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見雜文隨筆

晨風輕拂,碧空如洗,陽光靜悄悄旖旎,有鳥語花香,潺潺地流過我心房。且將所有心事交付,任一朵小花傘遮罩流年滄桑,伴我步行去上班。

路見雜文隨筆

步行最大的好處,是柔曼了時光,自由了路線。譬如,我可以斜穿公園,看公園的柳條兒怎樣地由僵直而變得柔軟,由柔軟變得發亮,由發亮而吐一個白泡,而後,慢慢地氳開一點綠意,卻是“困酣嬌眼,欲開還閉”,那一點點春風裏的期待,真的是“縈損柔腸”了!而後,“譁”地一下子,新葉舒展,綠絛萬縷,光豔的春天歡笑着,交舞着,桃紅李白,芳草鮮美。歌舞遊玩的男男女女女、老老小小,趕趟兒似的,“唰”地一下子,齊擁公園,萬籟合奏,好不熱鬧!而後,慢慢地,慢慢地,葉子黃了,葉子落了,麻雀兒又像當年那樣,啁啁着飛上枝頭,橫在眼前,偏着小腦袋探詢我的記憶,探詢我的收藏,小雀兒不知道,有些往事,永遠地鐫刻在時光軸上,無法淡去。更是寂廖暖冬,會有很多的枯枝丫杈于晴朗的天空,將生命的悲壯與蒼涼書寫到極致。也有一些葉子,密密地乾枯在枝頭,不曾凋零。不知道,是葉的不捨,還是樹的挽留。讓人深深感慨,那一份執着,那一片深摯。但後來的我,卻更喜歡那凋光落盡的純粹,感覺它更契合一種決絕,一種姿態。最純粹要數銀杏了,不留一片葉子,乾乾淨淨掛一個鳥窩,微微傾斜於北方的天空,將一種什麼樣的安暖,迎風綻放?不由你驚歎:

凋落了花紅,

那又如何,

凋落了葉碧。

那又如何,

滄桑了天空。

那又如何,

寂寞黃昏,

最高的枝頭。

玲瓏一點音符。

灑落的,

不僅僅是鳥鳴。

而最玲瓏的音符,當數柳條兒上那幾枚不曾離開的小點點吧,麗日藍天下,將一種什麼樣的春天,盡情歌詠?

抑或者,我也可以選擇於濱河路上往返,看路邊的小草在枯黃中泛青,看小草中開出嫩嫩的蒲公英——媽媽說過:蒲公英的花也叫看燈花,漫漫寒冬之後,蒲公英點亮了春天的燈,而後纔有百花爭豔。但真正將蒲公英疼愛到骨子裏的卻是兒子上幼兒園時常常吟誦的那段話:青草地上,開着許多 黃色的小花,我最喜歡的是蒲公英,小小的花朵,絲絲的花瓣。花兒凋謝後,花托上結出毛茸茸的小球,輕輕一吹,雪白的絨毛像雪花一樣輕盈地飄落下來。那稚嫩的聲音,那天真的笑臉,是春天的鵝黃,是四月的晚風,將母親的幸福揉進蒲公英的花蕊,芬芳清甜,對着陽光,傻傻的微笑。青草地上,還有一種無名的小花,或粉,或紫,或白,在菟絲一樣柔軟的細莖上,張開大於雀舌且柔圓的五個瓣 ,三瓣傲然豎立,兩瓣委婉低垂。童年的小夥伴告訴我:那是後孃花。後孃攜着她的兩個孩子高高在上,坐着;而前孃的兩個孩子永遠低眉俯首,跪在她們面前。這個悽美的故事讓我感慨不已,也讓我常懷感恩,感恩上蒼讓我遇到最好的父母,最好的兄姊,最好的愛人,也有最好的兒子,最好的朋友吧,從而使我的生命不至於淒厲成一個傳說,一朵小花,從而也不會讓我悽悽慘慘地設想着“如果還有來生。”,如果可以,我寧願沒有前生,也沒有來世,我只要今生暖暖的你們,便已足夠。

