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玄奘譯本的優越性

《金剛經》在中國歷史上一共有六個譯本,其中最爲著名的是鳩摩羅什的譯本,這也是流通得最爲廣泛的一個譯本,以至於人們一提到《金剛經》,自然就會想到鳩摩羅什的這個譯本。

鳩摩羅什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佛經翻譯家。他祖籍天竺,生於西域龜茲,因此他從小就擅長梵語和胡語。他十幾歲就因爲通達佛教義理而著稱於世,因此可見他的佛學修養是非常深厚的。事實上,鳩摩羅什對翻譯理論是非常通達的,但可惜的是,現今保留下來的這方面的著述不多。但從保留下來的零星議論和大量的譯作來看,他是比較傾向於意譯的。據他自己說,在他所翻譯的佛教經論中,只有《十誦律》是沒有經過任何刪減的,而其它的衆多經論都是經過他刪減的。鳩摩羅什非常重視翻譯當中的文采。

玄奘俗名陳t,唐代洛州(今屬河南)人,著名的佛經翻譯家,歷史上把鳩摩羅什及其以後的譯文叫作舊譯,而把新譯的稱號獨留給玄奘,可見他在中國佛經翻譯史上的重要地位。玄奘的翻譯比較傾向於直譯,後人總結玄奘的譯經時,說他的翻譯風格是“既需求真,又需喻俗”。他提出了著名的五不翻理論,所謂祕密不翻,多義不翻,此處無不翻,順古不翻和生善不翻。玄奘一生中最著名的事件就是西行求法。其實,玄奘在西行求法以前就已經具有深厚的佛學造詣,而到達印度之後,又廣學了印度的中觀、唯識等佛學理論,佛學造詣更加爐火純青。作爲中國人,並且具有深厚的漢語言佛學功底,他的漢語水平自然沒有問題。而留學印度十幾年,又使他的梵語有了很高的水平。因此,玄奘是梵語、漢語和佛學三方面的專家,翻譯起佛經自然是得心應手。

《金剛經》是大乘佛教般若系的一部重要經典,是中國佛教史上最受國人重視的佛教經典之一。據說禪宗的六祖慧能就是聽《金剛經》而開悟的。《金剛經》主要說的是“應無所住,行一切善法”。也就是說,一方面,要體會諸法的空性,做到不著相。而另一方面,又不是說一切就空了,就善也沒了,惡也沒了,墮入虛無主義,這在佛學上叫作斷滅,是一種需要提放的狀態,而是還要行一切善法。總之,做到空而妙有,妙有而空,不執著而行善,行善而不執著,就是佛教修行者的最高狀態。下文筆者將舉例說明《金剛經》玄奘譯本的優越性。

在鳩摩羅什的《金剛經》譯本中,提到釋迦牟尼佛滅度之後衆生信仰《金剛經》的情況時,有一句話叫作“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爲實。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意思是說,在這個時間,能信仰《金剛經》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這個“後五百歲”歷來有三種不同的解釋。一是說釋迦牟尼滅度於公元前486年,那麼後五百歲就是五百年後,也就是公元14年。第二種解釋是說如來滅後的一千年中,包含着前五百年和後五百年,那麼這個“後五百歲”指的是第二個五百年這整個五百年間。第三種解釋是說,如來滅後的1500年間包含着前五百年,中五百年,後五百年,那麼這個“後五百歲”指的是第三個五百年這整個五百年間。那麼,這個“後五百歲”到底指的是什麼時間呢?如果參考玄奘的譯本,這個問題就會變得十分清楚。在玄奘的譯本中,對應的句子是“後時、後分、後五百歲,正法將滅時、分轉時”。在這裏,“後時”即是“後分”,也就是“後五百歲”,也就是“正法將滅時”。事實上,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根據佛教理論,正法時期有教說,修行,證悟,像法時期有教說,修行,可是卻沒有證悟,末法時期只有教說,修行和證悟都沒有了。至於正法,像法,末法的時間分界,有這樣兩種說法:第一,正法有五百年,像法有五百年;第二,正法有五百年,像法有一千年;第三,正法一千年,像法一千年。對於末法的看法基本一致,即認爲末法有一萬年。根據玄奘的譯本,衆生信仰《金剛經》的時間要滿足兩個條件,一個是“五百年”,一個是“正法將滅時”,兩個條件綜合到一起,可以下結論,“後五百歲”指的是公元14年左右。有人說正法可以是一千年,那麼這個“後五百歲”可以指的是這一千年中的第二個五百年,但這是個時間段,而“正法將滅時”是一個時間點,因此可以排除這種可能。

