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倫敦《熱愛生命》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1

一切,總算剩下了這一點——

他們經歷了生活的困苦顛連;

能做到這種地步也就是勝利,

儘管他們輸掉了賭博的本錢。

他們兩個一瘸一拐地,吃力地走下河岸,有一次,走在前面的那個還在亂石中間失足搖晃了一下。他們又累又乏,因爲長期忍受苦難,臉上都帶着愁眉苦臉、咬牙苦熬的表情。他們肩上捆着用毯子包起來的沉重包袱。總算那條勒在額頭上的皮帶還得力,幫着吊住了包袱。他們每人拿着一支來複槍。他們彎着腰走路,肩膀衝向前面,而腦袋衝得更前,眼睛總是瞅着地面。

“我們藏在地窖裏的那些子彈,我們身邊要有兩三發就好了,”走在後面的那個人說道。

他的聲調,陰沉沉的,乾巴巴的,完全沒有感情。他冷冷地說着這些話;前面的那個只顧一瘸一拐地向流過岩石、激起一片泡沫的白茫茫的小河裏走去,一句話也不回答。

後面的那個緊跟着他。他們兩個都沒有脫掉鞋襪,雖然河水冰冷——冷得他們腳腕子疼痛,兩腳麻木。每逢走到河水衝擊着他們膝蓋的地方,兩個人都搖搖晃晃地站不穩跟在後面的那個在一塊光滑的圓石頭上滑了一下,差一點沒摔倒,但是,他猛力一掙,站穩了,同時痛苦地尖叫了一聲。他彷彿有點頭昏眼花,一面搖晃着,一面伸出那隻閒着的手,好象打算扶着空中的什麼東西。站穩之後,他再向前走去,不料又搖晃了一下,幾乎摔倒。於是,他就站着不動,瞧着前面那個一直沒有回過頭的人。

他這樣一動不動地足足站了一分鐘,好象心裏在說服自己一樣。接着,他就叫了起來:“喂,比爾,我扭傷腳腕子啦。”

比爾在白茫茫的河水裏一搖一晃地走着。他沒有回頭。

後面那個人瞅着他這樣走去;臉上雖然照舊沒有表情,眼睛裏卻流露着跟一頭受傷的鹿一樣的神色。

前面那個人一瘸一拐,登上對面的河岸,頭也不回,只顧向前走去,河裏的人眼睜睜地瞧着。他的嘴脣有點發抖,因此,他嘴上那叢亂棕似的鬍子也在明顯地抖動。他甚至不知不覺地伸出舌頭來舐舐嘴脣。

“比爾!”他大聲地喊着。

這是一個堅強的人在患難中求援的喊聲,但比爾並沒有回頭。他的夥伴幹瞧着他,只見他古里古怪地一瘸一拐地走着,跌跌沖沖地前進,搖搖晃晃地登上一片不陡的斜坡,向矮山頭上不十分明亮的天際走去。他一直瞧着他跨過山頭,消失了蹤影。於是他掉轉眼光,慢慢掃過比爾走後留給他的那一圈世界。

靠近地平線的太陽,象一團快要熄滅的火球,幾乎被那些混混沌沌的濃霧同蒸氣遮沒了,讓你覺得它好象是什麼密密團團,然而輪廓模糊、不可捉摸的東西。這個人單腿立着休息,掏出了他的表,現在是四點鐘,在這種七月底或者八月初的季節裏——他說不出一兩個星期之內的確切的日期——他知道太陽大約是在西北方。他瞧了瞧南面,知道在那些荒涼的小山後面就是大熊湖;同時,他還知道在那個方向,北極圈的禁區界線深入到加拿大凍土地帶之內。他所站的地方,是銅礦河的一條支流,銅礦河本身則向北流去,通向加冕灣和北冰洋。他從來沒到過那兒,但是,有一次,他在赫德森灣公司的地圖上曾經瞧見過那地方。

他把周圍那一圈世界重新掃了一遍。這是一片叫人看了發愁的景象。到處都是模糊的天際線。小山全是那麼低低的。沒有樹,沒有灌木,沒有草——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遼闊可怕的荒野,迅速地使他兩眼露出了恐懼神色。

“比爾!”他悄悄地、一次又一次地喊道:“比爾!”

他在白茫茫的水裏畏縮着,好象這片廣大的世界正在用壓倒一切的力量擠壓着他,正在殘忍地擺出得意的威風來摧毀他。他象發瘧子似地抖了起來,連手裏的槍都譁喇一聲落到水裏。這一聲總算把他驚醒了。他和恐懼鬥爭着,盡力鼓起精神,在水裏摸索,找到了槍。他把包袱向左肩挪動了一下,以便減輕扭傷的腳腕子的負擔。接着,他就慢慢地,小心謹慎地,疼得閃閃縮縮地向河岸走去。

他一步也沒有停。他象發瘋似地拼着命,不顧疼痛,匆匆登上斜坡,走向他的夥伴失去蹤影的那個山頭——比起那個瘸着腿,一瘸一拐的夥伴來,他的樣子更顯得古怪可笑。可是到了山頭,只看見一片死沉沉的,寸草不生的淺谷。他又和恐懼鬥爭着,克服了它,把包袱再往左肩挪了挪,蹣跚地走下山坡。

谷底一片潮溼,濃厚的苔蘚,象海綿一樣,緊貼在水面上。他走一步,水就從他腳底下濺射出來,他每次一提起腳,就會引起一種吧咂吧咂的聲音,因爲潮溼的苔蘚總是吸住他的腳,不肯放鬆。他挑着好路,從一塊沼地走到另一塊沼地,並且順着比爾的腳印,走過一堆一堆的、象突出在這片苔蘚海里的小島一樣的岩石。

他雖然孤零零的一個人,卻沒有迷路。他知道,再往前去,就會走到一個小湖旁邊,那兒有許多極小極細的枯死的樅樹,當地的人把那兒叫作“提青尼其利”——意思是“小棍子地”。而且,還有一條小溪通到湖裏,溪水不是白茫茫的。

溪上有燈心草——這一點他記得很清楚——但是沒有樹木,他可以沿着這條小溪一直走到水源盡頭的分水嶺。他會翻過這道分水嶺,走到另一條小溪的源頭,這條溪是向西流的,他可以順着水流走到它注入狄斯河的地方,那裏,在一條翻了的獨木船下面可以找到一個小坑,坑上面堆着許多石頭。這個坑裏有他那支空槍所需要的子彈,還有釣鉤、釣絲和一張小魚網——打獵釣魚求食的一切工具。同時,他還會找到麪粉——並不多——此外還有一塊醃豬肉同一些豆子。

比爾會在那裏等他的,他們會順着狄斯河向南劃到大熊湖。接着,他們就會在湖裏朝南方劃,一直朝南,直到麥肯齊河。到了那裏,他們還要朝着南方,繼續朝南方走去,那麼冬天就怎麼也趕不上他們了。讓湍流結冰吧,讓天氣變得更凜冽吧,他們會向南走到一個暖和的赫德森灣公司的站頭,那兒不僅樹木長得高大茂盛,吃的東西也多得不得了。

這個人一路向前掙扎的時候,腦子裏就是這樣想的。他不僅苦苦地拼着體力,也同樣苦苦地絞着腦汁,他盡力想着比爾並沒有拋棄他,想着比爾一定會在藏東西的地方等他。

他不得不這樣想,不然,他就用不着這樣拼命,他早就會躺下來死掉了。當那團模糊的象圓球一樣的太陽慢慢向西北方沉下去的時候,他一再盤算着在冬天追上他和比爾之前,他們向南逃去的每一寸路。他反覆地想着地窖裏和赫德森灣公司站頭上的吃的東西。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至於沒有吃到他想吃的東西的日子,那就更不止兩天了。他常常彎下腰,摘起沼地上那種灰白色的漿果,把它們放到口裏,嚼幾嚼,然後吞下去。這種沼地漿果只有一小粒種籽,外面包着一點漿水。一進口,水就化了,種籽又辣又苦。他知道這種漿果並沒有養份,但是他仍然抱着一種不顧道理,不顧經驗教訓的希望,耐心地嚼着它們。

走到九點鐘,他在一塊岩石上絆了一下,因爲極端疲倦和衰弱,他搖晃了一下就栽倒了。他側着身子、一動也不動地躺了一會。接着,他從捆包袱的皮帶當中脫出身子,笨拙地掙扎起來勉強坐着。這時候,天還沒有完全黑,他藉着留連不散的暮色,在亂石中間摸索着,想找到一些乾枯的苔蘚。後來,他收集了一堆,就升起一蓬火——一蓬不旺的,冒着黑煙的火——並且放了一白鐵罐子水在上面煮着。

他打開包袱,第一件事就是數數他的火柴。一共六十六根。爲了弄清楚,他數了三遍。他把它們分成幾份,用油紙包起來,一份放在他的空菸草袋裏,一份放在他的破帽子的帽圈裏,最後一份放在貼胸的襯衫裏面。做完以後,他忽然感到一陣恐慌,於是把它們完全拿出來打開,重新數過。

仍然是六十六根。

他在火邊烘着潮溼的鞋襪。鹿皮鞋已經成了溼透的碎片。氈襪子有好多地方都磨穿了,兩隻腳皮開肉綻,都在流血。一隻腳腕子脹得血管直跳,他檢查了一下。它已經腫得和膝蓋一樣粗了。他一共有兩條毯子,他從其中的一條撕下一長條,把腳腕子捆緊。此外,他又撕下幾條,裹在腳上,代替鹿皮鞋和襪子。接着,他喝完那罐滾燙的水,上好表的發條,就爬進兩條毯子當中。

他睡得跟死人一樣。午夜前後的短暫的黑暗來而復去。

太陽從東北方升了起來——至少也得說那個方向出現了曙光,因爲太陽給烏雲遮住了。

六點鐘的時候,他醒了過來,靜靜地仰面躺着。他仰視着灰色的天空,知道肚子餓了。當他撐住胳膊肘翻身的時候,一種很大的呼嚕聲把他嚇了一跳,他看見了一隻公鹿,它正在用機警好奇的眼光瞧着他。這個牲畜離他不過五十尺光景,他腦子裏立刻出現了鹿肉排在火上烤得噝噝響的情景和滋味。他無意識地抓起了那支空槍,瞄好準星,扣了一下扳機。公鹿哼了一下,一跳就跑開了,只聽見它奔過山岩時蹄子得得亂響的聲音。

這個人罵了一句,扔掉那支空槍。他一面拖着身體站起來,一面大聲地哼哼。這是一件很慢、很吃力的事。他的關節都象生了鏽的鉸鏈。它們在骨臼裏的動作很遲鈍,阻力很大,一屈一伸都得咬着牙才能辦到。最後,兩條腿總算站住了,但又花了一分鐘左右的工夫才挺起腰,讓他能夠象一個人那樣站得筆直。

他慢騰騰地登上一個小丘,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既沒有樹木,也沒有小樹叢,什麼都沒有,只看到一望無際的灰色苔蘚,偶爾有點灰色的岩石,幾片灰色的小湖,幾條灰色的小溪,算是一點變化點綴。天空是灰色的。沒有太陽,也沒有太陽的影子。他不知道哪兒是北方,他已經忘掉了昨天晚上他是怎樣取道走到這裏的。不過他並沒有迷失方向。

這他是知道的。不久他就會走到那塊“小棍子地”。他覺得它就在左面的什麼地方,而且不遠——可能翻過下一座小山頭就到了。

於是他就回到原地,打好包袱,準備動身。他摸清楚了那三包分別放開的火柴還在,雖然沒有停下來再數數。不過,他仍然躊躇了一下,在那兒一個勁地盤算,這次是爲了一個厚實的鹿皮口袋。袋子並不大。他可以用兩隻手把它完全遮沒。他知道它有十五磅重——相當於包袱裏其他東西的總和——這個口袋使他發愁。最後,他把它放在一邊,開始捲包袱。可是,捲了一會,他又停下手,盯着那個鹿皮口袋。他匆忙地把它抓到手裏,用一種反抗的眼光瞧瞧周圍,彷彿這片荒原要把它搶走似的;等到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開始這一天的路程的時候,這個口袋仍然包在他背後的包袱裏。

他轉向左面走着,不時停下來吃沼地上的漿果。扭傷的腳腕子已經僵了,他比以前跛得更明顯,但是,比起肚子裏的痛苦,腳疼就算不了什麼。飢餓的疼痛是劇烈的。它們一陣一陣地發作,好象在啃着他的胃,疼得他不能把思想集中在到“小棍子地”必須走的路線上。沼地上的漿果並不能減輕這種劇痛,那種刺激性的味道反而使他的舌頭和口腔熱辣辣的。

他走到了一個山谷,那兒有許多松雞從岩石和沼地裏呼呼地拍着翅膀飛起來。它們發出一種“咯兒-咯兒-咯兒”的叫聲。他拿石子打它們,但是打不中。他把包袱放在地上,象貓捉麻雀一樣地偷偷走過去。鋒利的岩石穿過他的褲子,劃破了他的腿,直到膝蓋流出的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跡;但是在飢餓的痛苦中,這種痛苦也算不了什麼。他在潮溼的苔蘚上爬着,弄得衣服溼透,身上發冷;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覺得,因爲他想吃東西的念頭那麼強烈。而那一羣松雞卻總是在他面前飛起來,呼呼地轉,到後來,它們那種“咯兒-咯兒-咯兒”的叫聲簡直變成了對他的嘲笑,於是他就咒罵它們,隨着它們的叫聲對它們大叫起來。

有一次,他爬到了一定是睡着了的一隻松雞旁邊。他一直沒有瞧見,直到它從岩石的角落裏衝着他的臉竄起來,他才發現。他象那隻松雞起飛一樣驚慌,抓了一把,只撈到了三根尾巴上的羽毛。當他瞅着它飛走的時候,他心裏非常恨它,好象它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隨後他回到原地,背起包袱。

時光漸漸消逝,他走進了連綿的山谷,或者說是沼地,這些地方的野物比較多。一羣馴鹿走了過去,大約有二十多頭,都呆在可望而不可即的來複槍的射程以內。他心裏有一種發狂似的、想追趕它們的念頭,而且相信自己一定能追上去捉住它們。一隻黑狐狸朝他走了過來,嘴裏叼着一隻松雞。這個人喊了一聲。這是一種可怕的喊聲,那隻狐狸嚇跑了,可是沒有丟下松雞。

傍晚時,他順着一條小河走去,由於含着石灰而變成乳白色的河水從稀疏的燈心草叢裏流過去。他緊緊抓注這些燈心草的根部,拔起一種好象嫩蔥芽,只有木瓦上的釘子那麼大的東西。這東西很嫩,他的牙齒咬進去,會發出一種咯吱咯吱的聲音,彷彿味道很好。但是它的纖維卻不容易嚼。

它是由一絲絲的充滿了水份的纖維組成的:跟漿果一樣,完全沒有養份。他丟開包袱,爬到燈心草叢裏,象牛似的大咬大嚼起來。他非常疲倦,總希望能歇一會——躺下來睡個覺;可是他又不得不繼續掙扎前進——不過,這並不一定是因爲他急於要趕到“小棍子地”,多半還是飢餓在逼着他。他在小水坑裏找青蛙,或者用指甲挖土找小蟲,雖然他也知道,在這麼遠的北方,是既沒有青蛙也沒有小蟲的。

他瞧遍了每上個水坑,都沒有用,最後,到了漫漫的暮色襲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一個水坑裏有一條獨一無二的、象鰷魚般的小魚。他把胳膊伸下水去,一直沒到肩頭,但是它又溜開了。於是他用雙手去捉,把池底的乳白色泥漿全攪渾了。正在緊張的關頭,他掉到了坑裏,半身都浸溼了。現在,水太渾了,看不清魚在哪兒,他只好等着,等泥漿沉澱下去。

他又捉起來,直到水又攪渾了。可是他等不及了,便解下身上的白鐵罐子,把坑裏的水舀出去;起初,他發狂一樣地舀着,把水濺到自己身上,同時,固爲潑出去的水距離太近,水又流到坑裏。後來,他就更小心地舀着,儘量讓自己冷靜一點,雖然他的心跳得很厲害,手在發抖。這樣過了半小時,坑裏的水差不多舀光了。剩下來的連一杯也不到。

