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文鑑評(五)《柳毅傳》(教師中心稿)

這是一篇充滿着奇異幻想的神話故事。柳毅是凡夫俗子,騎馬去涇陽告別同鄉人,路上“鳥起馬驚,疾逸道左”,奔馳六七裏,見一牧羊婦人。這個“殊色”婦人竟是龍女,所牧之羊卻爲雨工。人神相遇,言語對答,龍女苦楚以告,柳毅義憤填膺。此爲奇異之一。龍女託信給柳毅,並授以入洞庭水波的法術;柳毅按術入洞庭,水間武夫引路,入見洞庭豪華,白璧爲柱,珊瑚爲牀,水精爲簾,琉璃嵌門,琥珀雕棟。此爲奇異之二。柳毅見具有“舉一滴可包陵谷”的神力的龍王,告龍女際遇,述自己不忍視的心情。龍王對柳毅以禮相待,聞說龍女遭遇,宮中慟哭。一爲人間俗子,一爲龍宮之王,一個出於俠義心腸,一個爲愛女遭遇而心傷,人世間落第書生與神世間宮中龍王面對而談,心靈溝通。此爲奇異之三。錢塘君以真龍之身出場,“長千餘尺,電目血舌”,伴隨着“天坼地裂”、“雲煙沸涌”、“霰雪雨雹,一時皆下”。聽說龍女遭遇,擘青天飛往涇陽,所殺六十萬,水淹八百里,吞食負心郎。其行澎湃,其心澎湃。此爲奇異之四。龍女還家,再次出場,“祥風慶雲,融融怡怡”,“紅妝千萬,笑語熙熙”;紅煙紫氣伴繞左右,濃郁香氣廻旋宮中。性情暴烈的錢塘君對柳毅盡禮相謝,言辭懇切。此爲奇異之五。涇水荒漠,洞庭豪華,錢塘怒濤,使作品籠罩疾風迅雷之勢。神間之事,卻讓人間俗子去推動,神間怨楚,因人間俗子的義行而解脫,神奇曲折,起伏動人。現代讀者對這樣的神話故事或許是見奇不奇,但在當時,靈怪之事卻是人們喜聞樂道。

古詩文鑑評(五)《柳毅傳》(教師中心稿)

這又是一篇反映人世間婚姻、愛情問題的故事。中國小說與古代神話故事有淵源關係,自小說萌芽之時至明清小說鼎盛,神怪故事脈息綿延。但《柳毅傳》較之前代魏晉六朝時的“志怪”有所不同,魏晉六朝時的“志怪”大多以怪寫怪,而《柳毅傳》主要是利用幻想的形式,藝術地反映人生,這是唐代傳奇較之前代“志怪”的一大進步。這篇小說所反映的婚姻、愛情問題可以從兩方面進行考察。一方面,龍女的婚姻悲劇是父母包辦的產物,悲劇的內容也是人世間女子婚姻悲劇的典型。根據龍女向柳毅的申訴,她嫁與涇川次子是父母配嫁,非自己意願,這爲悲劇埋下了種子;由於缺乏愛情基礎,丈夫對她日久生厭;夫婦反目,妻子向公公婆婆傾訴,公公婆婆站在兒子一邊,多次傾訴,則遭公婆斥逐。在古代,人世間多少女子的婚姻悲劇都與此相似。作者以神話爲表,以對包辦婚姻的不滿爲裏,來敘述故事。編入高中課文的是節選,從後面的情節看,龍女由於有了一次婚姻的遭遇,再也不聽從父母之命而改嫁,主動追求柳毅,兩人最終結爲夫妻,過上幸福的生活,由此看來,作者是主張婚姻自主的。對包辦婚姻的不滿,表達婚姻自主的願望,這種進步思想在當時是頗爲難得的。另一方面,龍女與柳毅的愛情與古代許多郎才女貌、一見鍾情的愛情故事不同,柳毅的俠義行爲出於同情婦女,沒有任何個人私圖,他救助龍女,是對婚姻壓迫的不平和憤激,聽到龍女的遭遇,他“氣血俱動”,義無他慮。柳毅的正義感和光明磊落的胸懷,贏得了龍女的傾慕與追求,這比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的愛情小說具有更高、更深厚的道德蘊含。因此,這個神話故事包孕着豐厚的人間生活,是作者理想的展現,是人民愛憎感情和美好願望的體現。

通過幻想反映現實,使情節既富有浪漫的詩意,又具有生活的厚度,人神相戀,並最終走向幸福生活,使作品生出許多逸趣。作者把靈怪、俠義、愛情三方面內容融合一起,構築成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傳奇故事。

《柳毅傳》的人物描寫相當成功,尤其是寫錢塘君,着墨不多,卻有聲有色,形象鮮明。在他出場之前,通過洞庭龍王之口先作側面烘托渲染,他勇氣過人,發起怒來,使堯天下遭洪水九年,與天將不和就阻塞五山,剛猛異常,極具暴力。寫他出場時,聲大驚人,坼天裂地,弄得宮殿動搖顛簸;形貌巨偉,全身通紅;其身周圍,雷霆千萬,雪雹俱下,令人驚恐。寫他行爲,擘青天飛去,戰涇陽,馳九天,行動迅速果決。寫他語言,回答洞庭龍王三個問題,簡短乾脆,與他個性相合。同時,通過對比手法來突出錢塘君的個性。洞庭龍王軟弱謹慎,錢塘君如烈火般剛強勇猛,對比鮮明,突出錢塘君暴力復仇,痛快淋漓。總之,寫錢塘君手法多變,加以誇張、想象,形象栩栩如生。

[鑑賞集萃]

(《柳毅傳》)以其時代特有的胸襟和魄力,把《九歌》縹緲纏綿的愛情境界,改寫爲波瀾壯闊的洋溢着道義和風流的情感世界。……在開闊清麗、剛柔相濟的審美情趣之間,融合着詩運久昌時代的作家對主體創造的自信。

(《中國古典小說史論》第170頁,楊義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柳毅傳》的故事結構已與“粗陳梗概”的魏晉六朝小說不同,開始具備複雜、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並通過細節的描繪,以及誇張、想象等多種藝術手法,雕塑出具有性格特徵的、栩栩如生的人物,這是它十分突出的藝術成就。

(《中國古代小說百科全書》第318頁,劉世德主編,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年版)

在神怪題材的唐代小說裏,《柳毅傳》最富於社會生活的內容,也最合乎近代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如恩格斯所要求的那樣,除了細節真實之外,還正確地表現出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

(《唐代小說史》第125頁,程毅中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