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頭 那一抹斜陽的散文

莊子很靜,聽不到一點點的雞鳴狗叫。

山頭 那一抹斜陽的散文

一頭牛邁着寵辱不驚的步子,慢悠悠地走來。四蹄下騰起淡淡的黃土,使牛看上去就像一個騰雲駕霧的神仙。夕陽很淡,斜斜的夕陽梳理着黃牛身上淡如夕陽的毛。偶爾空中飛掠過一兩隻鳥雀,鳥鳴聲一滴一滴跌落在餘熱未散的大地上,又濺起來飛到天空中,如晚霞一樣飄着。黃牛擡起頭去尋找濺在空中的叫聲,走走停停,偶爾迴轉過頭,朝後看看,好像在等待什麼,或許是等待它的主人吧!

媽媽聽說姐姐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就做了一些吃的讓我送來。姐姐是媽媽永遠的心病,媽媽一想起姐姐的婚事就是恨就是罵,當然是罵爸爸了,而爸爸這個時候只有沉默,只有承受,並不爭辯一句。

我們隨爸爸的工作遷來的,用他們當地人的話說,我們是客戶,客戶當然沒有主戶的優越了。雖然我們在本地安了戶,也分得一點地,但許多優惠政策我們是沾不上邊的。即使媽媽在勞動時一個人抵得上兩個男勞力,也換不來點滴的實惠。所以媽媽一直埋怨爸爸,說爸爸窩囊,一輩子只會看破書、教學生,別的什麼也不會。爸爸也確實除了看書,教書,什麼也不會做。地裏的活他一把忙也幫不上,只好帶着歉意看着媽媽勞累。

主戶門排斥客戶,這種排斥根深蒂固地延續到我們身上。上學時,我頑皮鬧騰得厲害了就會引來一陣白眼,同學就會指責我:“你個客戶,得意什麼?”所以我只好壓抑自己,不讓自己有野孩子的天性。心裏有了委屈,找爸爸說,爸爸也是一臉無奈地聽着。有時心裏也和媽媽一樣對爸爸充滿怨氣,這怨氣也隨着媽媽牽掛在姐姐的婚事上。

爸爸很小在外求學,學校畢業以後,就分配在離鄉很遠的地方工作。輾轉反側了很多地方,深知客戶的艱難,使他委曲求全的思想更加牢固,這種思想表現在姐姐的婚事上更爲嚴重。

姐姐早就輟學在家幫扶家裏,這件事對爸爸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他一輩子教書育人,卻無力讓自己的女兒繼續學習。懷着沉痛的心理,看着姐姐那嬌小的身影穿梭于田間地頭,穿梭於磚瓦廠,一個月拿回六七十塊的巨資貼補家用,爸爸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這難過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姐姐回家吃飯時,他很細心的張羅着端飯,勸姐姐多吃中表現出來的。

姐姐十六歲時,有人來提親,這在我們家,對爸媽來說是大事,對姐姐來說,更是大事。但這個大事不容姐姐說話、作主。按照爸爸的邏輯:我們是外地人,外地人一直有受不完的欺負。只要人家本地人看上你,只要本地人家的娃娃不瘸不拐不楞不傻,人老實,你就不要說個“不”字。爸爸爲的就是能有一個立足之地,一個生存的空間。只要女兒嫁在這裏,那麼圍繞着女婿的一干關係就會爲我們營生一個很穩固的家,我們再沒有飄泊之感了,就沒人把我們當客戶。 依據爸爸的這種邏輯,姐姐就嫁到了這個幹荒的土塬上了——就是我現在站立的地方,兩孔孤獨的窯洞。

媽媽爲姐姐做的飯菜已經涼透了,記得媽媽說讓我一定走快點,趕在姐姐做飯之前送來,讓她熱熱的吃下去。可現在......我焦急地伸長脖子,四下裏望望,除了那頭黃牛沿着小路走來,再沒有別的。

我走上姐姐家那較長的院坡,經過緊挨院子的是一方菜園。菜園子翻得平平整整,細細勻勻。聽媽說,姐姐家的菜還沒有種上,現在看來是真的,菜地有早晨澆水的痕跡。再走幾步,就到了菜園子盡頭,盡頭有一棵小樹,樹上的葉子倒也繁茂。我站在樹下,眼前豁然開闊,但給人的不是土地平曠之感,而是一種空。姐姐家的土塬是直直地懸在半空中,菜園的邊緣是一段很陡很陡的斜坡,上面載着幾棵卑賤的洋槐樹。這種樹隨處可見、好活。人們在樹根踩出一條路,一直往下走,七八里就是一條渾濁的小河,而寬闊處就是河道。河道邊上依稀可看出有一個村莊,河對岸就是一座高大的山。姐姐家的位置看起來和對面蒼茫的山相平,對面山上只長了一些索草,看不見樹的影子。

不知爲什麼,心裏猛然間就生出一股涼涼的酸意。

這是誰家的牛啊?怎麼一直慢悠悠的晃着,不肯往前走?我不知道這頭牛從哪兒飄來,牛背後的路有多長。此時,牛的步態有點渙散。我跳上一個田埂,再往上跳一個田埂。終於看見離牛很遠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影,走得很慢。大影子胳膊上挎個籃子,看起來很沉。小影子手裏也挎個籃子。大影子時不時地拉一把小影子。從走的步態上看,好像是姐姐。我試探着叫了一聲:“姐姐——”大影子怔了一下,應了一聲:“哎,是二妹麼?”