可是,並沒有什麼魚;他這才發現石頭裏面有一條暗縫,那條魚已經從那裏鑽到了旁邊一個相連的大坑——坑裏的水他一天一夜也舀不幹。如果他早知道有這個暗縫,他一開始就會把它堵死,那條魚也就歸他所有了。他這樣想着,四肢無力地倒在潮溼的地上。起初,他只是輕輕地哭,過了一會,他就對着把他團團圍住的無情的荒原號陶大哭;後來,他又大聲抽噎了好久。

他升起一蓬火,喝了幾罐熱水讓自己暖和暖和、並且照昨天晚上那樣在一塊岩石上露宿。最後他檢查了一下火柴是不是乾燥,並且上好表的發條,毯子又溼又冷,腳腕子疼得在悸動。可是他只有餓的感覺,在不安的睡眠裏,他夢見了一桌桌酒席和一次次宴會,以及各種各樣的擺在桌上的食物。

醒來時,他又冷又不舒服。天上沒有太陽。灰濛濛的大地和天空變得愈來愈陰沉昏暗。一陣刺骨的寒風颳了起來,初雪鋪白了山頂。他周圍的空氣愈來愈濃,成了白茫茫一片,這時,他已經升起火,又燒了一罐開水。天上下的一半是雨,一半是雪,雪花又大又潮。起初,一落到地面就融化了,但後來越下越多,蓋滿了地面,淋熄了火,糟蹋了他那些當作燃料的乾薹蘚。

這是一個警告,他得背起包袱,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至於到哪兒去,他可不知道。他既不關心小棍子地,也不關心比爾和狄斯河邊那條翻過來的獨木舟下的地窖。他完全給“吃”這個詞兒管住了。他餓瘋了。他根本不管他走的是什麼路,只要能走出這個谷底就成。他在溼雪裏摸索着,走到溼漉漉的沼地漿果那兒,接着又一面連根拔着燈心草,一面試探着前進。不過這東西既沒有味,又不能把肚子填飽。

後來,他發現了一種帶酸味的野草,就把找到的都吃了下去,可是找到的並不多,因爲它是一種蔓生植物,很容易給幾寸深的雪埋沒。那天晚上他既沒有火,也沒有熱水,他就鑽在毯子裏睡覺,而且常常餓醒。這時,雪已經變成了冰冷的雨。他覺得雨落在他仰着的臉上,給淋醒了好多次。天亮了——又是灰濛濛的一天,沒有太陽。雨已經停了。刀絞一樣的飢餓感覺也消失了。他已經喪失了想吃食物的感覺。他只覺得胃裏隱隱作痛,但並不使他過分難過。他的腦子已經比較清醒,他又一心一意地想着“小棍子地”和狄斯河邊的地窖了。

他把撕剩的那條毯子扯成一條條的,裹好那雙鮮血淋淋的腳。同時把受傷的腳腕子重新捆緊,爲這一天的旅行做好準備。等到收拾包袱的時候,他對着那個厚實的鹿皮口袋想了很久,但最後還是把它隨身帶着。

雪已經給雨水淋化了,只有山頭還是白的。太陽出來了,他總算能夠定出羅盤的方位來了,雖然他知道現在他已經迷了路。在前兩天的遊蕩中,他也許走得過分偏左了。因此,他爲了校正,就朝右面走,以便走上正確的路程。

現在,雖然餓的痛苦已經不再那麼敏銳,他卻感到了虛弱。他在摘那種沼地上的漿果,或者拔燈心草的時候,常常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他覺得他的舌頭很乾燥,很大,好象上面長滿了細毛,含在嘴裏發苦。他的心臟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他每走幾分鐘,心裏就會猛烈地怦怦地跳一陣,然後變成一種痛苦的一起一落的迅速猛跳,逼得他透不過氣,只覺得頭昏眼花。

中午時分,他在一個大水坑裏發現了兩條鰷魚。把坑裏的水舀幹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他比較鎮靜,就想法子用白鐵罐子把它們撈起來。它們只有他的小指頭那麼長,但是他現在並不覺得特別餓。胃裏的隱痛已經愈來愈麻木,愈來愈不覺得了。他的胃幾乎象睡着了似的。他把魚生吃下去,費勁地咀嚼着,因爲吃東西已成了純粹出於理智的動作。他雖然並不想吃,但是他知道,爲了活下去,他必須吃。

黃昏時候,他又捉到了三條鰷魚,他吃掉兩條,留下一條作第二天的早飯。太陽已經曬乾了零星散漫的苔蘚,他能夠燒點熱水讓自己暖和暖和了。這一天,他走了不到十哩路;第二天,只要心臟許可,他就往前走,只走了五哩多地。但是胃裏卻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它已經睡着了。

現在,他到了一個陌生的地帶,馴鹿愈來愈多,狼也多起來了。荒原裏常常傳出狼嗥的聲音,有一次,他還瞧見了三隻狼在他前面的路上穿過。

又過了一夜;早晨,因爲頭腦比較清醒,他就解開繫着那厚實的鹿皮口袋的皮繩,從袋口倒出一股黃澄澄的粗金沙和金塊。他把這些金子分成了大致相等的兩堆,一堆包在一塊毯子裏,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藏好,把另外那堆仍舊裝到口袋裏。同時,他又從剩下的那條毯子上撕下幾條,用來裹腳。他仍然捨不得他的槍,因爲狄斯河邊的地窖裏有子彈。

這是一個下霧的日子,這一天,他又有了餓的感覺。他的身體非常虛弱,他一陣一陣地暈得什麼都看不見。現在,對他來說,一絆就摔跤已經不是稀罕事了;有一次,他給絆了一跤,正好摔到一個松雞窩裏。那裏面有四隻剛孵出的小松雞,出世才一天光景——那些活蹦亂跳的小生命只夠吃一口;他狼吞虎嚥,把它們活活塞到嘴裏,象嚼蛋殼似地吃起來,母松雞大吵大叫地在他周圍撲來撲去。他把槍當作棍子來打它,可是它閃開了。他投石子打它,碰巧打傷了它的一個翅膀。松雞拍擊着受傷的翅膀逃開了,他就在後面追趕。

那幾只小雞隻引起了他的胃口。他拖着那隻受傷的腳腕子,一瘸一拐,跌跌沖沖地追下去,時而對它扔石子,時而粗聲吆喝;有時候,他只是一瘸一拐,不聲不響地追着,摔倒了就咬着牙、耐心地爬起來,或者在頭暈得支持不住的時候用手揉揉眼睛。

這麼一追,竟然穿過了谷底的沼地,發現了潮溼苔癬上的一些腳櫻。這不是他自己的腳營,他看得出來。一定是比爾的。不過他不能停下,因爲母松雞正在向前跑。他得先把它捉住,然後回來察看。

母松雞給追得精疲力盡;可是他自己也累壞了。它歪着身子倒在地上喘個不停,他也歪着倒在地上喘個不停,只隔着十來尺,然而沒有力氣爬過去。等到他恢復過來,它也恢復過來了,他的餓手才伸過去,它就撲着翅膀,逃到了他抓不到的地方。這場追趕就這樣繼續下去。天黑了,它終於逃掉了。由於渾身軟弱無力絆了一跤,頭重腳輕地栽下去,劃破了臉,包袱壓在背上。他一動不動地過了好久,後來才翻過身,側着躺在地上,上好表,在那兒一直躺到早晨。

又是一個下霧的日子。他剩下的那條毯子已經有一半做了包腳布。他沒有找到比爾的蹤跡。可是沒有關係。餓逼得他太厲害了——不過——不過他又想,是不是比爾也迷了路。走到中午的時候,累贅的包袱壓得他受不了。於是他重新把金子分開,但這一次只把其中的一半倒在地上。到了下午,他把剩下來的那一點也扔掉了,現在,他只有半條毯子、那個白鐵罐子和那支槍。

一種幻覺開始折磨他。他覺得有十足的把握,他還剩下一粒子彈。它就在槍膛裏,而他一直沒有想起。可是另一方面,他也始終明自,槍膛裏是空的。但這種幻覺總是縈迴不散。他鬥爭了幾個鐘頭,想擺脫這種幻覺,後來他就打開槍,結果面對着空槍膛。這樣的失望非常痛苦,彷彿他真的希望會找到那粒子彈似的。

經過半個鐘頭的跋涉之後,這種幻覺又出現了。他於是又跟它鬥爭,而它又纏住他不放,直到爲了擺脫它,他又打開槍膛打消自己的念頭。有時候,他越想越遠,只好一面憑本能自動向前跋涉,一面讓種種奇怪的念頭和狂想,象蛀蟲一樣地啃他的腦髓。但是這類脫離現實的邏思大都維持不了多久,因爲飢餓的痛苦總會把他刺醒。有一次,正在這樣瞎想的時候,他忽然猛地驚醒過來,看到一個幾乎叫他昏倒的東西。他象酒醉一樣地晃盪着,好讓自己不致跌倒。在他面前站着一匹馬。一匹馬!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霎時間金星亂迸。他狼狠地揉着眼睛,讓自己瞧瞧清楚,原來它並不是馬,而是一頭大棕熊。這個畜生正在用一種好戰的好奇眼光仔細察看着他。

這個人舉槍上肩,把槍舉起一半,就記起來。他放下槍,從屁般後面的鑲珠刀鞘裏拔出獵刀。他面前是肉和生命。他用大拇指試試刀刃。刀刃很鋒利。刀尖也很鋒利。

他本來會撲到熊身上,把它殺了的。可是他的心卻開始了那種警告性的猛跳。接着又向上猛頂,迅速跳動,頭象給鐵箍箍緊了似的,腦子裏漸漸感到一陣昏迷。

他的不顧一切的勇氣已經給一陣洶涌起伏的恐懼驅散了。處在這樣衰弱的境況中,如果那個畜生攻擊他,怎麼辦?

他只好盡力擺出極其威風的樣子,握緊獵刀,狠命地盯着那頭熊。它笨拙地向前挪了兩步,站直了,發出試探性的咆哮。

如果這個人逃跑,它就追上去;不過這個人並沒有逃跑。現在,由於恐懼而產生的勇氣已經使他振奮起來。同樣地,他也在咆哮,而且聲音非常兇野,非常可怕,發出那種生死攸關、緊緊地纏着生命的根基的恐懼。

那頭熊慢慢向旁邊挪動了一下,發出威脅的咆哮,連它自己也給這個站得筆直、毫不害怕的神祕動物嚇住了。可是這個人仍舊不動。他象石像一樣地站着,直到危險過去,他才猛然哆嗦了一陣,倒在潮溼的苔蘚裏。

他重新振作起來,繼續前進,心裏又產生了一種新的恐懼。這不是害怕他會束手無策地死於斷糧的恐懼,而是害怕飢餓還沒有耗盡他的最後一點求生力,他已經給兇殘地摧毀了。這地方的狼很多。狼嗥的聲音在荒原上飄來飄去,在空中交織成一片危險的羅網,好象伸手就可以摸到,嚇得他不由舉起雙手,把它向後推去,彷彿它是給風颳緊了的帳篷。

那些狼,時常三三兩兩地從他前面走過。但是都避着他。一則因爲它們爲數不多,此外,它們要找的是不會搏鬥的馴鹿,而這個直立走路的奇怪動物卻可能既會抓又會咬。

傍晚時他碰到了許多零亂的骨頭,說明狼在這兒咬死過一頭野獸。這些殘骨在一個鐘頭以前還是一頭小馴鹿,一面尖叫,一面飛奔,非常活躍。他端詳着這些骨頭,它們已經給啃得精光發亮,其中只有一部份還沒有死去的細胞泛着粉紅色。難道在天黑之前,他也可能變成這個樣子嗎?生命就是這樣嗎,呃?真是一種空虛的、轉瞬即逝的東西。只有活着才感到痛苦。死並沒有什麼難過。死就等於睡覺。它意味着結束,休息。那麼,爲什麼他不甘心死呢?

但是,他對這些大道理想得並不長久。他蹲在苔蘚地上,嘴裏銜着一根骨頭,吮吸着仍然使骨頭微微泛紅的殘餘生命。甜蜜蜜的肉味,跟回憶一樣隱隱約約,不可捉摸,卻引得他要發瘋。他咬緊骨頭,使勁地嚼。有時他咬碎了一點骨頭,有時卻咬碎了自己的牙,於是他就用岩石來砸骨頭,把它搗成了醬,然後吞到肚裏。匆忙之中,有時也砸到自己的指頭,使他一時感到驚奇的是,石頭砸了他的指頭他並不覺得很痛。

接着下了幾天可怕的雨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露宿,什麼時候收拾行李。他白天黑夜都在趕路。他摔倒在哪裏就在哪裏休息,一到垂危的生命火花閃爍起來,微微燃燒的時候,就慢慢向前走。他已經不再象人那樣掙扎了。逼着他向前走的,是他的生命,因爲它不願意死。他也不再痛苦了。他的神經已經變得遲鈍麻木,他的腦子裏則充滿了怪異的幻象和美妙的夢境。

不過,他老是吮吸着,咀嚼着那隻小馴鹿的碎骨頭,這是他收集起來隨身帶着的一點殘屑。他不再翻山越嶺了,只是自動地順着一條流過一片寬闊的淺谷的溪水走去。可是他既沒有看見溪流,也沒有看到山谷。他只看到幻象。他的靈魂和肉體雖然在並排向前走,向前爬,但它們是分開的,它們之間的聯繫已經非常微弱。

有一天,他醒過來,神智清楚地仰臥在一塊岩石上。太陽明朗暖和。他聽到遠處有一羣小馴鹿尖叫的聲音。他只隱隱約約地記得下過雨,刮過風,落過雪,至於他究竟被暴風雨吹打了兩天或者兩個星期,那他就不知道了。

他一動不動地躺了好一會,溫和的太陽照在他身上,使他那受苦受難的身體充滿了暖意。這是一個晴天,他想道。

也許,他可以想辦法確定自己的方位。他痛苦地使勁偏過身子;下面是一條流得很慢的很寬的河。他覺得這條河很陌生,真使他奇怪。他慢慢地順着河望去,寬廣的河灣婉蜒在許多光禿禿的小荒山之間,比他往日碰到的任何小山都顯得更光禿,更荒涼,更低矮。他於是慢慢地,從容地,毫不激動地,或者至多也是抱着一種極偶然的興致,順着這條奇怪的河流的方向,向天際望去,只看到它注入一片明亮光輝的大海。他仍然不激動。太奇怪了,他想道,這是幻象吧,也許是海市蜃樓吧——多半是幻象,是他的錯亂的神經搞出來的把戲。後來,他又看到光亮的大海上停泊着一隻大船,就更加相信這是幻象。他眼睛閉了一會再睜開。奇怪,這種幻象竟會這樣地經久不散!然而並不奇怪,他知道,在荒原中心絕不會有什麼大海,大船,正象他知道他的空槍裏沒有子彈一樣。

他聽到背後有一種吸鼻子的聲音——彷彿喘不出氣或者咳嗽的聲音。由於身體極端虛弱和僵硬,他極慢極慢地翻一個身。他看不出附近有什麼東西,但是他耐心地等着。

又聽到了吸鼻子和咳嗽的聲音,離他不到二十尺遠的兩塊岩石之間,他隱約看到一隻灰狼的頭。那雙尖耳朵並不象別的狼那樣豎得筆挺;它的眼睛昏暗無光,佈滿血絲;腦袋好象無力地、苦惱地耷拉着。這個畜生不斷地在太陽光裏霎眼。它好象有玻正當他瞧着它的時候,它又發出了吸鼻子和咳嗽的聲音。

至少,這總是真的,他一面想,一面又翻過身,以便瞧見先前給幻象遮住的現實世界。可是,遠處仍舊是一片光輝的大海,那條船仍然清晰可見。難道這是真的嗎?他閉着眼睛,想了好一會,畢竟想出來了。他一直在向北偏東走,他已經離開狄斯分水嶺,走到了銅礦谷。這條流得很慢的寬廣的河就是銅礦河。那片光輝的大海是北冰洋。那條船是一艘捕鯨船,本來應該駛往麥肯齊河口,可是偏了東,太偏東了,目前停泊在加冕灣裏。他記起了很久以前他看到的那張赫德森灣公司的地圖,現在,對他來說,這完全是清清楚楚,入情入理的。

他坐起來,想着切身的事情。裹在腳上的毯子已經磨穿了,他的腳破得沒有一處好肉。最後一條毯子已經用完了。槍和獵刀也不見了。帽子不知在什麼地方丟了,帽圈裏那小包火柴也一塊丟了,不過,貼胸放在菸草袋裏的那包用油紙包着的火柴還在,而且是乾的。他瞧了一下表。時針指着十一點,表仍然在走。很清楚,他一直沒有忘了上表。

