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伏的舊日時光散文

一、原野之情

蟄伏的舊日時光散文

我喜歡田野。

不論是暑假寒假,或是節日放假,一回到家後我就忙不迭地往山野裏鑽。奶奶常對家人說,汪根這孩子,一回來就喜歡胡亂地竄。在寫這句話的時候,我有些微微的小別扭,爲什麼父母當初給我取名字的時候,只想到了根這個詞。當然,我並沒有責怪父母的意思,當時那個時代,村裏人大都初中水平,沒有什麼文化,所以也沒有什麼怨天尤人的。

我常拉上兒時夥伴一起到田上玩耍,那個時候的田間都是一條條土質疏鬆的小路,我們就光着腳,胡亂地穿梭在其中。嗅着稻香,捉着螞蚱,偶爾會碰見幾只白鷺,我們就扔了螞蚱,追着它們跑,同時心裏會默默地流起口水,白鷺的味道肯定會不錯。事實證明一切只是我們的美好臆想罷了,即便是現在,我們依舊沒有抓到過一隻白鷺。

和我玩得不錯的夥伴們都知道我有一個捕魚的愛好,那個時候的我,大概是無所事事,就扛着鐵鍬走上田間,身後總會屁顛屁顛地跟着幾個“仰慕者”。我常在他們面前自吹自捧,我說那可不是我吹,想當年這一帶的黃鱔都被我挖光了,幾個挖鱔專業者就拎着一大袋水果跑到我家來,求我給他們一條生路,讓我明年不要再挖了。

然後,他們就無比崇拜地望着我,整個神情好像在說:根哥,你是大神啊!請受我們一拜。我當時在想,要是他們知道實情後,會不會跑到我家把我揍一頓,然後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後來,我漸漸明白,光做一個裝十三的鍵盤俠是沒用的,有時候,真的是需要實力的。

當然,也有類似的事情。有一個小女孩,大概是受了他們的影響,也加入了這個行列。我將一隻剛挖好還沒有睡醒的黃鱔交到她手裏,作爲他們崇拜的偶像,出於責任,我想我有必要鍛鍊一下她的勇氣。

她一手抓着黃鱔一手揉着溼潤的眼睛,快哭了地問我:“它會不會咬人啊!”

我說:“不會的,就算你把手指伸到它嘴裏它都不會咬的。”

她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可能是我消除了她之前對黃鱔的恐懼,她戳了戳黃鱔的嘴巴,嬌氣地朝它哼了一聲。沒有想到的是,那隻還沒睡醒的黃鱔動了動,可能是感覺有什麼食物在它周圍遊走,於是悲劇發生了。頓時周圍的空氣凝結,這下尷尬了。後來,我在她驚天動地的哭叫聲中領悟了一個常識,原來這個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麻黃鱔。

當日晚上,她母親跑到我家來大鬧,奇怪的是,小女孩沒哭,她母親倒哭得浮誇。臨走時,她母親用竹竿敲了我家半棵酸棗,邊走邊抹着眼淚說:“你看你這個傻丫頭流了多少血啊!手都腫成豬蹄了!”她說完後,從嘴裏吐出一顆顆酸棗籽。

其實我知道,黃鱔是沒毒的,所以手根本不會腫什麼,只會流幾滴血。於是,我又悲憤了。

當然,田野給我的遠不止這些,還有夕陽下那一地清新雋永的稻子。我想,這大概是許多田園詩人喜歡的情景,光怪陸離,秀色可餐。若是他們,大概會掀起衣袖,作詩一首。而我,更多的是牽着家裏那頭大水牛,來田間啃草,偶爾望着夕陽發呆。

我常想:若是在如今的新經濟新時代,面對如此浮躁的現代生活,他們會依舊保持那顆淳樸的心繼續匍匐在土香土氣的田園生活裏?還是會一頭扎進迷亂的燈紅酒綠之中?不過我不是他們,只是偶爾感想,不敢妄自揣度。

