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十九首·凜凜歲雲暮原文及賞析

在日常的學習、工作、生活中,許多人對一些廣爲流傳的古詩都不陌生吧,狹義的古詩,是指產生於唐代以前並和唐代新出現的近體詩(又名今體詩)相對的一種詩歌體裁。你所見過的古詩是什麼樣的呢?以下是小編精心整理的古詩十九首·凜凜歲雲暮原文及賞析,供大家參考借鑑,希望可以幫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古詩十九首·凜凜歲雲暮原文及賞析

原文:

凜凜歲雲暮,螻蛄夕鳴悲。

涼風率已厲,遊子寒無衣。

錦衾遺洛浦,同袍與我違。

獨宿累長夜,夢想見容輝。

良人惟古歡,枉駕惠前綏。

願得常巧笑,攜手同車歸。

既來不須臾,又不處重闈。

亮無晨風翼,焉能凌風飛?眄睞以適意,引領遙相睎。

徙倚懷感傷,垂涕沾雙扉。

譯文

寒冷的歲末,百蟲非死即藏,那螻蛄徹夜鳴叫而悲聲不斷。

冷風皆已吹得凜冽刺人,遙想那遊子居旅外地而無寒衣。

結婚定情後不久,良人便經商求仕遠離家鄉。

獨宿於長夜漫漫,夢想見到親愛夫君的容顏。

夢中的夫君還是殷殷眷戀着往日的歡愛,夢中見到他依稀還是初來迎娶的樣子。

但願此後長遠過着歡樂的日子,生生世世攜手共度此生。

夢中良人歸來沒有停留多久,更未在深閨同自己親熱一番,一剎那便失其所在。

只恨自己沒有鷙鳥一樣的雙翼,因此不能凌風飛去,飛到良人的身邊。

在無可奈何的心情中,只有伸長着頸子遠望寄意,聊以自遺。

只有倚門而倚立,低徊而無所見,內心感傷,不禁淚流滿面。

註釋

凜凜:言寒氣之甚。凜,寒也。雲:語助詞,“將”的意思。

螻(lóu)蛄(gū):害蟲,夜喜就燈光飛鳴,聲如蚯蚓。夕:一作”多”。鳴悲:一作“悲鳴”。

率:大概的意思。一說都的意思。厲:猛烈。

錦衾(qīn):錦緞的被子。

同袍:猶“同衾”。古用於夫妻間的互稱。

累:積累,增加。

容輝:猶言容顏。指下句的“良人”。

良人:古代婦女對丈夫的尊稱。惟古歡:猶言念舊情。惟,思也。古,故也。歡,指歡愛的情感。

枉駕:是說不惜委曲自己駕車而來。枉,屈也。惠:賜予的意思。綏:挽人上車的繩索。結婚時,丈夫駕着車去迎接妻子,把緩授給她,引她上去。

.常:一作“長”。巧笑:是婦女美的一種姿態,出自《詩經·衛風·碩人》。這裏是對丈夫親暱的表示。

來:指”良人“的入夢。不須臾:沒有一會兒。須臾,指極短的時間

重闈(wéi):猶言深閨。闈,閨門。

亮:信也。晨風:一作“鷐風”,即鸇鳥,飛得最爲迅疾,最初見於《毛詩》,而《古詩十九首》亦屢見。

焉:怎麼。

眄(miǎn)睞(lài):斜視,斜睨。適意:猶言遺懷。適,寬慰的意思。

引領:伸着頸子,凝神遠望的形象。睎(xī):遠望,眺望。

徙倚:徘徊,來回地走。

沾:濡溼。扉(fēi):門扇。

賞析:

出自《古詩十九首》之十六。

此詩凡二十句,支、微韻通押,一韻到底。詩分五節,每節四句,層次分明。惟詩中最大問題在於:一、“遊子”與“良人”是一是二?二、詩中抒情主人公即“同袍與我違”的“我”,究竟是男是女?三、這是否一首怨詩?答曰:一、上文的“遊子”即下文之“良人”,古今論者殆無異辭,自是一而非二。二、從全詩口吻看,抒情主人公顯爲閨中思好,是女性無疑。但第三個問題卻有待斟酌。

蓋從“遊子無寒衣”句看,主人公對“遊子”是同情的;然而下文對良人又似怨其久久不歸之意,則難以解釋。於是吳淇在《選詩定論》中說:“前四句俱敘時,‘凜凜’句直敘,‘螻蛄’句物,‘涼風’句,‘遊子’句事,總以敘時,勿認‘遊子’句作實賦也。”其間蓋認定良人不歸爲負心,主人公之思極而夢是怨情,所以只能把“遊子”句看成虛筆。其實這是說不通的。蓋關四句實際上完全是寫實,一無虛筆;即以下文對“良人”的態度而論,與其說是“怨”,寧說因“思”極而成“夢”,更多的是“感傷”之情。當然,怨與傷相去不過一間,傷極亦即成怨。但鄙意漢代文人詩已接受“詩都”薰陶,此詩尤得溫柔敦厚之旨,故以爲詩意雖憂傷之至而終不及於怨。這在《古詩十九首》中確是出類拔萃之作。