他很冷靜,很沉着。雖然身體衰弱已極,但是並沒有痛苦的感覺。他一點也不餓。甚至想到食物也不會產生快感。

現在,他無論做什麼,都只憑理智。他齊膝蓋撕下了兩截褲腿,用來裹腳。他總算還保住了那個白鐵罐子。他打算先喝點熱水,然後再開始向船走去,他已經料到這是一段可怕的路程。

他的動作很慢。他好象半身不遂地哆嗦着。等到他預備去收集乾薹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站不起來了。他試了又試,後來只好死了這條心,他用手和膝蓋支着爬來爬去。有一次,他爬到了那隻病狼附近。那個畜生,一面很不情願地避開他,一面用那條好象連彎一下的力氣都沒有的舌頭舐着自己的牙牀。這個人注意到它的舌頭並不是通常那種健康的紅色,而是一種暗黃色,好象蒙着一層粗糙的、半乾的粘膜。

這個人喝下熱水之後,覺得自己可以站起來了,甚至還可以象想象中一個快死的人那樣走路了。他每走一兩分鐘,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他的步子軟弱無力,很不穩,就象跟在他後面的那隻狼一樣又軟又不穩;這天晚上,等到黑夜籠罩了光輝的大海的時候,他知道他和大海之間的距離只縮短了不到四哩。

這一夜,他總是聽到那隻病狼咳嗽的聲音,有時候,他又聽到了一羣小馴鹿的叫聲。他周圍全是生命,不過那是強壯的生命,非常活躍而健康的生命,同時他也知道,那隻病狼所以要緊跟着他這個病人,是希望他先死。早晨,他一掙開眼睛就看到這個畜生正用一種如飢似渴的眼光瞪着他。它夾着尾巴蹲在那兒,好象一條可憐的倒楣的狗。早晨的寒風吹得它直哆嗦,每逢這個人對它勉強發出一種低聲咕嚕似的吆喝,它就無精打采地呲着牙。

太陽亮堂堂地升了起來,這一早晨,他一直在絆絆跌跌地,朝着光輝的海洋上的那條船走。天氣好極了。這是高緯度地方的那種短暫的晚秋。它可能連續一個星期。也許明後天就會結束。

下午,這個人發現了一些痕跡,那是另外一個人留下的,他不是走,而是爬的。他認爲可能是比爾,不過他只是漠不關心地想想罷了。他並沒有什麼好奇心。事實上,他早已失去了興致和熱情。他已經不再感到痛苦了。他的胃和神經都睡着了。但是內在的生命卻逼着他前進。他非常疲倦,然而他的生命卻不願死去。正因爲生命不願死,他才仍然要吃沼地上的漿果和鰷魚,喝熱水,一直提防着那隻病狼。

他跟着那個掙扎前進的人的痕跡向前走去,不久就走到了盡頭——潮溼的苔蘚上攤着幾根才啃光的骨頭,附近還有許多狼的腳櫻他發現了一個跟他自己的那個一模一樣的厚實的鹿皮口袋,但已經給尖利的牙齒咬破了。他那無力的手已經拿不動這樣沉重的袋子了,可是他到底把它提起來了。比爾至死都帶着它。哈哈!他可以嘲笑比爾了。

他可以活下去,把它帶到光輝的海洋裏那條船上。他的笑聲粗厲可怕,跟烏鴉的怪叫一樣,而那條病狼也隨着他,一陣陣地慘嗥。突然間,他不笑了。如果這真是比爾的骸骨,他怎麼能嘲笑比爾呢;如果這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真是比爾的話?

他轉身走開了。不錯,比爾拋棄了他;但是他不願意拿走那袋金子,也不願意吮吸比爾的骨頭。不過,如果事情掉個頭的話,比爾也許會做得出來的,他一面搖搖晃晃地前進,一面暗暗想着這些情形。

他走到了一個水坑旁邊。就在他彎下腰找鰷魚的時候,他猛然仰起頭,好象給戳了一下。他瞧見了自己反映在水裏的險。臉色之可怕,竟然使他一時恢復了知覺,感到震驚了。這個坑裏有三條鰷魚,可是坑太大,不好舀;他用白鐵罐子去捉,試了幾次都不成,後來他就不再試了。他怕自己會由於極度虛弱,跌進去淹死。而且,也正是因爲這一層,他纔沒有跨上沿着沙洲並排漂去的木頭,讓河水帶着他走。

這一天,他和那條船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三哩;第二天,又縮短了兩哩——因爲現在他是跟比爾先前一樣地在爬;到了第五天末尾,他發現那條船離開他仍然有七哩,而他每天連一哩也爬不到了。幸虧天氣仍然繼續放晴,他於是繼續爬行,繼續暈倒,輾轉不停地爬;而那頭狼也始終跟在他後面,不斷地咳嗽和哮喘。他的膝蓋已經和他的腳一樣鮮血淋漓,儘管他撕下了身上的襯衫來墊膝蓋,他背後的苔蘚和岩石上仍然留下了一路血漬。有一次,他回頭看見病狼正餓得發慌地舐着他的血漬、他不由得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自己可能遭到的結局——除非——除非他幹掉這隻狼。於是,—幕從來沒有演出過的殘酷的求生悲劇就開始了——病人一路爬着,病狼一路跛行着,兩個生靈就這樣在荒原裏拖着垂死的軀殼,相互獵取着對方的生命。

如果這是一條健康的狼,那末,他覺得倒也沒有多大關係;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喂這麼一隻令人作嘔、只剩下一口氣的狼,他就覺得非常厭惡。他就是這樣吹毛求疵。現在,他腦子裏又開始胡思亂想,又給幻象弄得迷迷糊糊,而神智清楚的時候也愈來愈少,愈來愈短。

有一次,他從昏迷中給一種貼着他耳朵喘息的聲音驚醒了。那隻狼一跛一跛地跳回去,它因爲身體虛弱,一失足摔了一跤。樣子可笑極了,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有趣。他甚至也不害怕。他已經到了這一步,根本談不到那些。不過,這一會,他的頭腦卻很清醒,於是他躺在那兒,仔細地考慮。

那條船離他不過四哩路,他把眼睛擦淨之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同時,他還看出了一條在光輝的大海里破浪前進的小船的白帆。可是,無論如何他也爬不完這四哩路。這一點,他是知道的,而且知道以後,他還非常鎮靜。他知道他連半哩路也爬不了。不過,他仍然要活下去。在經歷了千辛萬苦之後,他居然會死掉,那未免太不合理了。命運對他實在太苛刻了,然而,儘管奄奄一息,他還是不情願死。也許,這種想法完全是發瘋,不過,就是到了死神的鐵掌裏,他仍然要反抗它,不肯死。

他閉上眼睛,極其小心地讓自己鎮靜下去。疲倦象漲潮一樣,從他身體的各處涌上來,但是他剛強地打起精神,絕不讓這種令人窒息的疲倦把他淹沒。這種要命的疲倦,很象一片大海,一漲再漲,一點一點地淹沒他的意識。有時候,他幾乎完全給淹沒了,他只能用無力的雙手划着,漂游過那黑茫茫的一片;可是,有時候,他又會憑着一種奇怪的心靈作用,另外找到一絲毅力,更堅強地划着。

他一動不動地仰面躺着,現在,他能夠聽到病狼一呼一吸地喘着氣,慢慢地向他逼近。它愈來愈近,總是在向他逼近,好象經過了無窮的時間,但是他始終不動。它已經到了他耳邊。那條粗糙的幹舌頭正象砂紙一樣地磨擦着他的兩腮。他那兩隻手一下子伸了出來——或者,至少也是他憑着毅力要它們伸出來的。他的指頭彎得象鷹爪一樣,可是抓了個空。敏捷和準確是需要力氣的,他沒有這種力氣。

那隻狼的耐心真是可怕。這個人的耐心也一樣可怕。

這一天,有一半時間他一直躺着不動,盡力和昏迷鬥爭,等着那個要把他吃掉、而他也希望能吃掉的東西。有時候,疲倦的浪潮涌上來,淹沒了他,他會做起很長的夢;然而在整個過程中,不論醒着或是做夢,他都在等着那種喘息和那條粗糙的舌頭來舐他。

他並沒有聽到這種喘息,他只是從夢裏慢慢甦醒過來,覺得有條舌頭在順着他的一隻手舐去。他靜靜地等着。狼牙輕輕地扣在他手上了;扣緊了;狼正在盡最後一點力量把牙齒咬進它等了很久的東西里面。可是這個人也等了很久,那隻給咬破了的手也抓住了狼的牙牀。於是,慢慢地,就在狼無力地掙扎着,他的手無力地掐着的時候,他的另一隻手已經慢慢摸過來,一下把狼抓祝五分鐘之後,這個人已經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狼的身上。他的手的力量雖然還不足以把狼掐死,可是他的臉已經緊緊地壓住了狼的咽喉,嘴裏已經滿是狼毛。半小時後,這個人感到一小股暖和的液體慢饅流進他的喉嚨。這東西並不好吃,就象硬灌到他胃裏的鉛液,而且是純粹憑着意志硬灌下去的。後來,這個人翻了一個身,仰面睡着了。

捕鯨船“白德福號”上,有幾個科學考察隊的人員。他們從甲板上望見岸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它正在向沙灘下面的水面挪動。他們沒法分清它是哪一類動物,但是,因爲他們都是研究科學的人,他們就乘了船旁邊的一條捕鯨艇,到岸上去察看。接着,他們發現了一個活着的動物,可是很難把它稱作人。它已經瞎了,失去了知覺。它就象一條大蟲子在地上蠕動着前進。它用的力氣大半都不起作用,但是它老不停,它一面搖晃,一面向前扭動,照它這樣,一點鐘大概可以爬上二十尺。

三星期以後,這個人躺在捕鯨船“白德福號”的一個鋪位上,眼淚順着他的削瘦的面頰往下淌,他說出他是誰和他經過的一切。同時,他又含含糊糊地、不連貫地談到了他的母親,談到了陽光燦爛的南加利福尼亞,以及桔樹和花叢中的他的家園。

沒過幾天,他就跟那些科學家和船員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吃飯了,他饞得不得了地望着面前這麼多好吃的東西,焦急地瞧着它溜進別人口裏。每逢別人嚥下一口的時候,他眼睛裏就會流露出一種深深惋惜的表情。他的神志非常清醒,可是,每逢吃飯的時候,他免不了要恨這些人。他給恐懼纏住了,他老怕糧食維持不了多久。他向廚子,船艙裏的服務員和船長打聽食物的貯藏量。他們對他保證了無數次,但是他仍然不相信,仍然會狡猾地溜到貯藏室附近親自窺探。

看起來,這個人正在發胖。他每天都會胖一點。那批研究科學的人都搖着頭,提出他們的理論。他們限制了這個人的飯量,可是他的腰圍仍然在加大,身體胖得驚人。

水手們都咧着嘴笑。他們心裏有數。等到這批科學家派人來監視他的時候,他們也知道了。他們看到他在早飯以後萎靡不振地走着,而且會象叫化子似地,向一個水手伸出手。那個水手笑了笑,遞給他一塊硬麪包,他貪婪地把它拿住,象守財奴瞅着金子般地瞅着它,然後把它塞到襯衫裏面。別的咧着嘴笑的水手也送給他同樣的禮品。

這些研究科學的人很謹慎。他們隨他去。但是他們常常暗暗檢查他的牀鋪。那上面擺着一排排的硬麪包,褥子也給硬麪包塞得滿滿的;每一個角落裏都塞滿了硬麪包。然而他的神志非常清醒。他是在防備可能發生的另一次饑荒——就是這麼回事。研究科學的人說,他會恢復常態的;事實也是如此,“白德福號”的鐵錨還沒有在舊金山灣裏隆隆地拋下去,他就正常了。 一切,總算剩下了這一點——

他們經歷了生活的困苦顛連;

能做到這種地步也就是勝利,

儘管他們輸掉了賭博的本錢。

他們兩個一瘸一拐地,吃力地走下河岸,有一次,走在前面的那個還在亂石中間失足搖晃了一下。他們又累又乏,因爲長期忍受苦難,臉上都帶着愁眉苦臉、咬牙苦熬的表情。他們肩上捆着用毯子包起來的沉重包袱。總算那條勒在額頭上的皮帶還得力,幫着吊住了包袱。他們每人拿着一支來複槍。他們彎着腰走路,肩膀衝向前面,而腦袋衝得更前,眼睛總是瞅着地面。

“我們藏在地窖裏的那些子彈,我們身邊要有兩三發就好了,”走在後面的那個人說道。

他的聲調,陰沉沉的,乾巴巴的,完全沒有感情。他冷冷地說着這些話;前面的那個只顧一瘸一拐地向流過岩石、激起一片泡沫的白茫茫的小河裏走去,一句話也不回答。

後面的那個緊跟着他。他們兩個都沒有脫掉鞋襪,雖然河水冰冷——冷得他們腳腕子疼痛,兩腳麻木。每逢走到河水衝擊着他們膝蓋的地方,兩個人都搖搖晃晃地站不穩跟在後面的那個在一塊光滑的圓石頭上滑了一下,差一點沒摔倒,但是,他猛力一掙,站穩了,同時痛苦地尖叫了一聲。他彷彿有點頭昏眼花,一面搖晃着,一面伸出那隻閒着的手,好象打算扶着空中的什麼東西。站穩之後,他再向前走去,不料又搖晃了一下,幾乎摔倒。於是,他就站着不動,瞧着前面那個一直沒有回過頭的人。

他這樣一動不動地足足站了一分鐘,好象心裏在說服自己一樣。接着,他就叫了起來:“喂,比爾,我扭傷腳腕子啦。”

比爾在白茫茫的河水裏一搖一晃地走着。他沒有回頭。

後面那個人瞅着他這樣走去;臉上雖然照舊沒有表情,眼睛裏卻流露着跟一頭受傷的鹿一樣的神色。

前面那個人一瘸一拐,登上對面的河岸,頭也不回,只顧向前走去,河裏的人眼睜睜地瞧着。他的嘴脣有點發抖,因此,他嘴上那叢亂棕似的鬍子也在明顯地抖動。他甚至不知不覺地伸出舌頭來舐舐嘴脣。

“比爾!”他大聲地喊着。

這是一個堅強的人在患難中求援的喊聲,但比爾並沒有回頭。他的夥伴幹瞧着他,只見他古里古怪地一瘸一拐地走着,跌跌沖沖地前進,搖搖晃晃地登上一片不陡的斜坡,向矮山頭上不十分明亮的天際走去。他一直瞧着他跨過山頭,消失了蹤影。於是他掉轉眼光,慢慢掃過比爾走後留給他的那一圈世界。

靠近地平線的太陽,象一團快要熄滅的火球,幾乎被那些混混沌沌的濃霧同蒸氣遮沒了,讓你覺得它好象是什麼密密團團,然而輪廓模糊、不可捉摸的東西。這個人單腿立着休息,掏出了他的表,現在是四點鐘,在這種七月底或者八月初的季節裏——他說不出一兩個星期之內的確切的日期——他知道太陽大約是在西北方。他瞧了瞧南面,知道在那些荒涼的小山後面就是大熊湖;同時,他還知道在那個方向,北極圈的禁區界線深入到加拿大凍土地帶之內。他所站的地方,是銅礦河的一條支流,銅礦河本身則向北流去,通向加冕灣和北冰洋。他從來沒到過那兒,但是,有一次,他在赫德森灣公司的地圖上曾經瞧見過那地方。

他把周圍那一圈世界重新掃了一遍。這是一片叫人看了發愁的景象。到處都是模糊的天際線。小山全是那麼低低的。沒有樹,沒有灌木,沒有草——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遼闊可怕的荒野,迅速地使他兩眼露出了恐懼神色。

“比爾!”他悄悄地、一次又一次地喊道:“比爾!”