我連忙跑過去,接過姐姐手臂裏那沉沉的籃子。那是一籃子各種各樣的草,餵豬用的。

姐姐舒展下胳膊,我才發現姐姐已有身孕。她邊轉身抱起小外甥女邊問我:“什麼時候來的?等好長時間了吧!”

“沒多長時間......你怎麼現在纔回來?”

“哦,我閒着,就出來放牛,順便給豬抜點草。娟兒,叫二姨!”

外甥女瞪着烏黑的眼睛,乖巧地叫了一聲:“二姨!”

“姐夫呢?”

“他不在......他跟人到外面幹活去了,是我讓他去的。”

前幾天從學校回來,聽爸爸媽媽議論說,姐夫想到外面打工,爸媽都不同意,姐姐也不同意。爲這事,他們還鬧了一次,打了結婚後第一次架。他終於還是沒聽爸媽的話,把家和身孕的姐姐扔下走了。

這個時候,我對爸爸選定的很老實的姐夫有了恨意,他竟然忍心讓姐姐一個人承擔這個家?

看着臉上沒有笑意的我,姐姐忙說:“累不累?這兒的路很難走的。爸媽還好嗎?還有弟妹他們呢?”

姐姐一進院子,院子裏馬上活了。已經進籠的雞跳出了籠子;這邊豬圈裏的豬哼哼地叫起來;院子靠牆處有個四四方方的坑裏跳躍着兔子的影子。只有那頭牛安靜地站在圈門口,等着姐姐把它牽進去,拴好。

這個時候的姐姐是小跑着忙活。她先給跳出籠子的雞撒了點糜子,然後把我手裏的豬草籃拿過去放在地上,在一塊木板上用老鋤刀,很快地剁碎,摻點水,拌上麩料,端給那兩頭豬。然後給那些雞拌了點料,端到雞窩裏;又到豬草籃子裏挑出些很乾淨的苜蓿芽丟在兔窩裏;跑到廚房端了一盆清水,放在院子裏。那頭牛慢悠悠地晃過來,把頭探在盆裏,用鼻子嗅了嗅,美滋滋地吸起來。吸盡興後,擡起頭,咂巴着嘴轉頭找姐姐。姐姐這時已跑到廚房裏點火熱起飯了。沒看見姐姐,那頭牛很雄壯地叫了一聲。我跑過去,拉了一把牛繮繩,想把它牽進圈裏,可它很惱怒地甩了一下頭,不滿地瞪着牛眼。姐姐走過來,拍拍牛頭,牽上繮繩,它溫順地跟着姐姐進了牛圈。

等關好了雞籠,蓋好了兔窩,圈好了豬,姐姐又提着筐子走了。我攆出去問道:“姐,你還幹什麼啊,你還沒吃呢。”

“我撕一點柴火,等會兒燒炕。”姐姐的窯洞裏一年四季燒着土炕。秋冬用煤,春夏不用煤,但還是用柴燒,不然那土炕就滲冷難忍。

姐姐端出熱好的飯菜,聞着那股熟悉的味道說:“媽做飯就是香,快來吃吧!”“我吃過了,你吃吧!”

看着姐姐和外甥女狼吞虎嚥的饞勁,我的鼻子一陣怪酸,眼睛熱熱的。我走過去提那筐柴,準備填在炕洞裏,藉此掩飾我的眼淚。姐姐忙過來擋住:“你不會燒的,你燒的炕不會熱到天亮。”我只好住手。姐姐吃着吃着就停了筷子:“媽他們還好嗎?我好長時間沒見到他們了,也沒回家看看。”

“媽也很想你的,媽一直怪你呢,說你不回來看看,哪知道你卻讓姐夫走了,一個人支撐這個家......”