在鳩摩羅什的《金剛經》譯本中提到,不是所有的人都會信仰《金剛經》的般若法門。那麼,到底是哪些衆生不會信奉《金剛經》的教法呢?鳩摩羅什的譯本中是這樣說的:“若樂小法者,著我見、人見、衆生見、壽者見,則於此經不能聽受讀誦,爲人解說。”根據字面的意思,這樣的一羣人“樂小法者”,也就是喜歡小乘佛教的人,他們“著我見、人見、衆生見、壽者見”,所以不能信仰《金剛經》的般若法門。可問題是,這與佛教義理是矛盾的。因爲小乘佛教也是非常反對我見和人見的,認爲“我執”是衆惡之源,是一切煩惱和謬誤的.來源。小乘經典《俱舍論》中也說:“由我執力,諸煩惱生,三有輪迴,無容解脫。”可見小乘人也是反對我見和人見的。難道《金剛經》中佛說錯了嗎,佛怎麼會和自己的佛理相矛盾呢?如果參考玄奘的譯文,這一問題就會變得十分清楚。我們來看看玄奘的譯文中是怎麼說的。玄奘的譯本爲:“如是法門,非諸下劣信解有情所能聽聞;非諸我見、非諸有情見、非諸命者見、非諸士夫見、非諸補特伽羅見、非諸意生見、非諸摩納婆見、非諸作者見、非諸受者見所能聽聞。此等若能受持讀誦,究竟通利及廣爲他宣說開示,如理作意,無有是處。”原來如此。原來“諸下劣信解有情”(相當於鳩摩羅什譯本中的“樂小法者”)和持“諸我見、有情見”的衆生(相當於鳩摩羅什譯本中的“著我見、人見”的衆生)是兩類人,“著我見、人見”並非是修飾“樂小法者”的。那麼這兩類人到底有什麼特點呢?一是“諸下劣信解有情”(相當於鳩摩羅什譯本中的“樂小法者”),也就是修小乘佛法的衆生,他們只能理解“人空”,不能理解“法空”,因此不能理解《金剛經》中的一切皆空之甚深道理。第二類人是持“諸我見、有情見”的衆生(相當於鳩摩羅什譯本中的“著我見、人見”的衆生),這種人其實是佛教講的外道,比如說婆羅門教,他們都認爲實有“我”,實有“人”。這段經因此就變得非常清楚了。   爲了說明一切不實,應無所住的道理,《金剛經》多次以怎樣觀察如來爲例進行闡述,其中以如來身相爲觀察對象就有五次。在第五次以身相爲例進行闡述的時候,鳩摩羅什的譯本又出現了問題。鳩摩羅什的譯本中是這樣說的:“‘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不?’須菩提言:‘如是,如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佛言:‘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者,轉輪聖王即是如來。’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我解佛所說義者,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這裏須菩提對釋迦牟尼佛提出的能否以三十二相觀察如來的問題作了肯定的答覆。然而,這是與全經義理不相符合的。事實上,在前面出現的四次類似的提問中,每次須菩提都給予否定的回答,並且都得到釋迦牟尼的認可。須菩提怎麼會在“深解義趣”之後,反倒給出一個錯誤的答案呢?事實上,在《金剛經》中有一句著名的話,叫作“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又有一句話叫作“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又有一句話叫作“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所有這些都說明不應該以三十二相觀如來。須菩提卻說:“如是,如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難道須菩提真的一時糊塗嗎?玄奘譯本對於這一問題是十分有幫助的。他的譯文中說:“佛告善現:‘於汝意云何,可以諸相具足觀如來不?’善現答言:‘如我解佛所說意者,不應以諸相具足觀於如來。’佛言:‘善現,善戰!善戰!如是!如是!如汝所說,不應以諸相具足觀於如來。善現,若以諸相具足觀於如來者,轉輪聖王應是如來。是故,不應以諸相具足觀於如來,如是應以諸相非相觀於如來。’”原來,和其它幾次一樣,須菩提對這個問題依然做出的是否定的回答,這就一致了。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鳩摩羅什大師翻譯錯了嗎?很可能金剛經有幾個不同的梵文原本,而有的原本在流傳過程中出現了一些訛謬,而這個原本恰恰成爲了鳩摩羅什所用的原本。

在鳩摩羅什的譯本中,在大乘正宗分第三中有一句話,叫作“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衆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溼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衆生,實無衆生得滅度者。”其中“應如是降伏其心”在玄奘的譯本中被譯成“應當發起如是之心”。一個是“降伏”,一個是“發起”。差兩個字,但其中的門道就大了。降伏的是妄心,發起的是真心。按佛教理論,心分爲真心和妄心。耽著妄心使我們流浪生死,證悟真心使我們住在涅。雖然從勝義諦的角度看,真心、妄心是一體的兩面。但從世俗諦來看,真心和妄心區別是很大的。對於妄心應該破,對於真心應該立。《金剛經》是一部以“破”爲主的經典。不光是《金剛經》,整個般若系統的經典都是以“破”爲主,強調“諸法皆空”。但對於上根的佛徒來說,他們不會走極端,知道“離一切相”的同時,還要“行一切善法”。但對於下根的修行人來說,聽到諸法皆空的道理之後,就會覺得善也空,惡也空,因果也空,西方極樂世界也空,總之什麼都空了,什麼都沒有了,就會墮入佛教所謂的“惡趣空”,也就是世間人所說的虛無主義。所以在破的同時適當地立就顯得格外重要。按照佛教理論,宇宙的本體叫作諸法實相,契入諸法實相的狀態就叫作體悟到了真心。這個諸法實相還有很多其它的名字,如法界,如如來藏,如大涅。真心無形無相,但是可以變化出一切現象和事物。這個真心是存在的。以這個真心爲依託,因果規律也可以成立,西方極樂世界也可以成立,森羅萬象的現象世界才被變化出來。因此,破的同時適當地立可以確保修行者不會墮入一切皆空的虛無主義。佛教上因此有一句話,叫作寧可執有如須彌山,莫要執空如芥子許。因此,在一部整體上以破爲主的《金剛經》中,適當地強調發起真心,對於平衡整部經的側重點是有着積極的作用的。

 結論:

從以上幾個例子可以看出,玄奘的譯本可以澄清一些鳩摩羅什譯本中的一些概念,化解鳩摩羅什譯本中的一些矛盾,並且從佛學義理上來講,玄奘的譯本也更加平衡,不會導致讀者進入“偏空”的虛無主義。其實,從整體上看,玄奘譯本更加具體準確,包含着更加豐富的信息量。因此,我們今天提倡《金剛經》的玄奘譯本,無疑是有積極作用的。至少,玄奘譯本可以成爲鳩摩羅什譯本的一個有益的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