他在白茫茫的水裏畏縮着,好象這片廣大的世界正在用壓倒一切的力量擠壓着他,正在殘忍地擺出得意的威風來摧毀他。他象發瘧子似地抖了起來,連手裏的槍都譁喇一聲落到水裏。這一聲總算把他驚醒了。他和恐懼鬥爭着,盡力鼓起精神,在水裏摸索,找到了槍。他把包袱向左肩挪動了一下,以便減輕扭傷的腳腕子的負擔。接着,他就慢慢地,小心謹慎地,疼得閃閃縮縮地向河岸走去。

他一步也沒有停。他象發瘋似地拼着命,不顧疼痛,匆匆登上斜坡,走向他的夥伴失去蹤影的那個山頭——比起那個瘸着腿,一瘸一拐的夥伴來,他的樣子更顯得古怪可笑。可是到了山頭,只看見一片死沉沉的,寸草不生的淺谷。他又和恐懼鬥爭着,克服了它,把包袱再往左肩挪了挪,蹣跚地走下山坡。

谷底一片潮溼,濃厚的苔蘚,象海綿一樣,緊貼在水面上。他走一步,水就從他腳底下濺射出來,他每次一提起腳,就會引起一種吧咂吧咂的聲音,因爲潮溼的苔蘚總是吸住他的腳,不肯放鬆。他挑着好路,從一塊沼地走到另一塊沼地,並且順着比爾的腳印,走過一堆一堆的、象突出在這片苔蘚海里的小島一樣的岩石。

他雖然孤零零的一個人,卻沒有迷路。他知道,再往前去,就會走到一個小湖旁邊,那兒有許多極小極細的枯死的樅樹,當地的人把那兒叫作“提青尼其利”——意思是“小棍子地”。而且,還有一條小溪通到湖裏,溪水不是白茫茫的。

溪上有燈心草——這一點他記得很清楚——但是沒有樹木,他可以沿着這條小溪一直走到水源盡頭的分水嶺。他會翻過這道分水嶺,走到另一條小溪的源頭,這條溪是向西流的,他可以順着水流走到它注入狄斯河的地方,那裏,在一條翻了的獨木船下面可以找到一個小坑,坑上面堆着許多石頭。這個坑裏有他那支空槍所需要的子彈,還有釣鉤、釣絲和一張小魚網——打獵釣魚求食的一切工具。同時,他還會找到麪粉——並不多——此外還有一塊醃豬肉同一些豆子。

比爾會在那裏等他的,他們會順着狄斯河向南劃到大熊湖。接着,他們就會在湖裏朝南方劃,一直朝南,直到麥肯齊河。到了那裏,他們還要朝着南方,繼續朝南方走去,那麼冬天就怎麼也趕不上他們了。讓湍流結冰吧,讓天氣變得更凜冽吧,他們會向南走到一個暖和的赫德森灣公司的站頭,那兒不僅樹木長得高大茂盛,吃的東西也多得不得了。

這個人一路向前掙扎的時候,腦子裏就是這樣想的。他不僅苦苦地拼着體力,也同樣苦苦地絞着腦汁,他盡力想着比爾並沒有拋棄他,想着比爾一定會在藏東西的地方等他。

他不得不這樣想,不然,他就用不着這樣拼命,他早就會躺下來死掉了。當那團模糊的象圓球一樣的太陽慢慢向西北方沉下去的時候,他一再盤算着在冬天追上他和比爾之前,他們向南逃去的每一寸路。他反覆地想着地窖裏和赫德森灣公司站頭上的吃的東西。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至於沒有吃到他想吃的東西的日子,那就更不止兩天了。他常常彎下腰,摘起沼地上那種灰白色的漿果,把它們放到口裏,嚼幾嚼,然後吞下去。這種沼地漿果只有一小粒種籽,外面包着一點漿水。一進口,水就化了,種籽又辣又苦。他知道這種漿果並沒有養份,但是他仍然抱着一種不顧道理,不顧經驗教訓的希望,耐心地嚼着它們。

走到九點鐘,他在一塊岩石上絆了一下,因爲極端疲倦和衰弱,他搖晃了一下就栽倒了。他側着身子、一動也不動地躺了一會。接着,他從捆包袱的皮帶當中脫出身子,笨拙地掙扎起來勉強坐着。這時候,天還沒有完全黑,他藉着留連不散的暮色,在亂石中間摸索着,想找到一些乾枯的苔蘚。後來,他收集了一堆,就升起一蓬火——一蓬不旺的,冒着黑煙的火——並且放了一白鐵罐子水在上面煮着。

他打開包袱,第一件事就是數數他的火柴。一共六十六根。爲了弄清楚,他數了三遍。他把它們分成幾份,用油紙包起來,一份放在他的空菸草袋裏,一份放在他的破帽子的帽圈裏,最後一份放在貼胸的襯衫裏面。做完以後,他忽然感到一陣恐慌,於是把它們完全拿出來打開,重新數過。

仍然是六十六根。

他在火邊烘着潮溼的鞋襪。鹿皮鞋已經成了溼透的碎片。氈襪子有好多地方都磨穿了,兩隻腳皮開肉綻,都在流血。一隻腳腕子脹得血管直跳,他檢查了一下。它已經腫得和膝蓋一樣粗了。他一共有兩條毯子,他從其中的一條撕下一長條,把腳腕子捆緊。此外,他又撕下幾條,裹在腳上,代替鹿皮鞋和襪子。接着,他喝完那罐滾燙的水,上好表的發條,就爬進兩條毯子當中。

他睡得跟死人一樣。午夜前後的短暫的黑暗來而復去。

太陽從東北方升了起來——至少也得說那個方向出現了曙光,因爲太陽給烏雲遮住了。

六點鐘的時候,他醒了過來,靜靜地仰面躺着。他仰視着灰色的天空,知道肚子餓了。當他撐住胳膊肘翻身的時候,一種很大的呼嚕聲把他嚇了一跳,他看見了一隻公鹿,它正在用機警好奇的眼光瞧着他。這個牲畜離他不過五十尺光景,他腦子裏立刻出現了鹿肉排在火上烤得噝噝響的情景和滋味。他無意識地抓起了那支空槍,瞄好準星,扣了一下扳機。公鹿哼了一下,一跳就跑開了,只聽見它奔過山岩時蹄子得得亂響的聲音。

這個人罵了一句,扔掉那支空槍。他一面拖着身體站起來,一面大聲地哼哼。這是一件很慢、很吃力的事。他的關節都象生了鏽的鉸鏈。它們在骨臼裏的動作很遲鈍,阻力很大,一屈一伸都得咬着牙才能辦到。最後,兩條腿總算站住了,但又花了一分鐘左右的工夫才挺起腰,讓他能夠象一個人那樣站得筆直。

他慢騰騰地登上一個小丘,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既沒有樹木,也沒有小樹叢,什麼都沒有,只看到一望無際的灰色苔蘚,偶爾有點灰色的岩石,幾片灰色的小湖,幾條灰色的小溪,算是一點變化點綴。天空是灰色的。沒有太陽,也沒有太陽的影子。他不知道哪兒是北方,他已經忘掉了昨天晚上他是怎樣取道走到這裏的。不過他並沒有迷失方向。

這他是知道的。不久他就會走到那塊“小棍子地”。他覺得它就在左面的什麼地方,而且不遠——可能翻過下一座小山頭就到了。

於是他就回到原地,打好包袱,準備動身。他摸清楚了那三包分別放開的火柴還在,雖然沒有停下來再數數。不過,他仍然躊躇了一下,在那兒一個勁地盤算,這次是爲了一個厚實的鹿皮口袋。袋子並不大。他可以用兩隻手把它完全遮沒。他知道它有十五磅重——相當於包袱裏其他東西的總和——這個口袋使他發愁。最後,他把它放在一邊,開始捲包袱。可是,捲了一會,他又停下手,盯着那個鹿皮口袋。他匆忙地把它抓到手裏,用一種反抗的眼光瞧瞧周圍,彷彿這片荒原要把它搶走似的;等到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開始這一天的路程的時候,這個口袋仍然包在他背後的包袱裏。

他轉向左面走着,不時停下來吃沼地上的漿果。扭傷的腳腕子已經僵了,他比以前跛得更明顯,但是,比起肚子裏的痛苦,腳疼就算不了什麼。飢餓的疼痛是劇烈的。它們一陣一陣地發作,好象在啃着他的胃,疼得他不能把思想集中在到“小棍子地”必須走的路線上。沼地上的漿果並不能減輕這種劇痛,那種刺激性的味道反而使他的舌頭和口腔熱辣辣的。

他走到了一個山谷,那兒有許多松雞從岩石和沼地裏呼呼地拍着翅膀飛起來。它們發出一種“咯兒-咯兒-咯兒”的叫聲。他拿石子打它們,但是打不中。他把包袱放在地上,象貓捉麻雀一樣地偷偷走過去。鋒利的岩石穿過他的褲子,劃破了他的腿,直到膝蓋流出的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跡;但是在飢餓的痛苦中,這種痛苦也算不了什麼。他在潮溼的苔蘚上爬着,弄得衣服溼透,身上發冷;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覺得,因爲他想吃東西的念頭那麼強烈。而那一羣松雞卻總是在他面前飛起來,呼呼地轉,到後來,它們那種“咯兒-咯兒-咯兒”的叫聲簡直變成了對他的嘲笑,於是他就咒罵它們,隨着它們的叫聲對它們大叫起來。

有一次,他爬到了一定是睡着了的一隻松雞旁邊。他一直沒有瞧見,直到它從岩石的角落裏衝着他的臉竄起來,他才發現。他象那隻松雞起飛一樣驚慌,抓了一把,只撈到了三根尾巴上的羽毛。當他瞅着它飛走的時候,他心裏非常恨它,好象它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隨後他回到原地,背起包袱。

時光漸漸消逝,他走進了連綿的山谷,或者說是沼地,這些地方的野物比較多。一羣馴鹿走了過去,大約有二十多頭,都呆在可望而不可即的來複槍的射程以內。他心裏有一種發狂似的、想追趕它們的念頭,而且相信自己一定能追上去捉住它們。一隻黑狐狸朝他走了過來,嘴裏叼着一隻松雞。這個人喊了一聲。這是一種可怕的喊聲,那隻狐狸嚇跑了,可是沒有丟下松雞。

傍晚時,他順着一條小河走去,由於含着石灰而變成乳白色的河水從稀疏的燈心草叢裏流過去。他緊緊抓注這些燈心草的根部,拔起一種好象嫩蔥芽,只有木瓦上的釘子那麼大的東西。這東西很嫩,他的牙齒咬進去,會發出一種咯吱咯吱的聲音,彷彿味道很好。但是它的纖維卻不容易嚼。

它是由一絲絲的充滿了水份的纖維組成的:跟漿果一樣,完全沒有養份。他丟開包袱,爬到燈心草叢裏,象牛似的大咬大嚼起來。他非常疲倦,總希望能歇一會——躺下來睡個覺;可是他又不得不繼續掙扎前進——不過,這並不一定是因爲他急於要趕到“小棍子地”,多半還是飢餓在逼着他。他在小水坑裏找青蛙,或者用指甲挖土找小蟲,雖然他也知道,在這麼遠的北方,是既沒有青蛙也沒有小蟲的。

他瞧遍了每上個水坑,都沒有用,最後,到了漫漫的暮色襲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一個水坑裏有一條獨一無二的、象鰷魚般的小魚。他把胳膊伸下水去,一直沒到肩頭,但是它又溜開了。於是他用雙手去捉,把池底的乳白色泥漿全攪渾了。正在緊張的關頭,他掉到了坑裏,半身都浸溼了。現在,水太渾了,看不清魚在哪兒,他只好等着,等泥漿沉澱下去。

他又捉起來,直到水又攪渾了。可是他等不及了,便解下身上的白鐵罐子,把坑裏的水舀出去;起初,他發狂一樣地舀着,把水濺到自己身上,同時,固爲潑出去的水距離太近,水又流到坑裏。後來,他就更小心地舀着,儘量讓自己冷靜一點,雖然他的心跳得很厲害,手在發抖。這樣過了半小時,坑裏的水差不多舀光了。剩下來的連一杯也不到。

可是,並沒有什麼魚;他這才發現石頭裏面有一條暗縫,那條魚已經從那裏鑽到了旁邊一個相連的大坑——坑裏的水他一天一夜也舀不幹。如果他早知道有這個暗縫,他一開始就會把它堵死,那條魚也就歸他所有了。他這樣想着,四肢無力地倒在潮溼的地上。起初,他只是輕輕地哭,過了一會,他就對着把他團團圍住的無情的荒原號陶大哭;後來,他又大聲抽噎了好久。

他升起一蓬火,喝了幾罐熱水讓自己暖和暖和、並且照昨天晚上那樣在一塊岩石上露宿。最後他檢查了一下火柴是不是乾燥,並且上好表的發條,毯子又溼又冷,腳腕子疼得在悸動。可是他只有餓的感覺,在不安的睡眠裏,他夢見了一桌桌酒席和一次次宴會,以及各種各樣的擺在桌上的食物。

醒來時,他又冷又不舒服。天上沒有太陽。灰濛濛的大地和天空變得愈來愈陰沉昏暗。一陣刺骨的寒風颳了起來,初雪鋪白了山頂。他周圍的空氣愈來愈濃,成了白茫茫一片,這時,他已經升起火,又燒了一罐開水。天上下的一半是雨,一半是雪,雪花又大又潮。起初,一落到地面就融化了,但後來越下越多,蓋滿了地面,淋熄了火,糟蹋了他那些當作燃料的乾薹蘚。

這是一個警告,他得背起包袱,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至於到哪兒去,他可不知道。他既不關心小棍子地,也不關心比爾和狄斯河邊那條翻過來的獨木舟下的地窖。他完全給“吃”這個詞兒管住了。他餓瘋了。他根本不管他走的是什麼路,只要能走出這個谷底就成。他在溼雪裏摸索着,走到溼漉漉的沼地漿果那兒,接着又一面連根拔着燈心草,一面試探着前進。不過這東西既沒有味,又不能把肚子填飽。

後來,他發現了一種帶酸味的野草,就把找到的都吃了下去,可是找到的並不多,因爲它是一種蔓生植物,很容易給幾寸深的雪埋沒。那天晚上他既沒有火,也沒有熱水,他就鑽在毯子裏睡覺,而且常常餓醒。這時,雪已經變成了冰冷的雨。他覺得雨落在他仰着的臉上,給淋醒了好多次。天亮了——又是灰濛濛的一天,沒有太陽。雨已經停了。刀絞一樣的飢餓感覺也消失了。他已經喪失了想吃食物的感覺。他只覺得胃裏隱隱作痛,但並不使他過分難過。他的腦子已經比較清醒,他又一心一意地想着“小棍子地”和狄斯河邊的地窖了。

他把撕剩的那條毯子扯成一條條的,裹好那雙鮮血淋淋的腳。同時把受傷的腳腕子重新捆緊,爲這一天的旅行做好準備。等到收拾包袱的時候,他對着那個厚實的鹿皮口袋想了很久,但最後還是把它隨身帶着。

雪已經給雨水淋化了,只有山頭還是白的。太陽出來了,他總算能夠定出羅盤的方位來了,雖然他知道現在他已經迷了路。在前兩天的遊蕩中,他也許走得過分偏左了。因此,他爲了校正,就朝右面走,以便走上正確的路程。

現在,雖然餓的痛苦已經不再那麼敏銳,他卻感到了虛弱。他在摘那種沼地上的漿果,或者拔燈心草的時候,常常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他覺得他的舌頭很乾燥,很大,好象上面長滿了細毛,含在嘴裏發苦。他的心臟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他每走幾分鐘,心裏就會猛烈地怦怦地跳一陣,然後變成一種痛苦的一起一落的迅速猛跳,逼得他透不過氣,只覺得頭昏眼花。

中午時分,他在一個大水坑裏發現了兩條鰷魚。把坑裏的水舀幹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他比較鎮靜,就想法子用白鐵罐子把它們撈起來。它們只有他的小指頭那麼長,但是他現在並不覺得特別餓。胃裏的隱痛已經愈來愈麻木,愈來愈不覺得了。他的胃幾乎象睡着了似的。他把魚生吃下去,費勁地咀嚼着,因爲吃東西已成了純粹出於理智的動作。他雖然並不想吃,但是他知道,爲了活下去,他必須吃。

黃昏時候,他又捉到了三條鰷魚,他吃掉兩條,留下一條作第二天的早飯。太陽已經曬乾了零星散漫的苔蘚,他能夠燒點熱水讓自己暖和暖和了。這一天,他走了不到十哩路;第二天,只要心臟許可,他就往前走,只走了五哩多地。但是胃裏卻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它已經睡着了。