“這沒什麼,我同意讓他走的。你姐夫也是爲我好啊,他不願意讓我再過這樣的窮日子......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一個人在外面受苦受累的.....”說着,她眼睛裏罩上一層厚厚的愁緒,眼神飄離得很遠,好像要穿透空間看清楚遠在南方的姐夫的一切。

我趕忙另找話題。

一切安頓好上炕時已經十點多了。那燃着柴草香味的炕暖暖的薰薰的。睡在上面,一下子像把疲勞卸去似的。我還想和姐姐拉幾句,但抑制不住瞌睡的侵襲。姐姐拿出一牀全新的被子蓋在我身上。我問了句:“你還不睡嗎?”“我得趕快做這雙鞋,這是你姐夫的,他在外面幹活,費鞋。再說,他穿慣了我做的鞋,穿不慣外面買的牛皮鞋,嫌硬。前幾天莊子裏的人回來說這幾天要走,我得趕着做,讓捎帶去。”

在姐姐的絮絮叨叨中,我進入了夢鄉。迷濛中醒來兩次,總看見姐姐滿臉深情地一針一針納着鞋底、上着鞋幫。

我可憐的姐姐,爸爸的那個邏輯讓你找了一個很老實的人。那年姐夫跟着媒人走進咱家的門時,你坐在竈間,灰頭灰腦的沒個好臉色。你不願意見那個陌生的人。在爸爸嚴厲的目光下,你象徵性地看了那個人一眼,而那個人從進家門後就坐在媽讓坐的那個椅子上,保持着一個坐姿一直沒變。一個典型的莊稼漢,很憨厚,走進門後,那張被太陽曬的黑紅的臉就更紅了。半低着頭,不敢看人,直盯着腳下一小片地方。穿着半新半舊的衣服,洗的倒也乾淨,腳上蹬着一雙洗的發白的解放膠鞋,鞋頭上已被頂出一個小洞,隱隱可看出大拇趾頭。當他意識到鞋頭的小洞時,就竭力把那隻腳往後縮。不縮還好,這一縮,那個洞就顯得更深更黑了。他只好把整隻腳往後放,放在椅子後面,身子就得超前傾,顯得很彆扭。他不敢再動,只好彆彆扭扭地坐在那裏。媒人(他的舅舅)一個勁地給爸爸誇着他的憨厚、能幹。你進來時,他的臉更紅了,黑紅的臉膛上,一點羞怯更有一點自卑滑過。

他們走後,爸爸問你的看法,你只說了一句:“沒看清是怎樣一個人。”爸爸說了句:“是個老實娃娃。我們不圖別的,就圖老實。咱女子以後不受罪,不捱打就行了。”這句話顯然是對媽媽說的,但遭到了媽媽一陣白眼。

以後兩三天再沒有提過這個人。爸爸只要求人老實,可沒想到這個老實人的家底是如此差,在這樣的日子裏穿得這樣寒磣。爸爸也不願意讓女兒守一輩子窮吧。

沒過幾天,這個人又來我們家。進門後還是那樣坐着,一言不發,衣服還是那身乾淨的半新半舊,鞋換了一雙很新的家做黑絨千層底鞋。爸媽張羅着把飯吃過,送他走時滿臉歉意地說:“女兒本身什麼都不會,還需要有個婆婆照顧、幫扶、指教。可現在,沒有婆婆,這以後的日子......”他臉紅紅地掛上了憂鬱、走了,走出家門後,擦起了眼淚。爸媽、還有你目送着他邊擦眼淚邊走出你們的視線。

不幾天,爸爸找了他舅舅,兩個大人就敲定了這件事。媽媽在嘆息了幾聲後準備你的嫁妝,你也沒再反對。用爸爸的話說,好日子是人過下的`,只要人好,沒有怪心眼,比什麼都好。

你就這樣嫁到這個土塬上。婚後的日子,你們的關係很好,可怎麼也擺不脫貧窮。每次回到家後,你的饞相讓媽媽背地裏流淚。

姐姐十七歲結的婚,結婚時臉上還那樣稚嫩,可不到兩三年,姐姐就是一個成熟的家庭主婦了。她的臉上沒有幻想,有的只是實實在在過日子的恬淡。這幾年裏,她不但學會了做飯、做衣服、做鞋,還學會了做地裏的活,更學會了做一個人。在妯娌中間是個能幹的媳婦,在公公面前是個孝順的好媳婦。現在,她也學會了孤獨,在這孔被煙燻的很黑的窯洞,有多少個日日夜夜她將一個人度過啊。我不敢想象,環顧着窯洞,我不由的嘆了口氣。

“妹,怎麼?睡不舒服嗎?要不我把那個褥子給你鋪上?”姐姐停下手中的活問。

“哦,不是,很舒服的,被子香香的,炕暖暖的。很遲了,你快睡吧!你看你眼睛都紅了。”

“馬上就好,就剩下這隻,做好了,好給你姐夫捎去,你快點睡吧!”

