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王之渙及其代表作介紹

王之渙(688--742),字季凌,原籍晉陽,後遷居絳郡(今山西新絳),兩《唐書》無傳。據唐靳能作《唐故文安郡文安縣太原王府君墓誌銘》可知,他爲人慷慨有大略,倜儻有異才,但仕途不得意。曾任冀州衡水主簿,遭誣陷,“公因拂衣去官”,“在家十五年”。“復補文安郡文安縣尉,在職以清白著,理人以公平稱”。天寶元年(742)二月卒於任所,葬於洛陽。

他是當時著名詩人。據唐人薛用弱《集異記》卷二(見《說郛一百卷》卷二十五)載:“開元中,詩人王昌齡、高適、王之渙齊名。時風塵未偶,而遊處略同。一是,天寒微雪,三詩人共詣旗亭貰酒小飲。忽有梨園伶官十數人登樓會宴。三詩人因避席,隈映擁爐火以觀焉。俄有妙妓四輩,尋續而至,奢華豔曳,都冶頗極。旋則奏樂,皆當時之名部也。昌齡等私相約曰:我輩各擅詩名,每不自定其甲乙。今者可以密觀諸伶所謳,若詩入歌詞之多者,則爲優矣。俄而一伶拊節而唱,乃曰‘寒雨連江夜入吳……’。昌齡則引手畫壁曰一絕句。尋又一伶謳曰:‘開篋淚沾衣,見君前日書。夜臺何寂寞,猶是子云居’。適則引手畫壁曰一絕句。尋又一伶謳曰:‘奉帚平明金殿開……’。昌齡則又引手畫壁曰二絕句。之渙自以得名已久,因謂諸人曰:‘此輩皆潦倒樂官,所唱皆巴人下俚之詞耳,豈陽春白雪之曲,俗物敢近哉?’因指諸妓之中最佳者曰:‘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詩,吾即終身不敢與子爭論矣。脫是吾詩,子等當須列拜牀下,奉吾爲師。’因歡笑而俟之。須臾次至雙鬟發聲,則曰‘黃沙直上白雲間……’。之渙即揶揄二子曰:‘田舍奴,我豈妄哉?’因大諧笑。諸伶不喻其故,皆起身曰:‘不知諸郎君何此歡噱?’昌齡等因話其事。諸伶競拜曰:‘俗眼不識神仙,乞降清重,俯就筵席。’三子從之,飲醉竟日。”

靳能《王之渙墓誌銘》稱其詩“嘗或歌從軍,吟出塞,曒兮極關山明月之思,蕭兮得易水寒風之聲,傳乎樂章,布在人口。”但他的作品現存僅有六首絕句,其中三首邊塞詩。

涼州詞①

黃河遠②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③何須怨楊柳④,春風不度玉門關⑤。

①原題二首,此其一。涼州詞,即涼州歌的歌詞。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七十九《近代曲詞》載有《涼州歌》,並引《樂苑》雲:“《涼州》,宮調曲,開元中西涼府都督郭知運進”。涼州,唐隴右道涼州治所在姑臧縣(今甘肅省武威縣)。

②“遠”一作“直”。

③羌笛:古羌族主要分佈在甘、青、川一帶。羌笛是羌族樂器,屬橫吹式管樂。

④楊柳:《折楊柳》曲。古詩文中常以楊柳喻送別情事。《詩-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北朝樂府《鼓角橫吹曲》有《折楊柳枝》,歌詞曰:“上馬不捉鞭,反拗楊柳枝。下馬吹橫笛,愁殺行客兒。”

⑤玉門關:漢武帝置,因西域輸入玉石取道於此而得名。故址在今甘肅敦煌西北小方盤城。六朝時關址東移至今安西雙塔堡附近。

首句設想奇特,是溯流而望。這與李白《將進酒》“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的視覺方向相反,強調的重點也不同。李詩強調氣勢,王詩強調源流之高遠。在如此山長水遠天高地闊的'浩翰背景中,一片孤城形隻影單,兀然獨立於萬仞羣山之中,而那條黃河則如絲如帶,把藍天白雲、孤城、羣山系結在一起。這是一幅潑墨寫意的邊塞圖畫。詩人把一座城說成一片城,以一片對萬仞,突出孤獨之感:孤城如一葉扁舟在翰海中漂泊,如一朵白雲在天地間淹滯,正如戍守者那孤獨無奈的情懷。由此便推出了一個“怨”的主題:這偏遠荒涼的邊塞啊,春風都不肯光顧,而人卻要背井離鄉地在這裏苦熬歲月。如此深長無奈之怨卻以“何須怨”這樣寬慰的語氣說出,曲折達意,舉重若輕。仔細想來,《折楊柳》之曲也的確無助於消解幽怨。那麼怨誰呢?詩人沒說,倒是同題的另一首詩微露怨詞:“漢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親歸去來。”但天子也不是好怨的,因此只好輕輕地怨怨“春風”算了。《唐詩正聲》吳逸一評:“滿目徵人苦情,妙在含蓄不露”。《唐賢三昧集箋註》:“此狀涼州之險惡也。笛中有《折柳曲》,然春光已不到,尚何須作楊柳之怨乎?明說邊境苦寒,陽和不至,措詞宛委,深耐人思。”

登鸛雀樓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①鸛雀樓:北宋沈括《夢溪筆談》卷十五載:“河中府鸛雀樓,三層,前瞻中條,下瞰大河。唐人留詩者甚多,唯李益、王之奐、暢諸三篇能狀其景。李益詩曰:‘鸛雀樓西百尺牆,汀洲雲樹共茫茫。漢家簫鼓隨流水,魏國山河半夕陽。事去千年猶恨速,愁來一日即知長。風煙並在思歸處,遠目非春亦自傷。’王之奐詩曰:‘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暢諸詩曰:‘迥臨飛鳥上,高出塵世間。天勢圍平野,河流入斷山。’”《清一統志》:“山西蒲州(今山西省永濟縣,唐屬河東府)府:鸛雀樓在府城西南城上。舊志:舊樓在郡城西南,黃河中高阜處,時有鸛雀棲其上,遂名。”

鸛雀樓不知是何時何人所建?也不知毀於何時?但王之渙這首20字的詩,卻使它的聲名永存。不過,關於詩中“白日”所依之山是那座山?歷來說法卻並不一致。有人說既然此樓“前瞻中條”,而且當地最大的山脈就是中條山,那麼白日所依之山自然就是樓東面的中條山了;因而“白日”也就只能解釋爲“白天之日”、“初升之日”了;“依山盡”也就只能解釋爲被山擋住了。這樣解詩恐怕有失通脫,因而也有損詩人之意。其實鸛雀樓的西面也有山,太陽依山而落是極其自然的象。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兩句,當是一寫時間的運行,一寫空間的延展。日出日落,百川歸海,此皆宇宙萬物在時間和空間中自然亦必然的律動。白日依山而盡的過程也正是詩人登樓凝望、欣賞、沉思的過程;黃河入海則既是眼前所見,又是心中所想。詩人的神思由自然之時空而躍入想象之時空,詩意由此而大增,“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理趣也就水到渠成,自然逸出了。《詩境淺說續編》:“前二句寫山河勝概,雄偉闊遠,兼而有之,已如題之量。後二句復餘勁穿札。二十字中,有尺幅千里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