現在,他到了一個陌生的地帶,馴鹿愈來愈多,狼也多起來了。荒原裏常常傳出狼嗥的聲音,有一次,他還瞧見了三隻狼在他前面的路上穿過。

又過了一夜;早晨,因爲頭腦比較清醒,他就解開繫着那厚實的鹿皮口袋的皮繩,從袋口倒出一股黃澄澄的粗金沙和金塊。他把這些金子分成了大致相等的兩堆,一堆包在一塊毯子裏,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藏好,把另外那堆仍舊裝到口袋裏。同時,他又從剩下的那條毯子上撕下幾條,用來裹腳。他仍然捨不得他的槍,因爲狄斯河邊的地窖裏有子彈。

這是一個下霧的日子,這一天,他又有了餓的感覺。他的身體非常虛弱,他一陣一陣地暈得什麼都看不見。現在,對他來說,一絆就摔跤已經不是稀罕事了;有一次,他給絆了一跤,正好摔到一個松雞窩裏。那裏面有四隻剛孵出的小松雞,出世才一天光景——那些活蹦亂跳的小生命只夠吃一口;他狼吞虎嚥,把它們活活塞到嘴裏,象嚼蛋殼似地吃起來,母松雞大吵大叫地在他周圍撲來撲去。他把槍當作棍子來打它,可是它閃開了。他投石子打它,碰巧打傷了它的一個翅膀。松雞拍擊着受傷的翅膀逃開了,他就在後面追趕。

那幾只小雞隻引起了他的胃口。他拖着那隻受傷的腳腕子,一瘸一拐,跌跌沖沖地追下去,時而對它扔石子,時而粗聲吆喝;有時候,他只是一瘸一拐,不聲不響地追着,摔倒了就咬着牙、耐心地爬起來,或者在頭暈得支持不住的時候用手揉揉眼睛。

這麼一追,竟然穿過了谷底的沼地,發現了潮溼苔癬上的一些腳櫻。這不是他自己的腳營,他看得出來。一定是比爾的。不過他不能停下,因爲母松雞正在向前跑。他得先把它捉住,然後回來察看。

母松雞給追得精疲力盡;可是他自己也累壞了。它歪着身子倒在地上喘個不停,他也歪着倒在地上喘個不停,只隔着十來尺,然而沒有力氣爬過去。等到他恢復過來,它也恢復過來了,他的餓手才伸過去,它就撲着翅膀,逃到了他抓不到的地方。這場追趕就這樣繼續下去。天黑了,它終於逃掉了。由於渾身軟弱無力絆了一跤,頭重腳輕地栽下去,劃破了臉,包袱壓在背上。他一動不動地過了好久,後來才翻過身,側着躺在地上,上好表,在那兒一直躺到早晨。

又是一個下霧的日子。他剩下的那條毯子已經有一半做了包腳布。他沒有找到比爾的蹤跡。可是沒有關係。餓逼得他太厲害了——不過——不過他又想,是不是比爾也迷了路。走到中午的時候,累贅的包袱壓得他受不了。於是他重新把金子分開,但這一次只把其中的一半倒在地上。到了下午,他把剩下來的那一點也扔掉了,現在,他只有半條毯子、那個白鐵罐子和那支槍。

一種幻覺開始折磨他。他覺得有十足的把握,他還剩下一粒子彈。它就在槍膛裏,而他一直沒有想起。可是另一方面,他也始終明自,槍膛裏是空的。但這種幻覺總是縈迴不散。他鬥爭了幾個鐘頭,想擺脫這種幻覺,後來他就打開槍,結果面對着空槍膛。這樣的失望非常痛苦,彷彿他真的希望會找到那粒子彈似的。

經過半個鐘頭的跋涉之後,這種幻覺又出現了。他於是又跟它鬥爭,而它又纏住他不放,直到爲了擺脫它,他又打開槍膛打消自己的念頭。有時候,他越想越遠,只好一面憑本能自動向前跋涉,一面讓種種奇怪的念頭和狂想,象蛀蟲一樣地啃他的腦髓。但是這類脫離現實的邏思大都維持不了多久,因爲飢餓的痛苦總會把他刺醒。有一次,正在這樣瞎想的時候,他忽然猛地驚醒過來,看到一個幾乎叫他昏倒的東西。他象酒醉一樣地晃盪着,好讓自己不致跌倒。在他面前站着一匹馬。一匹馬!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霎時間金星亂迸。他狼狠地揉着眼睛,讓自己瞧瞧清楚,原來它並不是馬,而是一頭大棕熊。這個畜生正在用一種好戰的好奇眼光仔細察看着他。

這個人舉槍上肩,把槍舉起一半,就記起來。他放下槍,從屁般後面的鑲珠刀鞘裏拔出獵刀。他面前是肉和生命。他用大拇指試試刀刃。刀刃很鋒利。刀尖也很鋒利。

他本來會撲到熊身上,把它殺了的。可是他的心卻開始了那種警告性的猛跳。接着又向上猛頂,迅速跳動,頭象給鐵箍箍緊了似的,腦子裏漸漸感到一陣昏迷。

他的不顧一切的勇氣已經給一陣洶涌起伏的恐懼驅散了。處在這樣衰弱的境況中,如果那個畜生攻擊他,怎麼辦?

他只好盡力擺出極其威風的樣子,握緊獵刀,狠命地盯着那頭熊。它笨拙地向前挪了兩步,站直了,發出試探性的咆哮。

如果這個人逃跑,它就追上去;不過這個人並沒有逃跑。現在,由於恐懼而產生的勇氣已經使他振奮起來。同樣地,他也在咆哮,而且聲音非常兇野,非常可怕,發出那種生死攸關、緊緊地纏着生命的根基的恐懼。

那頭熊慢慢向旁邊挪動了一下,發出威脅的咆哮,連它自己也給這個站得筆直、毫不害怕的神祕動物嚇住了。可是這個人仍舊不動。他象石像一樣地站着,直到危險過去,他才猛然哆嗦了一陣,倒在潮溼的苔蘚裏。

他重新振作起來,繼續前進,心裏又產生了一種新的恐懼。這不是害怕他會束手無策地死於斷糧的恐懼,而是害怕飢餓還沒有耗盡他的最後一點求生力,他已經給兇殘地摧毀了。這地方的狼很多。狼嗥的聲音在荒原上飄來飄去,在空中交織成一片危險的羅網,好象伸手就可以摸到,嚇得他不由舉起雙手,把它向後推去,彷彿它是給風颳緊了的帳篷。

那些狼,時常三三兩兩地從他前面走過。但是都避着他。一則因爲它們爲數不多,此外,它們要找的是不會搏鬥的馴鹿,而這個直立走路的奇怪動物卻可能既會抓又會咬。

傍晚時他碰到了許多零亂的骨頭,說明狼在這兒咬死過一頭野獸。這些殘骨在一個鐘頭以前還是一頭小馴鹿,一面尖叫,一面飛奔,非常活躍。他端詳着這些骨頭,它們已經給啃得精光發亮,其中只有一部份還沒有死去的細胞泛着粉紅色。難道在天黑之前,他也可能變成這個樣子嗎?生命就是這樣嗎,呃?真是一種空虛的、轉瞬即逝的東西。只有活着才感到痛苦。死並沒有什麼難過。死就等於睡覺。它意味着結束,休息。那麼,爲什麼他不甘心死呢?

但是,他對這些大道理想得並不長久。他蹲在苔蘚地上,嘴裏銜着一根骨頭,吮吸着仍然使骨頭微微泛紅的殘餘生命。甜蜜蜜的肉味,跟回憶一樣隱隱約約,不可捉摸,卻引得他要發瘋。他咬緊骨頭,使勁地嚼。有時他咬碎了一點骨頭,有時卻咬碎了自己的牙,於是他就用岩石來砸骨頭,把它搗成了醬,然後吞到肚裏。匆忙之中,有時也砸到自己的指頭,使他一時感到驚奇的是,石頭砸了他的指頭他並不覺得很痛。

接着下了幾天可怕的雨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露宿,什麼時候收拾行李。他白天黑夜都在趕路。他摔倒在哪裏就在哪裏休息,一到垂危的生命火花閃爍起來,微微燃燒的時候,就慢慢向前走。他已經不再象人那樣掙扎了。逼着他向前走的,是他的生命,因爲它不願意死。他也不再痛苦了。他的神經已經變得遲鈍麻木,他的腦子裏則充滿了怪異的幻象和美妙的夢境。

不過,他老是吮吸着,咀嚼着那隻小馴鹿的碎骨頭,這是他收集起來隨身帶着的一點殘屑。他不再翻山越嶺了,只是自動地順着一條流過一片寬闊的淺谷的溪水走去。可是他既沒有看見溪流,也沒有看到山谷。他只看到幻象。他的靈魂和肉體雖然在並排向前走,向前爬,但它們是分開的,它們之間的聯繫已經非常微弱。

有一天,他醒過來,神智清楚地仰臥在一塊岩石上。太陽明朗暖和。他聽到遠處有一羣小馴鹿尖叫的聲音。他只隱隱約約地記得下過雨,刮過風,落過雪,至於他究竟被暴風雨吹打了兩天或者兩個星期,那他就不知道了。

他一動不動地躺了好一會,溫和的太陽照在他身上,使他那受苦受難的身體充滿了暖意。這是一個晴天,他想道。

也許,他可以想辦法確定自己的方位。他痛苦地使勁偏過身子;下面是一條流得很慢的很寬的河。他覺得這條河很陌生,真使他奇怪。他慢慢地順着河望去,寬廣的河灣婉蜒在許多光禿禿的小荒山之間,比他往日碰到的任何小山都顯得更光禿,更荒涼,更低矮。他於是慢慢地,從容地,毫不激動地,或者至多也是抱着一種極偶然的興致,順着這條奇怪的河流的方向,向天際望去,只看到它注入一片明亮光輝的大海。他仍然不激動。太奇怪了,他想道,這是幻象吧,也許是海市蜃樓吧——多半是幻象,是他的錯亂的神經搞出來的把戲。後來,他又看到光亮的大海上停泊着一隻大船,就更加相信這是幻象。他眼睛閉了一會再睜開。奇怪,這種幻象竟會這樣地經久不散!然而並不奇怪,他知道,在荒原中心絕不會有什麼大海,大船,正象他知道他的空槍裏沒有子彈一樣。

他聽到背後有一種吸鼻子的聲音——彷彿喘不出氣或者咳嗽的聲音。由於身體極端虛弱和僵硬,他極慢極慢地翻一個身。他看不出附近有什麼東西,但是他耐心地等着。

又聽到了吸鼻子和咳嗽的聲音,離他不到二十尺遠的兩塊岩石之間,他隱約看到一隻灰狼的頭。那雙尖耳朵並不象別的狼那樣豎得筆挺;它的眼睛昏暗無光,佈滿血絲;腦袋好象無力地、苦惱地耷拉着。這個畜生不斷地在太陽光裏霎眼。它好象有玻正當他瞧着它的時候,它又發出了吸鼻子和咳嗽的聲音。

至少,這總是真的,他一面想,一面又翻過身,以便瞧見先前給幻象遮住的現實世界。可是,遠處仍舊是一片光輝的大海,那條船仍然清晰可見。難道這是真的嗎?他閉着眼睛,想了好一會,畢竟想出來了。他一直在向北偏東走,他已經離開狄斯分水嶺,走到了銅礦谷。這條流得很慢的寬廣的河就是銅礦河。那片光輝的大海是北冰洋。那條船是一艘捕鯨船,本來應該駛往麥肯齊河口,可是偏了東,太偏東了,目前停泊在加冕灣裏。他記起了很久以前他看到的那張赫德森灣公司的地圖,現在,對他來說,這完全是清清楚楚,入情入理的。

他坐起來,想着切身的事情。裹在腳上的毯子已經磨穿了,他的腳破得沒有一處好肉。最後一條毯子已經用完了。槍和獵刀也不見了。帽子不知在什麼地方丟了,帽圈裏那小包火柴也一塊丟了,不過,貼胸放在菸草袋裏的那包用油紙包着的火柴還在,而且是乾的。他瞧了一下表。時針指着十一點,表仍然在走。很清楚,他一直沒有忘了上表。

他很冷靜,很沉着。雖然身體衰弱已極,但是並沒有痛苦的感覺。他一點也不餓。甚至想到食物也不會產生快感。

現在,他無論做什麼,都只憑理智。他齊膝蓋撕下了兩截褲腿,用來裹腳。他總算還保住了那個白鐵罐子。他打算先喝點熱水,然後再開始向船走去,他已經料到這是一段可怕的路程。

他的動作很慢。他好象半身不遂地哆嗦着。等到他預備去收集乾薹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站不起來了。他試了又試,後來只好死了這條心,他用手和膝蓋支着爬來爬去。有一次,他爬到了那隻病狼附近。那個畜生,一面很不情願地避開他,一面用那條好象連彎一下的力氣都沒有的舌頭舐着自己的牙牀。這個人注意到它的舌頭並不是通常那種健康的紅色,而是一種暗黃色,好象蒙着一層粗糙的、半乾的粘膜。

這個人喝下熱水之後,覺得自己可以站起來了,甚至還可以象想象中一個快死的人那樣走路了。他每走一兩分鐘,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他的步子軟弱無力,很不穩,就象跟在他後面的那隻狼一樣又軟又不穩;這天晚上,等到黑夜籠罩了光輝的大海的時候,他知道他和大海之間的距離只縮短了不到四哩。

這一夜,他總是聽到那隻病狼咳嗽的聲音,有時候,他又聽到了一羣小馴鹿的叫聲。他周圍全是生命,不過那是強壯的生命,非常活躍而健康的生命,同時他也知道,那隻病狼所以要緊跟着他這個病人,是希望他先死。早晨,他一掙開眼睛就看到這個畜生正用一種如飢似渴的眼光瞪着他。它夾着尾巴蹲在那兒,好象一條可憐的倒楣的狗。早晨的寒風吹得它直哆嗦,每逢這個人對它勉強發出一種低聲咕嚕似的吆喝,它就無精打采地呲着牙。

太陽亮堂堂地升了起來,這一早晨,他一直在絆絆跌跌地,朝着光輝的海洋上的那條船走。天氣好極了。這是高緯度地方的那種短暫的晚秋。它可能連續一個星期。也許明後天就會結束。

下午,這個人發現了一些痕跡,那是另外一個人留下的,他不是走,而是爬的。他認爲可能是比爾,不過他只是漠不關心地想想罷了。他並沒有什麼好奇心。事實上,他早已失去了興致和熱情。他已經不再感到痛苦了。他的胃和神經都睡着了。但是內在的生命卻逼着他前進。他非常疲倦,然而他的生命卻不願死去。正因爲生命不願死,他才仍然要吃沼地上的漿果和鰷魚,喝熱水,一直提防着那隻病狼。

他跟着那個掙扎前進的人的痕跡向前走去,不久就走到了盡頭——潮溼的苔蘚上攤着幾根才啃光的骨頭,附近還有許多狼的腳櫻他發現了一個跟他自己的那個一模一樣的厚實的鹿皮口袋,但已經給尖利的牙齒咬破了。他那無力的手已經拿不動這樣沉重的袋子了,可是他到底把它提起來了。比爾至死都帶着它。哈哈!他可以嘲笑比爾了。

他可以活下去,把它帶到光輝的海洋裏那條船上。他的笑聲粗厲可怕,跟烏鴉的怪叫一樣,而那條病狼也隨着他,一陣陣地慘嗥。突然間,他不笑了。如果這真是比爾的骸骨,他怎麼能嘲笑比爾呢;如果這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真是比爾的話?