二、放牛

父母常常不讓我們乾重活,有一次,我看着汗流浹背的父親在炙熱的太陽下耕着田,心中很是憐憫。於是我踏進泥淖的水田中,對父親說:“父親,教我耕田吧!”父親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語氣十分肅穆,他說:“耕田是沒有出息的人做的活,你將來是要做大學生的!”很顯然,這個小願望並沒有實現。

那是父親第一次罵我,灼灼的日光下,父親的面龐堅韌而決絕。

因此,我和弟弟便攤上了放牛的輕鬆活,若是暑假,我就和弟弟約定,一人放一天,輪流着。但是偶爾也會看到我和弟弟同時出去放,不要想多了,我其實沒那麼好,那是因爲有牛犢了。

也正是因爲父母的寬鬆,所以我纔有了那些林林總總的田野生活。他們雖然做不到人生導師那個高度,但仍然竭盡所能地庇佑我們,爲我們屏蔽一切不好的東西,讓我們過得安穩而快樂。

有些難以啓齒的事就不敘述了,只怪那時年少無知,清高之至,實在不諳世事。

不過,我還是要得瑟一下,我覺得對於“尋牛高手”這個光環我是當之無愧的,雖然有種“尋龍高手”的既視感,但你們就當是“尋龍高手”吧,畢竟聽起來起碼高端一點嘛。

一般是這種情況,我和幾個夥伴們正烤着紅薯或花生,然後不知道從哪走來一個人,問誰是我,然後說自己的牛跑了,讓我幫他找。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就是出於好心幫他們,出乎意外的是,不論哪一次不論是在何地,我都能找到,這也就是我名聲的由來。實際上,我僅僅只是靠着地上被繩子拖的痕跡或是牛的新腳印來找牛,並沒有他們所說的神乎其神。

紅薯和花生其實是從別人地裏偷來的,那個時候我們乏於放牛的生活,便動起了小心思。我負責撿幹樹枝,他們各執其職,搭竈,偷食物……一直到現在,不知爲何,不論在哪裏吃的紅薯,都敵不過我們那時圍在一起吃的紅薯。

後來,我們的放牛生活愈來愈豐富多彩,每過一段時間,就讓小夥伴去給牛換一個啃草的地方,當然,是抽籤決定的,或者鬥地主,誰輸了誰去。

有一次,不知道是誰出的一個主意,說要搭帳篷玩,於是慫恿我去偷不遠處的甘蔗,當時的我其實並不知道甘蔗是什麼東西,就呆頭呆腦地去了。事實證明,我果然不是做小偷的料,那一天,我當場被捉住。

晚上,在那戶人家的控告下,我被父親用來趕牛的竹鞭抽得哭天喊地,後來,是母親的身影站在我面前,父親才停止了抽打。

在父親的眼裏,我們幾代都是淳樸厚道的人家,偷雞摸狗的事情是絕不允許的。那次我確實是讓父親動怒了,父親爲我擦藥的時候給我講了許許多多的爲人處世之道。我突然發現父親其實很有文采,他講的話和書上一樣,頗有哲理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參與過小夥伴們小偷小摸的活動

三、小學

《童年》這首歌唱遍了各個大街小巷,曾經在北京的時候,我走在金蟬北里這條路上,有個中年男子騎着老舊的二八自行車從我身邊經過,身上揹着一把舊舊的大吉他,造型像是藝術家。他一邊唱着《童年》的調子,一邊蹬着自行車,看到有小朋友的地方,他就停下來,彈彈他手中的吉他。

我不知道羅大佑在唱這首歌的時候是不是也熱切地期盼自己能夠回到童年,回到當初的自己。不過,我是這麼想的。

當時學校的小賣部就只有兩個,我們放學後經常會去遠一點的那個買零食,由於父母給的零花錢不是很多,只能買到幾根辣條或者一包魔法士方便麪。那個時候特別流行那種小方便麪,因爲裏面有卡通人物,很多人都喜歡收集卡片,遺憾的是,我們就從來都沒有湊齊過裏面的卡片,後來我們才知道,這全是商家的計策,故意少幾張,讓消費者上當。

