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叫你最佳損友隨筆

我曾經試圖歸類我和張達明的關係,卻多次以失敗告終,可是,在聽了陳奕迅的《最佳損友》後,答案便明朗了。

可不可以叫你最佳損友隨筆

我們是在高一相遇的。因爲個子比較高,我和他坐最後一排——教室是橢圓形的,所以各小組人數不統一,我和他是人數最多的兩個小組的最後兩個,像與講臺上居高臨下的老師遙相呼應的兩個句號——這是排好座位後張達明的總結。我當時還被逗樂了,覺得這個又黑又壯的男生挺搞笑。

他還坐不住,上課不到20分鐘就開始在凳子上“烙煎餅”,自己“烙”也罷了,還喜歡吆喝我。“林治國,你說‘壽司’老師頭頂上的頭髮去哪兒了?”當時上數學課,50多歲的數學老師——被他揶揄爲“壽司”,有些禿頂。“是不是被他扯掉算數去了?”

這種低級笑話像唾沫星子般從他嘴裏濺出,最初還有人笑,但後來大家都不想浪費時間,於是,他便只好騷擾離他最近的我。

很多老師成爲他消磨無聊時光的話題。戴着瓶底鏡的語文老師看上去心情不賴,要我們跟着她搖頭晃腦地吟唱宋江的《西江月》。張達明一邊濫竽充數,一邊自我陶醉:“上次春遊她暈車時,我就知道有一天她會要大家陪她這樣幹。”歷史老師把地圖掛到黑板上講當年麥哲倫環球探險的路線,張達明就小聲喊我:“林治國,你別這麼認真好不好?她講這些都是爲了說服自己世界那麼大,看看地圖就得了。”

後來上課我便不再理他,因爲我們就讀的可是宣城一中。這是宣城市最好的高中,有着上百年的歷史,果實累累的香樟,紅磚砌成的鐘聲悠揚的教學樓。這麼好的學校,這麼好的時光,不好好上課而瞎嚷嚷—話說他究竟是怎麼混進來的?

爲了報我不理之仇,他開始無事生非。

我與坐不住的他相反,不是好動之人,有時候下了課還會待在座位上攻一攻難題。有一次,正當我想得入神,砰的一聲,連我桌子上的書和紙都被震得跳起來。他一邊裝模作樣地吹着他皮糙肉厚的手掌,一邊衝我喊:“林治國,醫生都說你已經坐出了痔瘡,爲了提醒你,我的手都拍傷了,走,陪我去醫務室。”

我很窩火,爲他的這種莫名其妙和無中生有,但是看看又粗又壯像尊門神似的他,只好責備兩句了事。再見他的手掌真的出血了,且被他這一鬧,我也沒心情思考了,於是做個順水人情陪他去。結果,他在半路改了道,硬拉我侃那些我從未玩過或看過的遊戲或電影,講我一無所知卻令他兩眼放光的肌肉男。

很不情願地誇一句,他的籃球打得很棒。有人說他是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招到一中來的,然而,這害苦了我。每次打籃球,他都愛叫上我,不是把他的隨身物品塞給我,就是要我拎他那充滿汗臭的外衣。見我十回有八回不情願,他就用燒烤賄賂我,一邊很豪爽地把錢拍給老闆,一邊吆喝:“多烤幾手羊肉串給我哥們,他可是咱們一中的學霸。”

他沒有說謊,我的確是以中考總分第二名的成績考上宣城一中的。我知道他雖然不好學習,但還是挺佩服學業優秀的我,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得不到的才感到珍貴嘛。

有一次,班上搞活動,步行去城郊的洗馬寺看菊花。洗馬寺後有一山好菊花,不僅有寺裏多年培育的各個品種,還有大片野菊。從學校到目的地雖說不遠,卻也有二三十千米路。走到後面時,很多人吃不消了,有人便指着山口雲蒸霞蔚的林子裏那若隱若現的別墅羣,說去張達明家歇個腳。張達明一改往日的豪爽,遲疑半晌才說:“那就去吧,用水果招待大家。”

大家正要笑他扭扭捏捏,老師卻看出端倪,決定只派一個同學跟張達明去。張達明點了我的名。他家果然在那一大羣別墅裏,是個獨棟小院,泥巴裸露的院子裏沒有像別家一樣鋪上草皮,而是零星地長着一些野花野草,看上去就是少人打理。張達明直接到地下室裏搬了一筐蘋果,然後領我去二樓看他的奶奶。

走到樓梯口時,他突然有點難爲情地對我說:“林治國,我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我之所以不願意大家都來,是因爲怕影響她休息。等下你見了她,能不能爲我說幾句好話?我爸媽在外面做生意很少管我,是奶奶把我養大,我想讓她高興高興。”

他有幾分赧然,與平日的厚臉皮判若兩人。我沒想到他竟有這份孝心,於是點了點頭。

他的'奶奶一頭白髮,有些虛胖,正躺在牀上休息。見我們來了,她高興地下牀沏茶。她果然向我打聽張達明的情況:在學校有沒有認真學習,討不討人喜歡……我當然是揀好的說,把她哄得直樂。

我們離開他家時,張達明突然環住我的肩,低聲說了句“謝謝”,黑黑的臉龐上看得到激動。他還說:“林治國,我要向你作個檢討。上次我拍你桌子時說手受傷了,其實是騙你的,那是別的東西刮傷的。我就是想拉你跟我一起玩。”

後來呢?我們的關係變親密了嗎?當然沒有。他仍然逼我跟他一起打籃球或幹其他我沒多少興趣的事。我呢,也是能敷衍就敷衍,不能的話若對我影響不大,我便也去捧捧場。他上課照樣講段子,講到高二下學期,我便向老師申請調換了座位。進高三時,張達明做了逃兵,轉學去了一所職業高中——本來也是,重點高中的學習節奏他如何適應得了?

他離開的時候,給我發了一條信息。因爲不常用手機,所以直到半個月後,我才發現:“林治國,我轉學了。很抱歉,兩年來一直打擾你。我知道你煩我,但是在我心目中,你是我的朋友。”

那天聽陳奕迅的《最佳損友》,突然就想起他,“奇怪過去再不堪回首/懷緬時時其實還有”。張達明,我原本不知如何詮釋我倆的關係,在聽了這首歌后,才知稱你“最佳損友”蠻合適。你滿意這個稱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