他轉身走開了。不錯,比爾拋棄了他;但是他不願意拿走那袋金子,也不願意吮吸比爾的骨頭。不過,如果事情掉個頭的話,比爾也許會做得出來的,他一面搖搖晃晃地前進,一面暗暗想着這些情形。

他走到了一個水坑旁邊。就在他彎下腰找鰷魚的時候,他猛然仰起頭,好象給戳了一下。他瞧見了自己反映在水裏的險。臉色之可怕,竟然使他一時恢復了知覺,感到震驚了。這個坑裏有三條鰷魚,可是坑太大,不好舀;他用白鐵罐子去捉,試了幾次都不成,後來他就不再試了。他怕自己會由於極度虛弱,跌進去淹死。而且,也正是因爲這一層,他纔沒有跨上沿着沙洲並排漂去的木頭,讓河水帶着他走。

這一天,他和那條船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三哩;第二天,又縮短了兩哩——因爲現在他是跟比爾先前一樣地在爬;到了第五天末尾,他發現那條船離開他仍然有七哩,而他每天連一哩也爬不到了。幸虧天氣仍然繼續放晴,他於是繼續爬行,繼續暈倒,輾轉不停地爬;而那頭狼也始終跟在他後面,不斷地咳嗽和哮喘。他的膝蓋已經和他的腳一樣鮮血淋漓,儘管他撕下了身上的襯衫來墊膝蓋,他背後的苔蘚和岩石上仍然留下了一路血漬。有一次,他回頭看見病狼正餓得發慌地舐着他的血漬、他不由得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自己可能遭到的結局——除非——除非他幹掉這隻狼。於是,—幕從來沒有演出過的殘酷的求生悲劇就開始了——病人一路爬着,病狼一路跛行着,兩個生靈就這樣在荒原裏拖着垂死的軀殼,相互獵取着對方的生命。

如果這是一條健康的狼,那末,他覺得倒也沒有多大關係;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喂這麼一隻令人作嘔、只剩下一口氣的狼,他就覺得非常厭惡。他就是這樣吹毛求疵。現在,他腦子裏又開始胡思亂想,又給幻象弄得迷迷糊糊,而神智清楚的時候也愈來愈少,愈來愈短。

有一次,他從昏迷中給一種貼着他耳朵喘息的聲音驚醒了。那隻狼一跛一跛地跳回去,它因爲身體虛弱,一失足摔了一跤。樣子可笑極了,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有趣。他甚至也不害怕。他已經到了這一步,根本談不到那些。不過,這一會,他的頭腦卻很清醒,於是他躺在那兒,仔細地考慮。

那條船離他不過四哩路,他把眼睛擦淨之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同時,他還看出了一條在光輝的大海里破浪前進的小船的白帆。可是,無論如何他也爬不完這四哩路。這一點,他是知道的,而且知道以後,他還非常鎮靜。他知道他連半哩路也爬不了。不過,他仍然要活下去。在經歷了千辛萬苦之後,他居然會死掉,那未免太不合理了。命運對他實在太苛刻了,然而,儘管奄奄一息,他還是不情願死。也許,這種想法完全是發瘋,不過,就是到了死神的鐵掌裏,他仍然要反抗它,不肯死。

他閉上眼睛,極其小心地讓自己鎮靜下去。疲倦象漲潮一樣,從他身體的各處涌上來,但是他剛強地打起精神,絕不讓這種令人窒息的疲倦把他淹沒。這種要命的疲倦,很象一片大海,一漲再漲,一點一點地淹沒他的意識。有時候,他幾乎完全給淹沒了,他只能用無力的雙手划着,漂游過那黑茫茫的一片;可是,有時候,他又會憑着一種奇怪的心靈作用,另外找到一絲毅力,更堅強地划着。

他一動不動地仰面躺着,現在,他能夠聽到病狼一呼一吸地喘着氣,慢慢地向他逼近。它愈來愈近,總是在向他逼近,好象經過了無窮的時間,但是他始終不動。它已經到了他耳邊。那條粗糙的幹舌頭正象砂紙一樣地磨擦着他的兩腮。他那兩隻手一下子伸了出來——或者,至少也是他憑着毅力要它們伸出來的。他的指頭彎得象鷹爪一樣,可是抓了個空。敏捷和準確是需要力氣的,他沒有這種力氣。

那隻狼的耐心真是可怕。這個人的耐心也一樣可怕。

這一天,有一半時間他一直躺着不動,盡力和昏迷鬥爭,等着那個要把他吃掉、而他也希望能吃掉的東西。有時候,疲倦的浪潮涌上來,淹沒了他,他會做起很長的夢;然而在整個過程中,不論醒着或是做夢,他都在等着那種喘息和那條粗糙的舌頭來舐他。

他並沒有聽到這種喘息,他只是從夢裏慢慢甦醒過來,覺得有條舌頭在順着他的一隻手舐去。他靜靜地等着。狼牙輕輕地扣在他手上了;扣緊了;狼正在盡最後一點力量把牙齒咬進它等了很久的東西里面。可是這個人也等了很久,那隻給咬破了的手也抓住了狼的牙牀。於是,慢慢地,就在狼無力地掙扎着,他的手無力地掐着的時候,他的另一隻手已經慢慢摸過來,一下把狼抓祝五分鐘之後,這個人已經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狼的身上。他的手的力量雖然還不足以把狼掐死,可是他的臉已經緊緊地壓住了狼的咽喉,嘴裏已經滿是狼毛。半小時後,這個人感到一小股暖和的液體慢饅流進他的喉嚨。這東西並不好吃,就象硬灌到他胃裏的鉛液,而且是純粹憑着意志硬灌下去的。後來,這個人翻了一個身,仰面睡着了。

捕鯨船“白德福號”上,有幾個科學考察隊的人員。他們從甲板上望見岸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它正在向沙灘下面的水面挪動。他們沒法分清它是哪一類動物,但是,因爲他們都是研究科學的人,他們就乘了船旁邊的一條捕鯨艇,到岸上去察看。接着,他們發現了一個活着的動物,可是很難把它稱作人。它已經瞎了,失去了知覺。它就象一條大蟲子在地上蠕動着前進。它用的力氣大半都不起作用,但是它老不停,它一面搖晃,一面向前扭動,照它這樣,一點鐘大概可以爬上二十尺。

三星期以後,這個人躺在捕鯨船“白德福號”的一個鋪位上,眼淚順着他的削瘦的面頰往下淌,他說出他是誰和他經過的一切。同時,他又含含糊糊地、不連貫地談到了他的母親,談到了陽光燦爛的南加利福尼亞,以及桔樹和花叢中的他的家園。

沒過幾天,他就跟那些科學家和船員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吃飯了,他饞得不得了地望着面前這麼多好吃的東西,焦急地瞧着它溜進別人口裏。每逢別人嚥下一口的時候,他眼睛裏就會流露出一種深深惋惜的表情。他的神志非常清醒,可是,每逢吃飯的時候,他免不了要恨這些人。他給恐懼纏住了,他老怕糧食維持不了多久。他向廚子,船艙裏的服務員和船長打聽食物的貯藏量。他們對他保證了無數次,但是他仍然不相信,仍然會狡猾地溜到貯藏室附近親自窺探。

看起來,這個人正在發胖。他每天都會胖一點。那批研究科學的人都搖着頭,提出他們的理論。他們限制了這個人的飯量,可是他的腰圍仍然在加大,身體胖得驚人。

水手們都咧着嘴笑。他們心裏有數。等到這批科學家派人來監視他的時候,他們也知道了。他們看到他在早飯以後萎靡不振地走着,而且會象叫化子似地,向一個水手伸出手。那個水手笑了笑,遞給他一塊硬麪包,他貪婪地把它拿住,象守財奴瞅着金子般地瞅着它,然後把它塞到襯衫裏面。別的咧着嘴笑的水手也送給他同樣的禮品。

這些研究科學的人很謹慎。他們隨他去。但是他們常常暗暗檢查他的牀鋪。那上面擺着一排排的硬麪包,褥子也給硬麪包塞得滿滿的;每一個角落裏都塞滿了硬麪包。然而他的神志非常清醒。他是在防備可能發生的另一次饑荒——就是這麼回事。研究科學的人說,他會恢復常態的;事實也是如此,“白德福號”的鐵錨還沒有在舊金山灣裏隆隆地拋下去,他就正常了。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2

傑克。倫敦寫的《熱愛生命》給了我極大的震憾,每句話都激動人心。下面,就看看這生與死的埋拼搏吧!

那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天,美國西部的一位淘金者被返程的朋友給拋棄了,他只好獨自在荒原上流浪,天越來越冷,食物也一點都沒有了,他拖着腿上的傷在雪地上慢慢前行,有時碰到高一點的雪峯還要爬着前行,就在他身體非常虛弱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匹病狼,這匹狼在他身後舔着他那腿中流出的血,就這樣,一場生死的戰鬥開始了,他不停地在前邊走,病狼也不停地追,最後,淘金者爲了活下去,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咬死了狼,喝了狼的血。最後被一艘捕鯨船中的人救上來了。淘金者最終生存了下去。這個故事讓我想起了報紙上經常會有自殺跳樓的人,他們是多麼的不珍惜生命啊!不像故事中的主人公,他是最有理由放棄生命的,但他卻不屈服,堅持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因此他才能得救,然而,這些受到小小挫折,就感到生命沒有意義的人,那就太不樂觀了,要知道,要是每個人都開心、快樂,世界將變得很可愛。總之這個故事讓我知道了每個人都要珍惜生命,不要因爲生活中的坎坎坷坷就放棄生命,這是很不科學的選擇。

生命,一個非常神聖的東西,我們每一個人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使自己活得更加光彩有力。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3

傑克·倫敦在其短篇小說《熱愛生命》中描寫了一位無名的淘金人在歸途中遭夥伴拋棄、在自然困境中、瀕臨死亡下向我們展示的頑強的生存意志——驚人的生命力和挑戰極限的鬥志。

淘金人帶着沉甸甸的金子凱旋而歸,美好的未來似乎已經展現在淘金人的眼前。可是,他陷入了生命的困境——孤獨一人在荒野中行走,身體病弱,行走艱難,缺衣少食,面對飢餓難耐的野獸,他該如何走出困境?

信仰是心靈最好的朋友。他顯然被比爾拋棄了,可是他沒有放棄對朋友的信任,他相信,比爾會在前面等他,他們會合後,可以結伴南行,遠離寒冷的北方。這種信仰,支持着他邁着疲憊的步伐繼續前行。這對他而言,是生的希望。

飢餓是身體最大的敵人。在體力透支的情況下,他努力吞嚥着又苦又辣的漿果、燈芯草根、生魚、活的小松雞、野獸吃剩的碎骨頭,只要是能補充體力的東西,他都吃,因爲,保存體力才能生存下去,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當金子成爲負擔時,捨棄是一種智慧。金子曾經是淘金人絢麗的夢想,然而,此時卻成爲疲憊不堪的淘金人的負擔。繼續揹負金子前行,只能走向死亡。捨棄它,才能走得更遠。比爾至死沒有扔掉淘來的金子,所以等待他的是死亡。而淘金人睿智地分批扔掉了金子,也就扔掉了負擔,輕裝前行,走向生命。

野獸是巨大的、可怕的。大棕熊在淘金人昂揚的生命的咆哮中退卻了,飢餓的大灰狼在他可怕的耐心中倒下了,併爲他注入了活的血液。

他活下來了。到底是什麼讓他活下來了?是對生的渴望,對生命的不放棄和熱愛,使他最終走出了生命的困境,煥發生命!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4

今天學習了一篇文章,叫做《熱愛生命》。這篇文章是一曲頑強奮進的生命之歌,他告訴我們,災難不是死亡的代名詞。當我們遭遇困難的時候,未必就是世界末日。死亡的確可怕,但熱愛生命的人,就一定會堅定信念,挑戰極限,戰勝一切困難。

在這篇文章中,“他”是頑強的,是執着的,是善良的,是寬厚、理性的……我很敬佩“他”的精神品質。

“但是內在的生命卻逼着他前進,。他非常疲倦,然而他的生命卻不願死去。”這句話中可以得知,是“他”對生命的渴望支撐着他前進,是他前進的動力,促使他與困難做鬥爭。這句話也讚美了生命的頑強和偉大,點明瞭文章主題。

“突然間,他不笑了,如果這是比爾的骸骨他怎麼能嘲笑比爾呢;如果這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真的是比爾的話?”“他”突然不笑了,他從這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中看到了可怕的凶兆,明白了比爾的不幸正將是自己所要面對的。從“他”突然不笑了,可以看出他對比爾的同情,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嘲笑一個落得如此下場的人,更何況比爾還是與自己曾經患難與共的同伴。他的內心是善良的,他的胸懷是寬厚的。

“他”即使害怕身體虛弱掉進水坑淹死,卻也沒有選擇沿着沙洲隨着漂浮的木頭,讓河水帶走他,這是理性的表現;在與狼搏鬥時,他沒有選擇進攻,而是等待狼來攻擊,他再進行反擊用體重壓死狼,這也是理性的表現,“他”很理性不是嗎?

生命就是會有形形色色的艱難險阻,需要我們用執着、勇敢、頑強等精神去進行抗爭和搏鬥奪得勝利,當然也許持有一顆善良的心,加以輔助,讓我們一起熱愛生命吧!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5

膾炙人口的小說《熱愛生命》曾經轟動歐美,並得到了列寧的稱讚。作品中表現出的強烈的大自然氣息,勇敢和冒險的浪漫精神,人“要活下去”的堅強意志深深地吸引着我,使人讀來激動不已。這篇小說中,傑克?倫敦以巨大的藝術力量平靜地敘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生命與死亡抗爭的故事,表現了對生命的酷愛如何幫一個人戰勝了死亡;儘管病餓交加,筋疲力盡,仍然在徒手搏鬥中把緊跟在後面的一隻餓狼制服了,並且通過冰天雪地的荒野,掙扎着來到海邊,終於被一艘捕鯨船救起。

這個悲壯的故事,生動地展示了人性的偉大和堅強。充分展現出人性深處的閃光點,生動逼真地描寫出了生命的堅韌與頑強,奏響了一曲頑強的生命讚歌,可謂撼人心魄。

生命本身蘊涵着巨大的潛在能量。生命有時極其脆弱,瞬間,它可能就會化爲烏有;可是生命有時又異常強大,強大得令人驚歎。這種能量讓你不管面對什麼,哪怕是吞噬你的荒野、野獸,還是飢餓、疾病的折磨,都會支撐着你勇敢地戰勝它。而在背後支撐生命、提供能量的無疑就是堅定的信念。只要心中生存的信念還在,只要不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再窘困的處境也能絕處逢生。另一方面來說,熱愛生命,就要有所信仰,有所追求。當人們沒有了信仰,沒有了追求,生命便完全成了一副軀殼,與一具行屍走肉何已?!。

現實生活中,有人慨嘆生不逢時、人生如夢,有人抱怨活着真沒意思,更有人說人生就是痛苦和無聊;於是在這種沒有信仰的人生觀唆使下,我們看到的是太多的生活的空虛和無聊,太多的遊戲人生,太多的頹廢和消沉以及百無聊賴……遇到生活中或工作上的些許困難、小事,不是想方設法去克服解決,而是“氣不打一處來”,小事鬧大,大事則要鬧得尋死覓活。這同小說中的主人公克服險阻、艱難求生的勇氣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可能有不少人曾經看過殘疾人演出或殘疾人運動會,那些身殘志堅的勇士們克服着種種難以想象的困難甚至折磨,做出了連健全人都難以完成的任務。他們是熱愛生命、勇於同困難作鬥爭的典範。

傑克·倫敦的《熱愛生命》給了我們深刻的啓示:爲了達到一個人生的目標,就要同人生道路上的一切艱難險阻做殊死的搏鬥,並且敢於勝利。面對生活、工作遇到困難甚至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只有奮起抗爭,因爲除了勝利,我們別無選擇!這篇小說中的主人公在重重艱難險阻面前,想要放棄生命,選擇死亡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但他卻沒有甘心就死,他選擇了抗爭。因此,人生要有所追求,要活的轟轟烈烈,成就一番事業,在生活中就要學會堅強、學會抗爭,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不辜負生命的重託,才能對得起生命本身。

人,在自然中是渺小的,渺小得如同滿地的荒草。但渺小的“人”因爲擁有頑強的生命和堅定的信念而從遠古走來、創造了異彩紛呈的文明和財富。

讓我們永遠擁抱偉大的、頑強的生命;讓生命之樹常青!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6

熱愛生命傑克倫敦閱讀答案

【美】傑克-倫敦

①他閉上眼睛,極其小心地讓自己鎮靜下去。疲倦象漲潮一樣,從他身體的各處涌幄,但是他剛強地打起精神,絕不讓這種令人窒息的疲倦把他淹投。這種要命的疲倦,很像漲潮的大海,一浪高過一浪,一點點地淹沒他的感覺和意識。有時候,他幾乎完全給淹沒了,他只能用無力的雙手划着,漂游過那黑茫茫的一片;可是,有時候,他又會憑着一種奇怪的心靈作用,另外找到一絲毅力,更堅強地划着。