濱河路上,我還可以摘些野生的馬蘭花,讓它盛開在辦公室裏;或者,也會撿拾一些秋天的黃葉,製成精美的卡片,寄語遠方;或者,也會定格一些丁香花的風姿,讓它濃染我的流年。

自然,步行路見,不僅僅是鳥語花香,還會有,迷惘,與惆悵。

譬如,某一個清晨,我迎着太陽去上班,和所有的熟人微笑着招呼,和所有不熟的人溫柔着錯過。滿目水洗的蔥翠,一耳靈動的鳥鳴,風清着入心。愛極了這樣的清晨,愛極了這樣的小城,陶醉。陶醉的緩行中,看看天,看看地。水色天空,白雲悠悠;塵色大地,人影散淡,恰似愛着的靜。突然的,想貼了那分溫柔,低一點,再低一點。就在再低一點的眼眸裏,貼在小徑過道的美女豔照闖進視野,赫然印着“包小姐”,還有電話號碼,清晰。記得,去年也曾看到,暗暗的以爲是姓包的小姐推銷什麼產品。我嘆惋:年輕美麗的姑娘,幹嘛非把自己貼到地上,任人踩踏。後來,聽同事們神祕的說笑,才明白了箇中蹊蹺。而後,再見那三米一帖五米一片的豔照,我想說:姑娘啊,你可真把自己低到塵埃裏去了!不由地,又聯想起某同事神祕地說起過的,某路段一家娛樂場所,全是四五十歲的女人,也不知道什麼手段,反正再怎麼打黃都打不到她們,還生意紅活。於是,我愛的小城,突然地讓我迷茫,悵惘。不由我,想起了秦淮河上的閣樓,還有那些倚樓抱琴的才女,還有衆名姬春風吊柳七的旖旎。會不會,我的小城,也有了這樣的一條街,在水上公園,只是,那裏翩躚的,有多少,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落魄女子?而走進那裏的男人,有幾個,會像“不願穿綾羅,願依柳七哥,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中的柳七,多情,也深情,也才情,走近,只是靈魂的寂寞,與香息,骨子裏卻從未忘卻功名用世之志?都說,存在的,即是合理的,而今,我的小城,有了這樣的存在,到底不再是水洗的翠綠了,它是進步了,還是倒退了?我該愛這樣雜色的它嗎?我該怎樣的愛它呢?

再譬如,那個最近的清晨,似乎,眼裏還是團團的人影,或桃花扇影舞太極,或閒閒信步聽日風,或專軸撥絃三兩聲,或高歌一曲秦腔風。突然一聲巨響,擡眼一望,原是一輛橫穿馬路的白色小轎車撞翻了農民工的摩托車。驚恐間,只見紅色頭盔的農民工睡在摩托旁,試探着自己爬起來,但是沒能夠。車門打開,年青的司機扶起摩托車,農民工再次試探,終於緩緩爬起來,顯然腿部受傷了,要站起來的時候急遽彎腰揉腿,幾乎倒下去,司機扶住,他才站直,料想只是輕傷。那時我纔看到他飽經日曬的褐咖色還是黑灰色外衣大概至少十年左右了,一副瘦小單薄的身架,擎着罩了頭盔的大腦袋,讓人擔心他細細的脖頸是否撐得住。他黑瘦的臉浮着謙卑的笑容,沒有絲毫惱怒的神色,就連那疏朗的短鬚也似乎特別地溫和。司機問了幾句,大概是腿傷要不要緊之類,而他微笑着搖頭。於是司機推着摩托,農民工微瘸着跟到馬路西邊,而後騎上摩托,急急走了,趕着時間去打工。