當然,也有沒錢的時候,這個話題有點揭短,不過那時還是小孩子,不懂得那樣做是不對的。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記得,那是一個夏天,對於冰袋,我想大多同齡人都不陌生,其實就是加了鹽的冰塊,一毛錢一袋。那時我經常擠進擁擠的人羣中伸手討要冰袋,因爲大家都是付了錢的,所以店家會直接發冰袋給我們。而我每次要騙三袋,因爲還有我的兩個弟弟,就這樣,我們免費吸了一段時間的冰袋。

直到有一天,那天我可能有了什麼預感,於是對他們說今天不吸冰袋了,他們竟賴着不走了。無奈之下我只好繼續騙,等到我要第二袋的時候,店家認出了我,一把抓住我的手,給了我兩腳。看到我空手而歸,他們哭了起來,我從溼冷的口袋裏拿出一袋冰袋,分成兩半給他們。

從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去那個小賣部騙冰袋,因爲我突然意識到,那樣是不對的。

如果說童年有什麼想要改變的事情,我想也不用想就脫口而出,不讓趙立軍消失!

趙立軍是雲南人,身子特別瘦小,因爲是外地人的緣故,他經常受別人的欺負。我記得最狠的是,在寒冷的冬天,有一個人將一瓶冰冷的礦泉水從他的脖子上倒進去,他使勁掙扎也脫不開其他人的束縛,他倉惶地看着周圍,試圖尋求他人的幫助。可是,依舊沒人理他,他動了動嘴巴,沒有說話,痛苦的神色從他的眼眸裏流出,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他的眼淚觸動了我的心。

後來,我們慢慢地成爲了好朋友,一起玩,一起寫作業。

可惜天公不作美,命運讓誰離別,誰也無能爲力。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我們的關係從此天涯兩隔。

那天我發現自己的鋼筆不見了,找了班上很多人的抽屜都沒找到。那隻鋼筆對我的意義很特殊,是爸爸從上海給我買的生日禮物,須臾之間某個畫面從我的腦海裏晃過,我悄悄地打開了趙立軍的書包,果然,我的鋼筆完好無損地躺在那裏。

那一天,我罵了他,他一直爲自己申辯着,我捂住耳朵,不聽他的任何辯解。幾天之後,我換了座位,離他遠遠的。平時碰面,我也不望他一眼。

幾個禮拜後,他出現在操場上,站在我面前,說:“你那隻鋼筆真的不是我拿的,你相信我。我明天……”

沒等他說完,我推開他說:“你走開,我以後再也不會和你一起玩了。”

他訝然地看着我,眉頭微擰,他伸出手想要做些什麼,最終他的手慢慢放了下來。

趙立軍,如果我知道你那天是來和我道別的,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那樣對你。後來,一位同學告訴我,其實我的鋼筆是某某人放進他書包裏的,目的'是爲了捉弄他。知道真相後,我眼裏噙滿了淚水。

這件事情讓我一度自責,後來的我變得越來越沉默,甚至不再笑,因爲我不想對那些欺負過他的人投以自己的真心和熱情,那樣我會更對不起他。一直到今天,我都沒有他的消息。如今也只有借這單薄的文字來表達我的歉意,希望他能原諒當時任性妄爲的我。

四、煙花

有幾個作者曾經好心地勸我說:安寒,你的文不要總寫那麼悲傷的,人都是期望美好的,你也應該嘗試寫寫花好月圓。

我想可能是童年的那些時光,抑或是後來受了某些事情的影響,從而奠定了我文字的主基調,不過後來,我也嘗試着寫一些快樂美好的東西。譬如,我寫的那篇《煙花》。當然,裏面大都情節都是編造的,不過感情主線是真實的。我只是把那時的心情和嚮往都裝進了那個故事裏,帶着如今的情感,算是祭奠當時那份扼殺在年齡上的情愫吧!只是無奈文筆不夠,寫砸了。

