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的三首宋詞原文與鑑賞

經典的三首宋詞原文與鑑賞1

《浪淘沙·丹陽浮玉亭席上作》

經典的三首宋詞原文與鑑賞

綠樹暗長亭,幾把離尊。

陽關常恨不堪聞。

何況今朝秋色裏,身是行人。

清淚浥羅巾,各自消魂。

一江離恨恰平分。

安得千尋橫鐵鎖,截斷煙津?

鑑賞:

首二句回憶昔日送別友人的情景。坐落在長江邊上的浮玉亭,是詞人經常涉足的地方。暮春時節,他曾多次到此送友遠行。餞宴在綠樹繁茂、濃廕庇日的亭子裏舉行。詞人不停地舉起酒杯,向摯友頻頻勸酒,殷殷話別,但行人和送者皆心緒不寧,爲離別在即而不勝感傷。“陽關”句即描寫這種恨別之情。“陽關”爲唐代詩人王維所作《送元二使安西》一詩的代稱,亦名《渭城曲》。此詩將人類普遍具有的感情——友誼,寫得十分真摯感人,因此,它在當時就被譜上樂曲,作爲“送別曲”、“友誼歌”而廣爲傳唱,世稱“陽關曲”或“陽關三疊”。詞人這裏說“陽關常恨”,是因爲別時與友唱陽關,唱罷陽關別故人,而他經常與友分別,故謂“常恨”;正因“常恨”,故再聽到陽關唱起,就“不堪聞”了。“不堪”,意爲禁不起。詞的四五句寫詞人遠行時的情景。陸游這次離開京口赴南昌任職,正是冷落清秋節。從前於春殘花盡時與人分別,對方是行人,自己已覺傷心;今日秋風蕭瑟,草木搖落,自己是行人,將別故人而遠去,其悲傷之情當然要倍增於過去了。因此,此時此刻,詞人的離別之恨和遠行之悲,充盈胸臆,溢於顏面。

下片仍寫離情。餞宴將止,別離在即。居人和遊子依依惜別,互相慰藉,想到別後天各一方,音訊難達,不禁黯然消魂,潸然淚下。“清淚”二句,生動地表現了居人和遊子之間真誠而又深厚的友誼。下面“一江離恨恰平分”一句,語頗雋永,意蘊深邃。離愁別恨是十分抽象的東西,難以言狀。在中國古典詩詞中,雖然以江水之無窮喻愁情之不盡的不計其數,但寫得耐人尋味的佳句卻殊鮮見。陸游的《浪淘沙》即景抒情,謂離別的悲愁猶如眼前的江水那麼多,一半給你(居人),一半給我(遊子)。如此描寫,就把離恨的深重具體化、形象化了,能使人掂量離恨的輕重,體會分袂的痛苦,它和李煜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有異曲同工之妙。詞末二句,更是涉想新奇,匠心別具。詞人幻想若能得千尋鐵鎖,把長江截斷、鎖住,使我不能遠行,居人也可將我留住,這該有很好的事,但這是不可能的。這種幻想,表達了詞人希冀與友人長在一處永不分離的良願,也反映了詞人與摯友不忍分別但又不得不別的痛苦。

經典的三首宋詞原文與鑑賞2

《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鑑賞:

宋朝女詞人李清照寫的這首《如夢令》是“天下稱之”的名篇佳作,這首小令,寥寥數語,卻有人物,有場景,還有對白,充分顯示了宋詞的語言表現力和詞人的才華造詣。

這首詞是李清照出嫁之前的'早期作品之一,描寫了女詞人的閨中生活。詞意與唐孟浩然《春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和唐韓偓《懶起》“昨夜三更雨,臨明一陣寒。海棠花在否?側臥捲簾看”二詩相似。借宿酒醒後詢問花事的描寫,揭示了女詞人對大自然變化的敏感和生活中美好事物的關懷。內容曲折含蓄,語言清新自然,筆調跌宕而有致。

起首之句寫景,“昨夜雨疏風驟”,雨點稀疏而風聲急促,當此芳春,花開正好,偏那風雨就來逼迫了,詞人或許正是擔憂惋惜風雨中的花兒,所以心緒如潮,不得入睡,只有借酒消愁。酒吃得多了,覺自然也睡得濃了,這正是第二句話的背景所在。第二句寫人:“濃睡不消殘酒”,“濃睡”和“殘酒”二詞搭橋,寫了詞人昨夜酒醉之後陷入沉睡的事件,點出了自夜至晝的時間變化,睡得香甜而殘醉未消,表現了詞人此時的慵懶惺忪,可以窺見閨閣女兒的嬌俏之態,雖然此時她的頭腦並不十分清醒,但昨夜之事卻縈繞心間,並未遺忘。