再次醒來時,眼前一片燦爛。太陽掛在窯洞的天窗前,有點不滿地照着我。我轉頭一看,姐姐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人不知去向。我揉着眼睛坐起來,看見小外甥女靜靜地坐在板凳上拿着籃子,胖胖的手在籃子裏翻揀什麼。

“你在揀什麼?”我有點好奇。

“是媽媽奶。”

“什麼媽媽奶?拿來我看。”只有兩歲的外甥女提起籃子遞給我,這是她昨天晚上胳膊上挎的籃子,裏面裝着一點長着鋸齒形的嫩葉,我知道那是苦苦菜。

“你拾的?揀它幹嘛?”

“吃哩!”

“吃?吃它?怎麼吃?”

“媽媽做的菜。”

“好吃嗎?”

“苦哩。”她邊搖頭邊說。

“你們一直把它當菜吃嗎?”

“嗯,還有很多哩,你都沒吃過。有一種灰條條,上面有灰哩,媽媽把它曬乾,把灰揉盡,用水煮了吃,還有掃竹苗、還有蕎麥芽......”

“你們一直吃這些嗎?”

“嗯,媽說等爸爸回來了,我們就不用吃這些了。二姨,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想爸爸。”我鼻子一酸,不由得摟緊了外甥女。

這個季節裏,應該有菜,但姐夫不在,沒人幫姐姐種菜,街上有賣的啊,可姐姐......只有用這路旁河畔,田間地頭隨處可見的苦苦菜當菜吃了。我揪了一片嫩葉,葉莖茬口沁出白肥的汁液,用舌頭舔舔,有點苦,又有一點野菜的特殊清香。可我想不明白這野菜爲什麼是苦的?泥土裏浸透農人的汗水和淚水,應該生長出能溢出甜甜奶汁的小草啊,可它卻是苦的,它是感覺到農人的苦澀了嗎?我真後悔當時走的時候嫌重,沒拿媽媽準備好的那袋子菜。

姐姐一身露水地進了家門,她提着個大筐,裏面裝着一筐黃花。原來她摘黃花了,那黃花散發着濃濃的香味,水靈靈鮮嫩嫩地躺着。看着我摘淨洗好的苦苦菜,姐姐笑了一下說:“苦苦菜也很好吃的,平常就是那些菜,吃的膩了,就鏟點野菜,換換口味。”

姐姐倒了黃花後又要出去,我就跟了去。出了屋門,才發現姐姐已回來第二趟了。她不讓:“剩下不多了,我去吧。”“還是讓我去摘,你在家歇着。”

姐姐還是跟着來了,她不放心,怕我不會摘。空氣裏有一種醒腦的清香。這個時候,摘黃花的人很多,大多人半截褲腿都溼透了,人們要趕在太陽照到之前摘完黃花,要不,太陽一曬,黃花全開了,這樣的黃花就不好。黃花也是農人的一大經濟收入啊。爲了摘黃花,農人一般都在五六點鐘起來,姐姐大概也是吧。爲了做鞋,已經睡得很遲,早上五六點鐘就起牀,我不由得向姐姐看去。她很平靜很專注地摘黃花,看不出一點埋怨,看不出一點煩惱、疲憊。姐姐什麼時候這樣獨擋一面?什麼時候學會這樣堅強?她的臉那麼寧靜、恬淡,恬淡中透着一股神聖的美。

吃過飯,黃花侍弄好,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姐姐又忙着取出玉面籮,洗玉面。做這個很費事,但她偏要做。她說:“爸爸愛吃。”是的,不但爸媽愛吃,我們都愛吃姐姐做的玉面,又薄又筋道,還有股濃濃的麥香味,她要我走時給爸媽弟妹們帶上一點。

沿着來時的山路,我提着姐姐給爸媽做好的玉面,走過一道彎,再走過一道彎。在每一個拐彎處,總看見姐姐抱着外甥女,胳膊上挎着個籃子,身邊站着那頭黃牛,夕陽給他們鍍上了一層金色。姐姐的影子顯得那麼孤寂,使我不忍心走下去,更使我不忍心站在那裏。再過一個彎,姐姐還站在那裏。他們孤寂地高高地立在天邊,姐姐依偎在牛身旁,牛支撐着姐姐笨重的身軀。藍天包容着姐姐,夕陽普照着姐姐。這個晚上,姐姐不知什麼時候纔回去。回去後,又是一陣小跑照料家裏的一切,而家裏一切生活都好像已經習慣了姐姐,只要她一進門一切都會向她討要吃的。這家裏一切都離不開姐姐,都牽掛着姐姐,而爸媽何嘗不牽掛姐姐呢?

走時,姐姐一個勁地囑咐我先別把姐夫打工的事告訴媽媽,只說她一切都好,可這叫我怎麼說出口呢?

再一次看見姐姐時,天地間只有兩個小小的黑點。山頂那一抹夕陽很淡很淡,淡的看不見夕陽了。我朝那小小的黑點揮揮手,擦掉噴涌而出的眼淚,踏着暮色,快步朝家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