農民工走了,我的心久久不能輕鬆,有淡淡的悲傷瀰漫在胸腔。我想追着他問:我的兄弟,緣何,在這陌生的城市,在這不屬於你的城市,你的`笑容如此謙卑,你的健康如此廉價!在你的鄉下,在那青山綠水之間,你也這樣謙卑着微笑,這樣謙卑着溫柔嗎?那可是違反交規傷了你的人啊!至少至少,你也討要一點藥傷費用吧!可是,你什麼都沒要,你急着趕時間,急着到工地,急着掙那有人一兩年都拖着不發的工錢。你的勞動,你的健康,你的安全,有沒有廉價的底線!我在想:爲什麼不回到你的土地,那樣,你的腰桿,是不是就和白嘉軒一樣,挺得那麼直,那麼直。

可是,可是我知道,土地長不出金蛋蛋,你的糧食,是這個社會最廉價的生活用品,而這個生活用品,還要看天公的臉色,與喜好。沒錢的艱難,妻兒老小的渴盼,一切一切,你只能,彎着腰,謙卑地,匍匐在城市凌亂的一角,除此,你別無選擇。

想起那一年的冬天, 正歲首年末,忙碌,疲累,送溫暖。應該是我一年中最有意義的工作,也是最爲慰藉的時光,可是那一天,我的心卻浸透了涼意,或者說酸楚,突然就有想流淚的感覺——當我看到他們,那些風塵僕僕從鄉下趕來的代課教師的時候,我不知道,我以怎樣的表情站在他們眼前。那花白的頭髮,那滄桑的皺紋,那茫茫然木訥的笑意,還有那暗淡無光彷彿很久以前從地攤上撿來的破舊衣服,都小心翼翼畢恭畢敬的立在門口,叫不到名字他們不敢進來,這便是我們的教師,月工資不足一千五的鄉村代課教師,幾十年固守教壇幾十年爲人師表幾十年生活在貧困邊緣幾十年陪着笑臉,給他們心目中神聖的幹部們,領導們,卻無法乾淨利落的從神聖的領導幹部那裏要來一個小小的貧困證明,(因爲一點點“會轉正”的夢想,因爲一點點“做教師”底線,更因爲,一點點養家餬口的死工資,他們無法豪爽大方的,和他們親愛的領導幹部們酒肉酒肉,親密親密,他們只能謹小慎微地固守在校園的淨土裏,從而,使得領導大人們“最討厭當教師的,平時小氣得要死,用着了還來攀親認戚”,而且,那點兒呆,那點兒迂,那點兒酸,那點兒寒磣,領導見都不想見呢,怎麼可能爽爽快快給你證明)。 要不來證明,我們的專項溫暖也不能隨意。於是,其中一位,只能在一天的奔波之後失望着回家,破滅了清晨的興奮落魄着回家,我不敢想象,他走進家門時奔潰的表情,還有他妻兒,隱忍的哀怨。

自然,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人的體面與尊嚴,亦愈叫愈響,也有些農民兄弟,不再謙卑着諾諾。就如去年冬天吧。午後的陽光穿透玻璃,溫和地灑在辦公室的桌椅上,我想捧一杯茶慵懶在溫熱的陽光裏,可是不能夠——有一位老大爺正憤憤訴說他討要薪酬的艱辛歷程,末了的話語是:我知道他有後臺,他的後臺在省上。有什麼了不起,不過一辦公室主任,我,中央有人!。姐妹們好說歹說纔將他打發走,我依然不能靜享陽光,而是去銀行排隊。前面的農民工兄弟好像跟銀行職員發生爭執了,一個堅持要求辦理業務,一個堅持說此業務此處不能辦理,結果是農民工兄弟狠狠地扔下一句氣話:找平去!接下來,又一個地方,又一個強勢的人。那時,我忽而感覺,自己正在城市摩天大樓的牆角下瑟縮着,遠處陽光下金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個個昂揚風發,我卻渴望有一片潔白的被單,覆蓋我全身,不知道是爲了禦寒,還是爲了遮羞,我不知道,那些高聳入雲遮天蔽日的摩天大樓,算不算我的背景。

路上,總有無限的風光,無窮的故事,無盡的況味,也總有人,用自己的天資,學習別人的風姿,演繹小城,獨特的曲子。真不知道,我纖細的觸角,該伸向那個方向,去感知,這寂寞,而又熱鬧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