後面的一句是問答。“捲簾人”指正在捲簾的侍女。“試問卷簾人”,引出了自己與侍女的一番對話,這個轉折精妙靈動,詞人想必是不忍親見殘花狼藉,落紅滿地的景象,又實在關切,只好去詢問侍女,一個試字,表露了她這種矛盾的心理。“卻道海棠依舊”,是答語。問語省去,從答語中可知問的是:“經過一夜風雨之後,海棠究竟怎麼樣了?”問答顯然是不相稱的,詞人問得多情急切,侍女卻答得非常淡漠,似乎並不當回事,因答語的漫不經心,才逼出了詞人一句更加多情的“知否?知否?”來。(《如夢令》小詞,安頓兩個疊句短語最難。然而這裏的“知否?知否?”,口氣宛然,渾成天巧,非聖於詞者不能到此。——楊敏如語)詞人並不想海棠凋零,但又覺得花兒必定無法抵禦住昨夜的風雨,對侍女的回答十分懷疑,覺得她粗心大意,沒有認真觀察。

結句“應是綠肥紅瘦”,綠代指葉,紅代指花,風雨過後,綠葉因水分充足而茂盛肥大,而花朵卻凋零殘敗。綠肥紅瘦四字用了寫人之詞來寫葉子和花,色彩濃豔,對比強烈,給讀者以鮮明醒目的印象。這一句並非寫實,而是她腦中浮現的景象和感受。無限悽婉,卻又妙在含蓄,紅花綻放的春季即將逝去,綠葉成蔭的夏季即將到來,蘊積了她對春光一瞬和好花不常的無限惋惜心情,或許她並不是僅僅在寫春季花事,而是以花自喻,睹物傷懷,慨嘆自己的青春易逝,對未來的命運充滿懷疑和憂慮,在古代,女性無法自主決定自己的人生,命運繫於他人之手,正如花朵一般柔弱無力,難耐風吹雨打,令人心生憐惜,歷朝歷代的閨閣少女讀後或許都心有慼慼焉。

李清照的這首小詞,寥寥數語,意蘊卻非常豐富;言語清新自然、精巧靈動,顯示了女詞人傑出的藝術功力;在短幅中潛藏無數曲折,傳神有致;在韻律中抑揚聲調,傳情而動聽。詞意雋永,回味無窮,堪稱易安詞中的精品佳作。

經典的三首宋詞原文與鑑賞3

 《梅花引·荊溪阻雪》

白鷗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

心若留時,何事鎖眉頭?

風拍小簾燈暈舞,對閒影,冷清清,憶舊遊。

舊遊舊遊今在否?

花外樓,柳下舟。

夢也夢也,夢不到,寒水空流。

漠漠黃雲,溼透木棉裘。

都道無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鑑賞:

荊溪(在今江蘇南部)是作者蔣捷的家鄉,可謂詞人行蹤的一個見證。他曾多次經此乘舟外行或歸家,而這首《梅花引》正是他在途中爲雪困,孤寂無聊之際,心有所感而寫成的詞作,以表達當時的惆悵情懷。詞中以悠揚的節奏、活潑的筆調,在冷清的畫面上,織進了熱烈的回憶和灑脫的情趣;在淡淡的哀愁中,展示了一個清妍瀟灑的藝術境界。它即興抒情,旋律自由又富於幻想,吟誦起來,給人的感受,如同欣賞一支優美的隨想曲。清代詞評家劉熙載對此詞推崇備至,曾稱之爲“長短句之長城”。

“白鷗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留”指樂意羈留,“身留”是出於被迫。詞的起筆就很不落俗。既沒有描繪雪景,又沒有直敘受阻,而是幻想出一隻擬人化的白鷗來設問。白鷗棲息水濱,形象飄逸,出現在荊溪泊舟的背景中,顯得十分和諧。這裏藉助白鷗,構思已屬新穎,而它的問法,尤爲巧妙。它將孤舟主人的停泊究竟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這個問題,極其簡明地用“是身留,是心留”來概括。第一步先作一個選擇式的詢問,第二步緊接着又用“心若留時,何事鎖眉頭”來反問。似乎它已經看出苗頭,但仍避免作出判斷。這種表現方法,較之作者在《喜遷鶯·金村阻風》中,“風濤如此,被閒鷗誚我,君行良苦”的寫法,雖然同樣都藉助了白鷗,卻顯得更俏皮而又有迂迴之趣。這樣,一起筆就用空靈的筆墨,虛筆側寫,揭示了孤舟受阻這一題旨,還爲通篇的結構──時而寫“身留”,時而寫心未留──提供了線索。

“風拍小簾燈暈舞,對閒影,冷清清,憶舊遊。”這幾句,承上文,寫身留,描繪了孤舟中的冷清。在筆法上,從前面的虛筆側寫,轉爲實筆正寫。作者發揮了煉字的功夫,通過“拍”字、“舞”字,寫出了寒風吹襲下,艙簾掀打和燈焰閃爍的動態,突出了一個“冷”字;又用“對”字、“閒”字,刻劃了他對着緘默的身影孤寂地發愣的靜態,突出了一個“孤”字。在這一動一靜之中,渲染了冷清寂寞的氣氛。又用“冷清清”一句,予以點破,兼指環境和心境。人們在孤寂的時候,往往會自然地懷念起舊日的朋友。正是這種孤舟夜泊的境遇,促使主人公追念起昔日同友人的歡聚,因而逗引出“憶舊遊”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