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紅薯的老人散文

週末騎着自行車去趕集,集市上人流涌動,各種各樣的叫賣聲匯在一起,一家賣電器的商鋪把音響無限放大,滿大街就響起節奏緊促的音樂,低沉的重音敲得人心臟也跟着跳。

賣紅薯的老人散文

我不喜歡這樣的喧囂,就想趕快買好東西回家。先是碰到一個賣香菜的婦人,約有四十出頭,穿的倒也齊整,面前擺放一個小紙箱,紙箱上整齊地碼着十來把束好的香菜,綠油油的甚是可愛,我問多少錢。“一元兩把。”前兩天我在縣城買的時候,一元一把,還沒有這多呢,我疑心聽錯了,又問了一遍,這才停下車,撿了兩把隨手放進菜籃。那婦人笑道:“是我自己種的,胡賣呢,鄰居都來挖,我就想着來換幾個零花錢。”我掏出一元錢遞給她。對她說:“是的,您賣得很便宜。”又往前走了一段,在一人力三輪車旁邊有人高喊着:“芹菜!玻璃翠,一元五斤,快來買啊,整捆提,不買你後悔。”鮮翠欲滴的西芹,那麼便宜,很想買一捆。可想想家裏人少,多了會不會放壞?我猶豫着,聽到旁邊一對小夫妻也在商量買還是不買,我趕緊搭話:“要不,咱兩家分一捆吧。”於是我們平分了一捆,每人付錢一元。付完錢,我心裏犯嘀咕,唉!農家的東西,遭災了沒產量,豐收了又賣不上價,中國的農民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小康?想想家裏紅薯已經吃完了,還要再買點紅薯。

我邊走邊看,終於在一個角落裏的一根水泥電線杆下邊,我發現了他,一個賣紅薯的老人,看樣子他已經有70多歲了飽經風霜的臉上如煙燻般青黑,戴一頂舊的黑色人造革帽子,有些地方已經磨得發毛,灰塵使它看起來灰白,身上穿一件發白的黑大褂,外邊又罩了一間劣質的皮背心,黑色闊大的褲子滿是灰塵,腳上是一雙破舊的黃色軍用膠鞋,右腳有一個洞,露出了沒穿襪子髒兮兮的小腳趾,鞋帶用一根細繩代替。許是因爲沒有生意,他背靠着電線杆打盹,面前是一輛兩輪的人力車,車裏滿滿堆着一些大個的、裂着口、歪着頭的紅薯,跟土差不多的顏色,乍一看,以爲是一堆料姜石,顯然他還沒有開張。要是看他的紅薯,我是真的不想買,可不知爲什麼,我競無法走開。我似乎看到一個花甲的'老人艱難地舉起鋤頭挖坑、栽種,然後澆水、施肥、拔草,一天天地巴望,終於盼到了成熟,再艱難地掄起鋤頭,刨挖、去土、裝車,不知他又是怎樣艱難地一步步拉着這車趕到集市。但是,眼看已近中午,集市將散,他一車的紅薯仍滿滿的沒有動。

我身不由己地走過去,“大叔,紅薯咋賣呢?”老人沒有動,我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老人突然驚醒,擡起頭,睜開渾濁的眼條件反射地說:“哦,七毛,七毛一斤。”一張刻滿風霜的面孔,一個鬢髮蒼蒼的老人,一個牙齒不全的老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我不知道他的兒女們過得怎樣,這老人看起來如此的恓惶。

我開始挑揀紅薯,老人也幫我挑,似乎爲自己紅薯的醜陋而不安:“山裏土質不好,這紅薯長得------,唉,不過好吃,又幹又綿。”老人巴結似地說着,看我挑選皮光、圓潤的,他也幫我找同樣地,給我往袋裏裝。看看差不多了,我忙說:“大叔,夠了,不用了。”老人這才抖抖索索拿起秤,幫我稱好說:“五斤半,你給三塊五就行。”我邊掏錢邊問:“您這大年紀來賣紅薯,孩子們做啥?”“打工,打工去了,種地養活不過,就出去了,家裏地都撂荒了,我種了點紅薯,自己吃不了,就賣點。”他謙卑的陪着笑,討好似地對我說。我問:“不是國家給每畝地都有補貼嗎,還免了稅負。”“唉!國家政策好啊,幫農民減輕負擔,可是化肥、農藥、種子全漲價了。這還是我從去年紅薯裏挑出最好的做的種,你看長的這樣。”他不安地說。我掏出四元錢遞過去,“您不用找了。”“那咋行,我再給你一個紅薯吧,”他又挑了一個最大的放在我的菜籃裏,顯然那一個都有一斤。我有點不好意思:“多了,您給多了。”他連連搖頭:“自己種的,不值啥,你們掙錢也不容易。”儘管艱難,他依然那麼淳樸。

不知怎麼,我競有點心酸的感覺,看着老人平凡而辛酸的面容,我心裏隱隱作痛。就是這一代人,他們年輕的時候,國家在大躍進,他們勒緊褲帶、拼着命鬧革命,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到老又做了空巢的老人,依然孤獨地生存、頑強地活着。他們可能從沒想過自己應該有什麼樣的命運,有些甚至一輩子也沒有體驗過真正的生活,他們只是活着,就是那麼逆來順受頑強地走過人生,沒有怨言,只是盲目地覺得自己命苦。

我又往前去買了一些東西,當我返回時,我注意到那位老人依然蹲靠在那根電線杆下,這回他沒有打盹,只是茫然地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他面前的紅薯也沒有再動,看來除了我之外,他也再沒有買主。他在想什麼呢?也許他在抱怨怎麼自己的紅薯都不會長呢?人家種出來的顏色就那麼鮮紅、光潔,他的紅薯也長得那麼醜陋得沒人要;也許他在想着兒女們打工賺回錢來日子就好了;也許他在回憶自己一生的經歷;也許他因爲已經衰老的身體不能再做更多事而遺憾吧,但也許他也和我一樣充滿疑問,國家不是給了農民那麼好的政策嗎,怎麼這日子沒有變化呢?

街上的人已經稀疏下來,集市眼看就要散了,我帶上買好的東西回家了。只是我的心裏卻一直沉甸甸的,怎麼也放不下那位老人,他應該也拉着車回家了吧?回家的路是上坡還是下坡啊?我彷彿看見他佝僂着身子,拼命拽着絆繩,疲憊地、吃力地往前走,車上載着的不是紅薯,是沉重的生活。對照都市裏撲面而來的繁華,滿大街的歌舞昇平,還有那天價的月餅和宴席、昂貴的奢侈品、高檔豪華的轎車,爲什麼一邊是花天酒地,一邊又是在貧困線上苦苦掙扎的、供養我們的父老鄉親?我們的國家真的很富足了嗎?我說不清這其中的理由,只能用筆記下我的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