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狗散文

第一次養狗時,我剛上初中一年級。記得那是冬天的一個早晨,我的一個同學來到我家叫我一起去上學時,將一條剛斷奶的黑色小狗從他的棉襖裏掏了出來。一看到小狗那肉渾渾的憨樣,我立馬喜歡上了它。白天,小狗蜷縮着趴在柴草上曬太陽。晚上,小狗像掉了魂似地到處亂拱亂叫。我知道,它一準是在找自己的娘。夜深了,小狗仍不睡覺,叫聲更加可憐。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將它從屋內的地上抄起,順手放進了我那熱乎乎的被窩裏。小狗不叫了,毛烘烘、溼漉漉的嘴巴不停地在我的身上亂拱,並且不時地用兩隻前爪抓撓我。

那年、那月、那狗散文

那年月,糧食緊缺,誰家也不捨得將乾糧喂狗。每逢吃飯時,我都會偷偷地掰幾塊乾糧給狗吃。遇到改善生活時,我故意裝做用筷子夾不住的樣子,將一兩個餃子掉在地上……在我的關心呵護下,小狗茁壯地長成了一條非常聽話、非常懂事的大狗。

那時,初中一年級的學生是要上晚自習的。當時,農村還沒有普及電燈,一到夜晚,到處都是漆黑一片。由於我家所處的位置比較偏僻,晚上放學後,我都要膽戰心驚地獨自走一段黑路。有一次,在離家還有二、三百多米的時候,我試着扯開嗓子喊一聲它的名字,沒想到它像早就準備好了的一樣,一路狂奔着向我跑來。等來到我的近前,它一下直立起來,兩條前腿搭在我的身上,嘴巴在我的懷裏亂拱,並不時地發出陣陣撒嬌聲。自此以後,無論再黑的夜晚,放學路上我都沒有害怕過。因爲每逢此時,它都會隨着我的叫聲而前去迎接我。在黑狗的迎接中,我順利地完成了初中學業。黑狗也成了兩名小狗的媽媽。

在初中畢業準備上高中的那段時間裏,生產隊長給我安排了一個護秋的活。說是護秋,實際上什麼作用也起不了。像我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整天在一片一望無際、杳無人煙的玉米地裏出沒,別說是去抓偷玉米的小偷,就是一陣風颳過,玉米葉那沙沙沙的聲響也足以使我害怕半天。我把情況跟母親說了後,母親讓我帶上黑狗去護秋。此時,黑狗所生的那兩條都被我送給鄰居的小狗已經長成了半大狗。護秋路上,每逢遇到其它的狗挑釁,它們娘三個一塊上,不把別的狗打得落花流水不散夥。這期間真讓我見識了什麼是“好漢難抵四手,惡虎還怕羣狼”的威風。

有一天中午,玉米地的深處傳來了三條狗的狂叫聲。正在玉米地裏拔草的我立刻警覺起來,拿上鐮刀和一根棍子便向狗叫的地方跑去。狗可能是聽出了我的腳步聲,咬叫的聲音更加兇猛起來。等來到近前,我看到一個穿着滿是補丁衣服的`中年婦女正被三條狗困在中間,既不敢向前邁步,又不敢對狗下手,她的手上提着一條口袋,口袋裏是半袋子青玉米。我喊住想要進攻的狗,問她幹啥,她說家裏揭不開鍋了,孩子們餓得直哭,沒辦法她纔來偷掰幾穗玉米,沒成想卻讓狗給逮着了。她央求我說青玉米可以留下,但別把這事告訴生產隊長,那樣秋後分糧食時,她家肯定要受影響。看到她那副乞求和無助的眼神,一股無名的辛酸竟在一個少不更事的少年心頭升起。我默默地走過去攔住三條狗,把她已嚇得扔在地上的那半袋子青玉米給她提了起來,讓她趕緊離開。見我如此,三條狗互相看了看,再沒有一個叫一聲。回家後,我把這事告訴了母親。母親長嘆了一口氣,說我做的對,不到萬不得一,誰肯放下臉面去偷幾個青玉米。那一年秋天,我所看護的那片玉米地再未發生類似的事情。

我到縣城上高中後的那年冬天的一個星期天,當我從學校回家時,未進家門,我就開始喊狗,但平時只要聽到我呼喚就搖頭擺尾地跑過來的那三條狗,卻沒有一條跑出來接我。納悶之極的我緊蹬幾步自行車衝進了院子裏,但院子裏也不見有狗的蹤影。從屋內出來的母親見狀後傷心地告訴我說,這段時間村裏經常來藥狗的壞人。先是那兩條小狗被接連藥死,不見了蹤影,接着便是那條黑狗中了藥毒。中了藥毒的黑狗在村內一陣狂跑後,仍然掙扎着往家跑,最終死在了我家的院子外邊。母親將死去的黑狗賣給了買狗人,用所得的錢給我買了一個手電筒。說完後母親來到屋裏從箱子內拿出了一個嶄新的手電筒遞給了正在落淚的我,並把剩下的錢也放在了桌子上,讓我以後買電池用。那一天,我沒有吃中午飯。傍晚,我收拾上母親給我準備的乾糧後帶上手電筒,騎行四十多裏一路流淚地回到了學校。

以後,我的枕頭邊一直放着那個手電筒。每當學校停電的夜晚或是晚上起夜時,我就會用手電筒來照明。摸着手電筒那光滑的鍍鋅外衣,我就像親手摸着黑狗那緞子般光滑水亮的皮毛一樣,一種溫馨感剎時便會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