那位煙花姑娘我只見過一次,是在姑姑家,那個時候我才8歲,無意之中搶了她的煙花,她看到後衝了上來,我以爲她要打我,卻沒想到她只是對着我大哭,蠢萌的動作無疑讓我心生情愫。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真的只需要一眼。

北漂的那段時光是孤獨落寞的,我時常想起她。後來,在歡樂谷溜冰時,我參加了溜冰社團,試圖接觸更多的女生,可是依舊找不到當初那種悸動,再後來,我就退出了社團,再也沒有去過,我想,這大概就是寧缺毋濫的情感底線吧!

後來,我每次看到煙花綻放的時候,心裏都有種小悲的感覺。

五、年

每一次站在人滿爲患的祠堂旁邊時,我都會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時光在慢慢地流逝,越到後面,感覺越強烈。

每年春節的時候,村裏祠堂都會舉行一次小隆重的儀式,拜譜。這大概是我們這邊的一個習俗,除女性之外,無論幼兒還是老者,都要進祠堂裏拜譜,隨着翻譜人的儀式,我們下跪磕頭,起身,如此反覆,直到譜書翻完。

那個時候讓我們激動的並不是拜譜,而是拜完譜之後的那場譜酒。所謂譜酒,也就是一年之中那些生了男孩的家庭一起供奉的譜酒,大都是一些好吃的,糖、餅乾、飲料,菸酒等等。拜完譜之後,我們便摩拳擦掌地圍在食物面前,等到爆竹一響,我們便開始搶,誰搶到,便是誰的。

我記不清是哪一年了,當時我和汪清豪情壯志地佔好了位置,然後兩眼放光地望着桌上的食物。雖然個子矮小,夠不到放在桌子中間的可樂,但我雙手還是努力抱住眼前的一整箱雪碧,心裏美滋滋的。汪清則不同,他一手抓住一瓶雪碧,等待着鞭炮響起的那一刻。我完全低估了同齡人的力氣與狡猾程度,鞭炮響起的時候,我抱着一箱雪碧準備開跑,誰知沒等我跨出門,那些沒有搶到東西的人便對我進行了“圓明園”式的掠奪。

最後我一瓶都沒有得到,我頹然地坐在地上,看着被他們撕破的包裝,抿了抿脣。如果換做別的小孩,這時應該會哭得撒手人寰。

汪清走了過來,他遞給我一瓶雪碧,我接過,以爲他會同情我說:哎,你下次跑快一點嘛!沒想到他酷似安慰地說:“你下次要像我一樣,不要傻傻地抱着一整箱了,不然你什麼東西都搶不到。”

我努了努嘴,拍了拍屁股起來,自圓其說:“沒事,下次我從後門走。”

我不知道那天有多少人笑話我,我只記得那一天我和汪清遠離了喧鬧的祠堂,來到河邊放刮炮。

人越長大,真的越眷戀那些時光。

在祠堂周圍,你會發現,無論是誰,以前有過多大的仇恨,多大的尷尬,在這個地方,在這個場合,大家都是笑盈盈着一張臉,毫無敵意。也正是如此,我每年都會到祠堂旁站一陣子,看看那一張張喜慶的臉,心裏格外的舒爽。

其實如果每個人都能保持這樣友好的態度爲人處世,不世故,不套路,不做作,那麼我相信這世界一定是一片淨土。

如果你碰見以前令你噁心的人,請給他一個微笑吧!當時大家都太小了,不懂得顧及別人的感受。

回頭一望,匆匆十幾載,再次看到那些年輕微笑的臉龐時,才恍然發覺那些時光真的回不去了。

如果有一天,你遇見了美好的經歷,或是感覺,就請閉閉眼,將它永遠地蟄伏在你的腦海裏,等到有一天你突然醒悟的時候,打開它——舊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