②他一動不動地仰面躺着,現在,他能夠聽到到病狼一呼一吸地喘着氣,慢慢地向他逼近。

它愈來愈近,總是在向他逼近,好像經過了無窮的時間,但是他始終不動。它已經到了他耳邊。那條粗糙的幹舌頭正像砂紙一樣地磨擦着他的兩腮。他那兩隻手一下子伸了出來 一或者,至少也是他憑若毅力要它們伸出來的。他的指頭彎得象鷹爪一樣,可是抓了個空。敏捷和準確是需要力氣的,他沒有這種力氣。

③那隻狼的耐心真是可怕;這個人的耐心也一樣可怕。

④這一天,有一半時間他一直躺着不動,盡力和昏迷鬥爭,等着那個要把他吃掉、也希望能吃掉的東西。有時候,疲倦的糧潮涌上來,淹沒了他,他會做起很長的夢;然而在整個過程中,不論醒着或是做夢,他都在等着那種喘息和那條粗糙的舌頭來舐他。

⑤他並沒有聽到這種喘息,他只是從夢裏慢慢甦醒過來,覺得有條舌頭在順着他的一隻手舐去。他靜靜地等着。狼牙輕輕地扣在他手上了;扣緊了;狼正在盡最後一點力量把牙齒咬進它等了很久的東西里面。可是這個人也等了很久,那隻給咬破了的手也抓住了狼的牙牀。於是,慢慢地,就在狼無力地掙扎着,他的手無力地掐着的時候,他的另一隻手已經慢慢摸過來,一下把狼抓住五分鐘之後,這個人已經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狼的身上。他的手的力量雖然還不足以把狼掐死,可是他的臉已經緊緊地壓住了狼的.咽喉,嘴裏已經滿是狼毛。半小時後,這個人感到一小股暖和的液體慢慢流進他的喉嚨。這東西並不好吃,就像硬灌到他胃裏的鉛液,而且是純粹憑着意志硬灌下去的。後來,這個人翻了一個身,仰面睡着了。

⑥捕鯨船 白德福號 上,有幾個科學考察隊的人員。他們從甲板上望見岸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它正在向沙灘下面的水面挪動。他們沒法分清它是哪一類動物,但是,因爲他們都是研究科學的人,他們就乘了船旁邊的一條捕菇艇,到岸上去察看。接着,他們發現-個活着的動物,可是很難把它稱作人。它已經瞎了,失去了知覺。 它就像一條大蟲子在地上蠕動着前進。它用的力氣大半都不起作用.但是它老不停,它一面搖晃,一面向前扭動,照它這樣,一個鐘頭大概可以爬上二十尺。

⑦三星期以後,這個人躺在捕鯨船 自德福號 的一個鋪位上,眼淚順着他的削瘦的面頰往下淌,他說出他是誰和他經過的一切。同時,他又合含糊糊地、連貫地談到了他的母親,談到了陽光燦爛的南加利福尼亞,以及桔樹和花叢中的他的家園。

1.聯繫上下文,分析第③段的作用。(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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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賞析第⑤段中加點詞 硬灌 的精妙之處。(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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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⑥段中,作者爲什麼改稱主人公 他 爲 它 ?請說說理由。(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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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對第⑦段內容的理解恰當的一項是()(2分)

A. 三星期以後 ,說明 他 復甦時間之長:流淚,說明 他 仍處在痛苦之中。

B.母親及家園,既是 他 熱愛生命 的緣由,也是 他 戰勝厄運與死亡的精神力量。

C. 含含糊糊地、不連貫地 談活,是 他 劫後餘生後的激動所致。

D.交代 他 的來歷與故事的結局,證明其真實性,更加令人信服。

5.請自選一例,簡析本文的細節描寫。(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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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請結合 他 這一人物形象,談淡你對 熱愛生命 的看法。(4分)

參考答案

1.(4分)作用有二:其一,承上啓下,用 畫外音 式的闡述凸現更緊張的氛圍。(2分)

其二,突出人與狼的生死對峙,強調 耐心 所起的決定作用。(2分)

2.(3分)4硬灌 有兩層含意:一是指在外力作用下的被動行爲;二是非常難受。(1分)

速表明狼血流入 他 的體內並非有意爲之,而是自然結果。儘管噁心與不適,由於虛弱無力卻無法抗拒。(1分)這兩個字,表現了 他 在特定環境中韻特有狀態與感受。內涵豐富,精確傳神。(1分)

3.(2分)這是因爲發現者距離較遠,更由於 他 在 挪動 (已經無法使兒辨別出是 人 ) ,所以被誤以爲是 東西 ,是某種動物。(1分)將 他 改稱 它 既展現了被發現的真實情形,更呈現出 他 當時的 非人 狀態。(1分)

4.(2分)B

5.(4分)示例:第②段中 他的指頭彎得像鷹爪一樣,可是抓了個空 ,是一處細節描寫。 抓 字精準;這是 他 的反擊方式。由於無力, 他 無法用拳或其他更有效的方式;由於虛弱,沒有 抓 到!生死關頭卻 抓了個空 !令人窒息,令人心驚膽戰。(實例1分;分析2分;文字1分)

6.(4分)提示:(1)熱愛生命要有堅定的求生信念。(2)熱愛生命要善用智慧,善於同艱險環境作鬥爭,不喪氣,不放棄。(3)熱愛生命要有頑強的毅力,百折不饒,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答對2點即可;觀點2分,闡述2分)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7

傑克倫敦(1876-1916) 美國著名的現實主義作家,被譽爲“美國無產階級文學之父”。在短暫的生命中,他給世人留下了許多珍貴的作品,其中最爲著名的有《野性的呼喚》、《海狼》、《白牙》、《馬丁伊登》和一系列優秀短篇小說《熱愛生命》、《馬普希的房子》、《沉寂的雪原》、《北方的奧德賽》、《老頭子同盟》等。他用自己的真實經歷和豐富的筆觸給人們留下了豐富的情感世界和藝術空間。他成長在美國經濟蕭條時代社會底層。他經歷了家庭變故,父母離異、失學等諸多生活挫折,飽嘗生活的艱辛。他崇尚冒險,他當過乞丐、蹲過監獄。痛苦的經歷使他感到資本主義原始積累階段的殘酷和無情,由於生活所迫,他20歲時,便加人了去往西部的淘金隊伍。惡劣的天氣,嚴酷的環境,無際的荒野、陡峭的山崖,艱難跋涉,而到達阿拉斯加後,他沒有淘到一粒黃金,但卻爲他創作北方的冒險故事積累了豐富寶貴的索材。《熱愛生命》這篇小說,就是他北方的冒險故事系列中一個震撼人心的一篇。

故事講述的是一名淘金者在返途中扭傷了腳腕,他的夥伴一一比爾無情地拋棄了他,他獨自在荒原上尋找着出路。腳傷讓他每前進一步都非常困難,更可怕的是難以忍受的飢餓。處於無奈,他將淘來的金沙全平均分成兩份,將其中的一份小心翼冀地藏好,帶着另外的一份繼續艱難地前行。在途中他珍藏自己的66根能給他生命希望的火柴,他的腳皮開肉綻每一步都拖着血印,他遇到了鹿和嘴裏叼着松雞的狐狸,但他手無寸鐵,他掏幹了水坑的水想抓魚吃但屢屢失敗。在生與死的抉擇中,他扔掉了所有的金沙。就在他的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他遇到了一隻生病的狼。他發現這隻病狼在舔着他的血跡尾隨着他。就這樣,兩個瀕臨死亡的生靈拖着垂死的身軀,在荒原上互相獵取對方。爲了活着回去、爲了戰勝這匹令他作嘔的病狼,最終在人與狼的戰鬥中人獲得了勝利,他咬死了狼,喝了狼的血。並最終獲救。

一.荒野的意境

“荒野”作爲傑克倫敦創作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個元素,不僅是絕望、無情的象徵,也是 《熱愛生命》中主人公在當時的社會影響下內心貧瘠、空乏的精神世界的象徵。

作爲“荒野”,在本篇中它以一個自然的裁決者的身份出現,對任何違反自然法則的行爲都冷酷無情,予以最嚴酷的制裁。在傑克倫敦的筆下,荒野是一個旁觀者,對於一切都冷眼旁觀、無動於衷。他不贊成也不阻止人們瘋狂的淘金行爲,在這種背景下,人性中一切虛僞的東西都一文不值,人們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中,只有赤裸裸地展現出自己的本來面目,才能頑強地生存下去。

作品中,在荒蕪的西部原野上,兩個同命相憐的淘金者艱難地跋涉着。生存是最殘酷的現實,他們都疲憊不堪,生命的活力也所剩無幾,他們在苟延殘喘,拼命掙扎,此時,平日的親密情誼早已無影無蹤,生存的本能支配着他們的行爲。文中主人公的搭檔比爾,背信棄義,揹着金子獨自去逃命。可最終卻爲金子所累,橫屍荒野。而主人公,爲了生存,一點點地放棄金子,最終成功逃生。荒野展現在人們眼前的是空曠,惡劣,遠離塵世,物慾,貪婪的一片原始的“淨土”,它乾淨的一無所有,它惡劣的迫使人回到最原始的狀態,展現生命最本能的渴望--生存。在這樣的“淨土”中,人必須要脫掉貪慾,放棄浮華,才能成爲荒野中的求生的一員,像狼一樣,甚至還要比狼還要堅毅和兇狠。只有這樣,生存的期望才能點燃。

“荒野”在作品中的意象不僅是象徵着冷漠、無情的外部世界與人們空乏的內部世界,也有象徵着希望,更是一種在絕望中造成人們內心迸發出自信、向上的力量。《熱愛生命》中,“荒野”並不是人喪失生存之家的悲劇,而是尋求自我實現的征程,汲取自然而又具有野性的生命力,洗淨自身污濁,是達到精神上的自我昇華的源泉。

二.狼的意象

狼,是傑克倫敦筆下的主角,爲了生存而鬥爭英雄。狼的形象來源於他自己的苦難經歷,使得他對環境的適應,對生存的堅韌追求,對生命的意義有着不同常人的深刻的理解。所以在他的筆下狼絕不僅僅是一隻兇狠,殘忍,狡猾,智慧的狼,更是一種生命旺盛,絕不屈服的精神的代言。

在《熱愛生命》中,狼的出現也是其濃墨重彩的地方。主人公被一隻病狼盯上了,尾隨在他身後,一直對他虎視眈眈,一場冷酷的人狼生命爭奪戰就此展開。但較之他以往作品中狼的形象,本篇中的狼並不是以傳統的形象出現,在美國西部的荒野中狼與人有着平等的生存權利,一切生命都值得尊重,狼不僅僅是一頭野獸,更是一個活躍的生命,它爲了生存所做的一切,也是有其合理性的。在文中我們能明顯的分析出這是一條年邁,體弱多病,被狼羣遺棄的孤狼。但是被遺棄並不代表要放棄對生命的執着,儘管自身年邁多病,仍然要與人爭奪生命的權利,這和主人公的情況如出一轍。同樣是被同伴拋棄,同樣是生命瀕危,同樣絕不放棄生存的權利,狼與主人公對生命的熱愛也應同樣地受到我們的尊敬。

而對於主人公他身負重傷,飢餓傷痛都足以置他於死地,更何況身後的狼,我們無法想象那樣的恐慌和絕望。但是,傑克倫敦此處的安排也別有用心,文中的狼並非健壯的狼,而是與主人公勢均力敵的病狼,這讓故事的結局有了更多的懸念。傑克倫敦想要表達的是,病狼的出現雖然危及身處困境中的人的性命,但正是因爲有了它,有這種高度危險的存在,才激起人類內心深處求生求活的超人能量。作者想告訴我們最恐懼的事物並不是 “狼”這一威脅生命的猛獸,而是面對未知,難以預料的危險時失去存活的希望。我們可以想象主人公在荒野,面對風雪,傷痛,飢餓,野獸,是多麼的迷茫而恐懼,其中任何一樣都會輕而易舉的奪走他的生命,但是失去抵抗力的他不知道危險會在何時何地出現。從這種意義上來講,勢均力敵的病狼的出現,甚至成爲了他在絕境中的一種幸運,時刻提醒他不要失去意識,不要成爲讓他自己作嘔的病狼的食物。

最後,出於對生命的渴望主人公用自己僅存的力氣和意志將狼殺死。在面對同樣想求生的狼時,人也展現出了狼的性格和野獸的一面,用自己的求生慾望和堅韌意志頑強地擊敗了困難,脫離了險境,艱難地活了下來。在作品中,狼和人有着一樣的境遇,一樣的生命執着。在這種意義上講,與其說狼與人在進行生命的爭奪,倒不如說兩個人在進行生命的捍衛戰。

狼是西部荒野上的危險的野獸,但在作者筆下卻成爲激發主人公頑強生命力的重要因素。

三.生命的意義

傑克倫敦運用尼采的超人精神在作品中展現了其對個人生命價值的尊崇,並將這種向命運挑戰的“超人”精神融人到他的作品《熱愛生命》中,生命存活的意義就是將重重困難克服並不斷實現自我價值的過程。

在《熱愛生命》中,對生命的渴求這一主旨貫穿整個作品的。雖然人們會認爲比爾背信棄義,在最困難的時候拋棄了自己的同伴,但是站在比爾的角度看,在極度疲憊、寒冷、飢餓,同伴負傷,自己根本無力幫助他離開荒野,雖然離開顯得冷漠無情,但爲了生存,仍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站在狼的角度來看,主人公已經極度虛弱,無疑是最佳的捕獵對象,只有殺死他,自己才能繼續存活。站在主人公的角度,儘管同伴棄他而去,可是主人公還是寧願相信 “比爾會等着他”。當他在途中看到比爾的遺骸時,儘管內心深處嘲笑比爾的貪財,可是他還是有幾許唏噓,爲自己夥伴的境遇感到難過,這說明主人公能充分理解比爾的行爲,明白同伴同樣爲了生存。在最後與狼直面戰鬥的時候到主人公瘋狂地到處收集乾麪包,在糧食充足的情況下不停詢問船員糧食的儲備這些不符合常人的情況,也充分說明了主人公對生命的渴求和追逐達到了瘋狂的程度。主人公的存活展現給讀者的是對生命的讚歌,是一種偉大的震撼人心的力量。我們在讚歎主人公的堅強的同時也在告訴我們自己生命的意義不僅是生與死,還是一種實現自我超越自我的偉大。

傑克倫敦用現實的寫法將人類一幕幕的生活悲壯不動聲色地表現出來,讓人不寒而慄卻又肅然起敬。沒有人類戰勝不了的困境,主要依靠自己頑強的生命鬥爭力,不畏艱難險阻的意志力,縱然失去一切,縱然一切終成空幻,我們依舊可以贏得生命的尊嚴和最終的勝利,並也能實現人生的終極目標。

四.結語

在《熱愛生命》這篇作品中,作者想要表現的不光是一個孤獨的淘金者在荒蕪的原野上陷入困境的故事,更是在描寫主人公逃生的路程上遇到的種種困境和主人公克服重重困難時所爆發出的強大生命力和頑強意志力。傑克倫敦細膩的筆觸對於人物內心的刻畫和精神世界的描寫,是這部作品成功的靈魂和關鍵。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8

生命與人類同在

——讀美國作家傑克·倫敦《熱愛生命》有感

生命究竟是什麼?人,可能無法說清。生命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人,可能也無法說清。

生命有時是極其脆弱的。瞬間,它可能就會化爲烏有。可是生命有時又無比強大,讓你不能不爲之驚歎。當比爾無視同伴對自己的呼喊,作爲一個尚有能力的人,向生命的希望奔去時,生命卻拋棄了他。比“他”走得快的比爾,卻先倒下去了。這正是人——背棄良知的懦弱人性的——悲劇。

《熱愛生命》中的“他”,與其說同飢餓和死亡抗爭,不如說是與恐懼抗爭;傑克·倫敦作爲文學大師,用精湛的文學手法,出色地描繪了這種抗爭。讓我們從字裏行間看到了生命本身那巨大的潛在能量,這種能量是無法詆譭的,它會讓你活下去。不管你面對的是什麼,哪怕是吞噬你的荒野,是吃掉你的野獸,還是飢餓、疲憊,生命都會幫助你戰勝它。

這是一篇逼真的小說,緊張的故事情節中沒有一點作者人爲的痕跡,沒有多餘的議論,它只是清晰地展示了一個人在荒原中歷盡艱難的求生過程,不動聲色地描繪出了生命的偉岸和強大。它告訴我們這樣一個近乎真理的事實——敬畏我們的生命,相信我們的生命,和我們的生命緊緊相依,和我們的生命結成最緊密的“聯盟”,我們就會盡享生命的美麗與神奇、生命的剽悍與強大。

突然悟道無限渺小的“我”竟然那麼強大。天地彷彿爲“我”而生!是啊,那一片片荒草馬上就會在春天的風中變成一片片新綠,這是不爭的事實,這是生命的象徵。

我是誰並不重要,就象小說中的他是誰並不重要。但是,一定要知道,“我”——就是這蒼穹中的生命。生命賦予了“我”精神、意志、理想、智慧!

