臺老式的臺式電視正開着,三三兩兩的老人們坐在不遠處看着。他們看到我們了,一羣垂垂老矣的老人們遇到了另一羣青春蓬勃的少年,如同枯木逢春,我能感受到他們笑容的溫暖,連帶着屋子裏似乎都亮堂了許多。

少年們很快就圍上去了。隔了一代人的距離,語言似乎也有着時代的渺遠,但這都不重要,只要用心就好了,兩代人的眼神交匯在一齊,我們的心是連着的。

溫暖

我繞過大廳,進了一間房,有個90多歲的阿婆親切地拉着我坐下了,她說着南方的方言。她慈祥的問着我的故事。她拍着我的手喊着好孩子。她老了,她的耳朵已經聽不清了。我握着她的手,我緩緩地撫着她的背,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期望能給她一點慰藉。

不明白什麼時候,門口站了一個憂愁的老奶奶,她長了一張愁苦的臉嗎?不,她慈眉善目。但是,她走近,帶着滿身憂愁。

"這個世上,最苦的就是老人了。"

這是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我不想活着了啊,我難受,

我是他們的拖累啊。

之前怎樣就把我救活了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喃喃自語

我試着張口安慰

她彷彿沒有聽到

於是

我靜靜地坐着

聽着

不說話

抱着她

回家

"我十八歲,他說他二十歲。我父母應了,我就被哄着嫁給了他。那時候擡花轎,我一看見他,眼淚就流下來了。他都三十歲了,那麼老,那麼醜,把我騙得好慘…"

"之後我跟着他去了上海做了些小生意,賣點自己種的菜,第一天,一整天,才賣了八毛錢。我就買六毛錢的米,不停地加水,那日子好苦哇…"

"我總想着,我的孩子能吃飽一點,我不吃也沒關係的…"

"那個時候,哪裏都有戰爭啊,太平天國你們明白嗎?我們老百姓的日子過得真的難啊…但是,我還有兒子啊,我不能苦他啊…"

"回家?…哪裏有家?哪裏都不是我的家啊…"

"我的小兒子一年就來兩次啊!兩次!他來看我,從來都是兩手空空…我明白他忙,忙到一些水果都沒時間買嗎…"她說着又忍不住拭淚,"但我…還是很想他,想多看看他。"

她一遍又一遍地篩出那些時光縫隙中遺落的歲月,把裏面那些酸的、苦的、辣的回憶都篩出來,而那些甜的、美味的呢?她藏到哪裏去了?可能遺忘在了哪個旮旯角落,可能安放在上了鎖的心房。彷彿弄丟了,找不回來了。

我眼睛澀澀的,低着頭,良久無言。

愛是陪伴

房間裏的少年們多了些,都聚過來,圍着她們坐下了。

老奶奶彷彿才發現我們,她忽然就笑了,慈眉善目。

"姑娘,你長得有福氣呀,以後是必須大富大貴的。要好好讀書啊。"

"小夥子,你這麼老實,很可靠呢。"

"想看書呢,但眼睛看不清了…"

"我考考你們吧,看看你們都有沒有好好讀書…"

"我給你們唱首歌吧,你們都是好孩子啊。"她眼角還掛着淚,卻滿臉欣慰地握緊了我們的手。

"少年好讀書…學習益終生…胸有凌雲志…報國持志恆…忠心耿耿來報國啊…堂堂中國,少年濟濟…要讓四方來賀…"她放開嗓子唱着,帶着些許經年風塵的`喑啞,一絲久未開腔的生澀。同樣,她的真心祝願,她贈予的壯志凌雲,我們都真切的感受到了,赤裸裸的,滾燙的,讓人心暖,讓人落淚。

"這個世上,

最苦的就是老人了。"

是啊,這世上最苦的老人,

是養老院的老人。

身心受限,苦苦掙扎不得脫;

靜靜等待,等來的不是子女,

而是生命的盡頭。

期盼

養老院大廳門口,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婆婆攥着一個婦女的手不放,搖晃着近乎撒嬌地說:"下個星期好不好?下個星期也來。"她的眼裏閃着微光,帶着濃濃的不捨。

女子彎下腰來湊近她,說:"好!有時間就來。"

"下個星期。"她沒有放手。

"…好。"女子最終遲疑着點了頭。那個婆婆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她笑得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滿臉幸福的模樣。

我們最終揮手道別離開了。我口中說着還會再來,但是,心裏卻想着這或許是永別了。那些老人啊,她們更想要的,不是我們一時的慰藉,而是子女的陪伴。只可惜,春雨不至,晚來風急,人海非是故人。

衆生聚集,人生百態,萬象森羅。

我相信

我們離開了

真正會來的人

正在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