一篇第一層的四句確從時序寫起。歲既雲暮,百蟲非死即藏,故螻蛄夜鳴而悲。“厲”,猛也。涼風已厲,以己度人,則遊子無禦寒之衣,彼將如何度歲!夫涼風這厲,螻蛄之鳴,皆眼前所聞見之景,而言“率”者,率,皆也,到處皆然也。這兒天冷了,遠在他鄉的遊子也該感到要過冬了,這是由此及彼。然後第二節乃從遊子聯想到初婚之時,則由今及昔也。“錦衾”二句,前人多從男子負心方面去理解。說得最明白的還是那個吳淇。他說:“言洛浦二女與交甫,素昧平生者也,尚有錦衾之遺;何與我同袍者,反遺我而去也?”我則以爲“錦衾”句只是活用洛水宓妃典故,指男女定情結婚;“同袍”也於《詩·秦風·無衣》,原指同僚,舊說亦指夫婦。竊謂此二句不過說結婚定情後不久,良人便離家遠去。

這是“思”的起因。至於良人何以遠別,詩中雖未明言,但從“遊子寒無衣”一句已可略窺端倪。在東漢末葉,不是求仕便是經商,乃一般遊子之所以離鄉北井之主因。可見良人之棄家遠遊亦自有其苦衷。朱筠《古詩十九首》雲:“至於同袍違我,累夜過宿,誰之過歟?”意謂這並非良人本意,他也不願離家遠行,所云極是。惟遊子之遠行並非詩人所要表白的風客,我們亦無須多傷腦筋去主觀臆測。

自“獨宿”以下乃入相思本題。張庚《古詩十九首》雲:“‘獨宿’已難堪矣,況‘累長夜’乎?於是情念極而憑諸‘夢想’以‘見’其‘容輝’。‘夢’字下粘一‘想’字,極致其深情也,又含下恍惚無聊一段光景。”正惟自己“獨宿”而累經長夜,以見相別之久而相愛之深也(她一心惦記着他在外“寒無衣”,難道還不是愛之深切的表現麼?),故寄希望於“夢想見容輝”矣。這一句只是寫主人公的主觀願望,到下一節才正式寫夢境。後來范仲淹寫《蘇幕遮》詞有云:“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雖從遊子一邊着筆實從此詩生髮演繹而出。

第三節專寫夢境。“惟”,思也;“古”,故也。故歡,舊日歡好。夢中的丈夫也還是殷殷眷戀着往日的歡愛,她在夢中見到他依稀仍是初來迎娶的樣子。《禮記·婚義》:“降,出御歸車,而婿授綏,御輪三週。”又《郊特性》:“婿親御授綏,親之也。”“綏”是挽以登車的.索子,“惠前綏”,指男子迎娶時把車綏親處遞到女子手裏。“願得”兩句有點倒裝的意思,“長巧笑”者,女爲悅己者容的另一說法,意謂被丈夫迎娶攜手同車而歸,但願此後長遠過着快樂的日子,而這種快樂的日子乃是以女方取悅於良人贏得的。這是夢中景,卻有現實生活爲基礎,蓋新婚的經歷對青年男女來說,長存於記憶中者總是十分美好的。可惜時至今日,已成爲使人流連的夢境了。

第四節語氣接得突兀,有急轉直下的味道,而所寫卻是主人公乍從夢境中醒來那種恍恍惚惚的感受,半嗔半詫,似寤不迷。意思說好夢不長,良人歸來既沒有停留多久(“不須臾”者,猶現代漢語之“沒有多久”、“不一會兒”),更未在深閨中(所謂“重闈”)同自己親暱一番,一剎那便失其所在。這時才憬然驚察,原是一夢,於是以無可奈何的語氣慨嘆首:“只恨自己沒有晨風一樣的雙翼,因此不能凌風飛去,追尋良人的蹤跡。”“晨風”,鳥名,允簦飛得最爲迅疾,最初見於《毛詩》,而《十九首》亦屢見。這是百無聊賴之辭,殆從《詩·邶風·柏舟》“靜言思之,不能奮飛”語意化出,妙在近於說夢話,實爲神來之筆,而不得以通常之比興語視之也。

前人對最末一節的前兩句略有爭議。據胡克家《文選考異》雲:“六臣本校雲:‘善(指李善注本)無此二句。’此或尤本校添。但依文義,恐不當有。”我則以爲這兩句不惟應當有,而且有承上啓下之妙用,正自缺少不得。“適意”亦有二解,一種是適己之意。如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雲;“眄睞以適意,猶言遠望可以當歸,無聊之極思也。”另一種是指適良人之意,如五臣呂延濟及吳淇《選詩定論》之說大抵旨謂後者。我以爲應解作適良人之意較好。此承上文“長巧笑”意,指夢中初見良俚的顧盼眼神,亦屬總結上文之語。蓋夢中既見良人,當然從眼波中流露了無限情思,希望使良人歡悅適意;不料稍留即逝,夢醒人杳,在自己神智漸漸恢復之後,只好“引領遙相希”,大有“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杜甫《夢李白》)的意思,寫女子之由思極而夢,由暫夢而驟醒,不惟神情可掬,抑且層次分明。最終乃點出結局,只有“徙倚懷感傷,垂涕沾雙扉”了,而全詩至此亦搖曳而止,情韻不匱。這後四句實際是從眼神作文章,始而“眄睞”,繼而“遙希”,終於“垂涕”,短短四句,主人公感情的變化便躍然紙上,卻又寫得那麼質樸自然,毫無矯飾。《十九首》之神理全在此等處,真令讀者掩卷後猶存遐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