讓我們永遠擁抱偉大的生命。生命,與人類同在。不管我們遇到什麼,它都會與我們同在!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9

學習目標

1. 潛心閱讀課文,感受主人公與惡劣的生存環境抗爭的悲壯經歷,把握作品的內在意蘊及深刻的主題,從中得到一定的人生啓迪;

2. 體會文中人物與環節描寫的細膩傳神之處;

3. 品味傑克? 倫敦筆下這一硬漢形象所透露出的濃重的悲劇色彩,及其堅忍、卓絕的求生意志。

教學重點

1. 把握人與環境抗爭時所折射出來的偉大的精神力量,珍視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2. 體會人與狼對峙部分精彩傳神的細節描寫。

教學設想

極地嚴寒、食物匱乏、惡狼尾隨作品將人物置於一個極爲惡劣的自然環境中,以此表現人類與嚴酷的生存環境相抗衡時所產生的巨大的精神力量。這一類作品學生早在七年級就有接觸了。如《偉大的悲劇》《荒島餘生》《登上地球之顛》等。因此,在教學中,可以結合這些篇目來輔助學生挖掘作品的深意,同時建議課外閱讀傑克? 倫敦的其他相關作品、海明威的《老人與海》等,瞭解其中的硬漢形象及其特點。

課前準備

瀏覽課文,自行學習疑難字詞。分組解決下列問題:

1. 瞭解19世紀末的美國淘金熱,以及傑克? 倫敦的有關作品;

2. 收集極地環境的地理、氣候等方面知識;

3. 搜尋珍視生命的有關名言或故事。

教學過程

一、導入

方式一:請用形象的語言描述一下你心目中頑強的生命是什麼樣子。(石頭重壓下衝破羈絆的嫩芽,嬰兒來到人世的第一聲啼哭,馬拉松賽場的百米衝刺)你能想像人在經受生存極限的考驗時,可以迸發出怎樣的生命之光嗎?那就讀讀今天學習的課文《熱愛生命》吧!

方式二:19世紀末,在和美國北方領土阿拉斯加相毗鄰的加拿大朗戴克一帶發現了金礦。成千上萬的人捲入了“淘金熱”,可是幸運者畢竟是鳳毛麟角,不知有多少人夢斷在那冰天雪地的極地荒原裏。誰能描述一下極地環境?

有這樣一個淘金者,被同伴拋棄、沒有食物、沒有禦寒設備,還傷了一隻腳,他是怎樣掙扎並生存下來的呢?請讓我們一起來感受《熱愛生命》中那一場殘酷的人與自然之戰吧!

二、初感

1. 默讀課文,粗通課文大意。

2. 複述故事,把握情節梗概:極度飢餓,以馴鹿剩骨維生。歷盡艱辛,發現海邊大船。努力爬行,遭遇病狼跟蹤。殊死搏鬥,最終戰勝病狼。

三、探究

1. 學生自由朗讀課文,互相質疑問難,鼓勵其從課文中發現值得思考、探討的話題。

2. 學生交流思考所得,經過集中,確立幾個探究主題:

(1)主人公在這茫茫荒原上經歷着哪些生死考驗?他靠什麼頑強地生存下來?

(2)小說塑造了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形象?爲什麼連個名字也沒有?

(3)作品的人物性格是通過什麼表現出來的?

(4)小說中關於鹿皮袋、比爾骸骨描寫的作用。

(5)作者塑造這樣一個硬漢形象的意圖是什麼?

3. 分組選擇題目,藉助所蒐集的資料進行課文研讀,教師巡迴點撥。

4. 各組彙報探究成果,教師配合指導。

探究一:極地惡劣的地理環境、氣候、食物的匱乏、體力近乎衰竭、野獸出沒同自然的鬥爭老是失敗,飢餓、寒冷、傷痛緊緊纏住他,他甚至想到放棄:“死並沒有什麼難過”“死就等於睡覺”“它意味着結束、休息”。說明意志堅強的人也有內心的矛盾和痛苦,在同環境和困難鬥爭的時候也有自身的灰心和軟弱,真實地反映了人物內心的某些脆弱成分。但主人公靠着堅強的意志和強烈的求生慾望,一面同自然抗爭,一面努力地克服自身弱點不斷磨鍊自己,最終戰勝這一切,成爲頑強不屈、具有超人勇氣的強者;極度寒冷──用白鐵罐子燒熱水,極度飢餓──砸鹿剩骨、吃沼澤漿果,極度疲勞──內在的生命逼着他向前爬,右腳傷殘──膝蓋和腳鮮血淋漓,撕襯衫來墊,餓狼尾隨──時昏時醒,努力提防。

探究二:主人公意志堅強、富於毅力、不畏困難,同大自然勇敢鬥爭;在飢餓、寒冷和傷痛中頑強掙扎;在同病狼的搏鬥中獲得勝利,終於戰勝死亡。主人公具有一種超常的意志和“超人”的品質,他的頑強意志和勇敢精神幾乎超越了生命的極限──這就是他的“生命意志”,一種原始的生命的本能力量;“事實上,他早已失去了興致和熱情”,但“內在的生命卻逼着他前進”。作家逼真地刻畫了主人公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所表現出的巨大的勇氣和堅定的意志。在同狼最後搏鬥時主人公的雙手已無力將病狼掐死,但是他頑強地拼盡全力,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狼的身上,用牙齒咬斷狼的脖子,“一股暖和的液體慢慢流進他的喉嚨。這東西並不好吃,就像是硬灌到他胃裏的鉛液”。然而他還是“硬憑着意志”給灌下去了。正是這像“鉛液”一樣病狼的血使他得以活下去。

在小說中,文明社會的人和野性的動物,站在了同一地平線上。在自然面前,社會賦予他的一切特性都失效了,什麼理想,抱負都是空談,只有“活着”,纔是生命的最終意義。因此,這個人已不僅僅是一個普通人,而是作爲一種思想的象徵物,他沒有名字,狼當然也沒有,他們只是兩個生物,平等的兩個生物,爲了“活下去”的信念,而展開了一場殘酷的生命追逐。

探究三:作品最富感染力的細節描寫和人物內心世界的刻畫,同時用大量的人物行動表現自己的性格。

教師引導學生注意富於表現力的細節描寫,如微微泛紅的鹿骨頭、在苔蘚、岩石上留下的血跡、病狼的喘息聲與粗糙的舌頭摩擦兩腮的感覺等,從極細微處着筆,極有質感地渲染人物困窘、殘酷的處境。最傳神的是對疲倦的描寫──他的疲倦就像大海的漲潮,“一漲再漲,一點一點地淹沒他的意志。但是他還用無力的雙手划着,憑着一種奇怪的心靈作用”,出色地讓我們深刻領會到人物體力飄散而心靈執著的情態。它揭示了主人公戰勝病狼的主觀原因,就是對生命的執著熱愛。

人和狼最後的格鬥是小說最爲精彩的場面,也是高潮部分:他從夢中甦醒過來,因爲已感覺到有條舌頭正在舐他的手,“他靜靜地等着狼牙輕輕地扣在他手上了;正使出最後一點力量咬進它等了很久的東西里面去,可是這個人也等了很久,那隻給咬破了的手也抓住了狼的牙牀”,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特的格鬥方式,在奄奄一息的人和同樣衰弱垂死的病狼之間展開了。漸漸地,牙和手都無力了,可是人還用另一隻手偷襲過來,“一下把狼抓住”了。幾分鐘後,人把全身重量都壓在狼的身上,可惜他的雙手已無力把狼掐死。可是他還要用嘴咬住狼的咽喉

探究四:根據上下文意,不難判斷鹿皮口袋應是淘金者裝金子用的,主人公早已丟棄,但比爾居然到死也不放棄,最後只剩一堆有紅有白、被啃得精光的骸骨與之相伴。這一種辛酸而殘酷的諷刺,正說明了金錢在赤裸裸的大自然中一錢不值,它的存在是對人性的玷污與拖累。

探究五:作者塑造這樣一硬漢形象的意圖是什麼?

通過比喻和象徵手法的運用,成功地塑造了一個生命意志堅強,具有鮮明性格和超人勇氣的強者形象。文中反覆渲染不畏艱險困苦、勇敢頑強同大自然作鬥爭的過程,字裏行間滲透出的是人的頑強意志和熱愛生命的深刻主題。

四、品味

1. 學生自主品味、朗讀文中感受最深的描寫語言;

2. 小說通過對“他”這個硬漢形象的成功塑造,體現了內涵豐富、寓意深刻的主題。 結合自己的生活體驗,品出“他”對你的啓示。

(1)要勇於面對失敗。

他全身疲乏、傷痛,他失敗了,但這只是氣力與肉體的失敗,他的信心與希望始終未曾破滅。他在對待失敗的態度上取得了勝利,在精神上取得了勝利。

(2)要勇於面對孤獨。

當一個人去面對眼前的厄運時,就應勇敢地面對孤獨,不埋怨,不放棄,最後終於全身而返。

(3)要敢於與敵人鬥爭。

與狼長時間的周旋,表現出這個人無與倫比的力量和勇氣,顯示出非凡的毅力與堅忍的決心,體現出人類戰勝強大勢力的偉大力量與氣概。

(4)要熱愛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

“他”在與逆境的較量中不時流露出對周圍一切美好事物的熱愛之情,如吮吸剩骨的甜蜜、享受太陽的暖意、感受周圍活躍而健康的生命。正是這種熱愛使他充滿活力,使他永葆活下去的慾望,並由此不斷激發出他的潛能,使他有搏鬥下去、戰勝失敗、面對孤獨、超越死亡的勇氣和毅力。

3. 結合珍視生命的有關名言或故事,品味這一人類的永恆話題。

五、延伸

課後,按照興趣,選擇一個話題展開探索。

1. 閱讀傑克? 倫敦的其他作品,如《荒野的呼喚》《海狼》《白牙》《馬丁? 伊登》等,體會這類硬漢形象的獨特個性及其典型意義。

2. 《熱愛生命》與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有異曲同工之妙,試比較兩個主人公的形象。

3. 閱讀下面三則故事,談談你的感想。

(1)生命因信念而頑強、堅忍。

1998年5月20日晚9時,一場山洪將新疆巴音烏素礦礦井沖毀,一股巨大的水流直灌井底,將13個在井底幹活的工人衝倒,淹沒,只有青年工人杭平抓到一截一米多長的圓木,順水向巷道深處漂去,一直漂到700米深處的採煤區。杭平上到一塊一米見方的乾燥地帶,擰亮礦燈,光影裏看到不遠處一頭井下拉煤車的騾子被卡在狹窄的道口。最初的兩天,除了喝水,還試着啃那圓木上的樹皮,還試着嚼皮帶,但他都失敗了。大約過了四五天之後,他將飢餓的目光投向了與他相依爲命的騾子。他移動極度虛弱的身體,拿鐵鍬絆住騾子的腿,讓騾子在掙扎中溺水死亡。接着把鐵鍬在石頭上磨快,來剝騾子的皮,又把自己的眼鏡片打碎,用玻璃一點一點地割肉吃,因爲他不能嚼,翻江倒海的噁心幾乎將他置於死地。幾天後,肉開始變味,他把割下的肉泡在水裏,反覆搓洗,直到洗淨纔敢吞食。爲了保持體力和熱量,他將自己的行動降到了最低限度。他躺在地上,無數次地想,我還活着,我要活下去。就這樣他一直到了6月23日早晨8點鐘,這時,他撫摸自己的身體,胳膊枯瘦如柴,胸肌已塌陷,摸一摸肚子,已能觸到脊樑骨了。在這34天中,兩臺水泵以每小時近200噸的抽水量日夜不停地旋轉着,隨着水位的下降。救援人員從井下擡出了12具屍體。當救援人員發現杭平還活着的時候,這使所有聞知此事的人都充滿了好奇,都感到這是一個近似神話的“奇蹟”。

(2)戰勝生命絕望的力量在於生命本身。

有一天傍晚,他心煩意亂地走到懸崖邊。他覺得生活無聊而平淡,年輕的心已不願負擔人世的孤獨和艱辛。他感到周身的血液如禁錮在罈子裏的葡萄酒,有一種要把罈子衝破的衝動。於是,他把腳輕輕凌空一提。忽然,有什麼獨特的聲音傳來,他不禁側耳靜聽。噢,是嬰兒的哭聲,在這荒山野嶺,生命依然高高在上。頓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激動襲來,他一把推開誘他自殺的死神,循着啼聲和燈光奔去。

那是他命運裏最耀眼的一次閃電。數年後,他的偉大作品如春雨般灑落俄羅斯及世界。他就是屠格涅夫。

(3)生命因抗爭而尊貴。

《死亡日記》的作者陸幼青生於1963年,華東師大畢業。生病前是上海浦東房地產展銷中心副總經理。陸幼青1994年發現胃癌已是晚期,胃不得不切除4/5。但3個月後,他拖着輕飄飄的身體頑強地走進公司大門,微笑如舊。他對朋友說:“人有死亡的尊嚴,應該有自己選擇接受死亡的方式。”

20xx年夏天,陸幼青再度發病入院時,醫生預言他“還有100天”。此時,他出奇地平靜,思考良久,決定以日記的形式記載這100天的經歷、過程和心理變化。“自己的日子會一天比一天難過,很容易地就會逃避。日記像考勤卡似的,勤奮與否一目瞭然。”他將日記定名爲《死亡日記》,並決定“網上直播”。陸幼青在病牀上共寫了34篇日記,數十萬字。“一篇兩三千字的日記,要用去我四五個小時。我躺着、坐着、倚着,以各種姿勢堅持寫完它。”日記一發表,網友們的貼子紛至沓來,引起了衆多人的關注。

陸幼青和《死亡日記》在網上被說成是:“20xx年中國民間的特殊事件”畢竟,這個普通人引起了太多的思考。

傑克倫敦《熱愛生命》10

美國小說家傑克·倫敦的《熱愛生命》,講述了一個美國西部的淘金者在返回的途中因腳受了傷被朋友拋棄的情況下,他獨自跋涉在廣袤的荒原上,寒風夾着雪花向他襲來,他已經沒有一點食物了,鞋子破了,腳在流血。他非常艱難地前行着。就在他的身體非常虛弱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匹病狼。於是兩個瀕臨死亡的生靈拖着垂死的軀殼在荒原上互相考驗着對方的意志。爲了活着回去,最終在人與狼的戰鬥中人獲得了勝利,他咬死了病狼,喝了狼的血。最終被捕鯨船上的人救了過來。文章表現他堅強的意志,頑強的精神和對生命的熱愛。

文中有三次寫到他對金沙的處理。第一次他把金沙從鹿皮口袋裏倒下一半,然後把它包好,埋好後還做上記號以便出去後回來再取。第二次他把所剩的金沙又倒掉一半,但這一次是直接倒掉,雖然有些不捨,他還是依然選擇了放棄。第三次他把剩下的金沙連同鹿皮口袋一同扔了,這一次顯得是那樣的堅決,義無反顧。

人對金錢的追求本是無可厚非的,因爲人要在這個社會中生存還離不開錢。但是如果我們爲了錢而不顧一切,像淘金者的同伴比爾一樣,不但拋棄了同伴,致死也沒捨得丟掉那袋金沙,結果往往會使得其反,丟了性命。

現在社會上有一部分人對金錢的追求簡直到了瘋狂的地步。他們爲了錢不惜利用各種卑鄙的手段,坑蒙拐騙偷,攔路搶劫,殺人劫貨。很多人因此進了監獄,被送上刑場。

大家都知道生命是寶貴的,無論有多大的誘惑,遇到多大的困難,我們首先要保住自己的生命,只要生命存在,其他的還可以重新獲取,如果丟掉了生命,那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勇敢的戰勝困難,努力向前,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珍惜我們眼前的時光,前面一定會有一個更加廣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