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世界邊緣美文

《神祕的快遞家族》基本是一集一個舞臺,第一集是迷宮般複雜的城市,第二集是海洋,第三集是叢林,第四集是沙漠,第五集……第五集很豐富呢,但着墨最多的應該是山谷,寫作期間我去了美國西部的科羅拉多大峽谷,所見所感就變成了筆下的畫面。對於熱愛東奔西跑的人而言,寫這麼一部主角東奔西跑的書真是過癮,拖稿也有了取材的意義。雖然隨着故事的不斷髮展,一些場景還是會被重複使用,但每一次的側重和感受肯定還是會不一樣的。

一個人的世界邊緣美文

比如這一集依然寫城市,卻是成爲了廢墟的城市。

廢墟有兩種,一種是經歷了歲月或戰爭的摧殘後,遍體鱗傷的所在,更確切的稱呼應該是“遺蹟”,這種通常帶有相當的歷史意義和人文色彩;而另一種“廢墟”,保存相對完好,建築也沒有遭到過度破壞,但就是沒有人住了,整座城市虛有其表。

如果把“遺蹟”形容成一具枯骨,那麼“空城”更接近於行屍走肉。我覺得後者更瘮人,因爲它的外表更合乎常識,內在卻是陌生的。好比你在深夜漫步,城市還是那座城市,一切卻都似是而非,彷彿危機四伏。細思極恐就是這個意思吧。

每到過年的時候,我走在街頭,都會有一種恍惚。那麼多的店鋪都關閉了,那麼多的人都消失了。仔細琢磨這種感覺,忽然發現一句流行語概括得很全面,那就是——寂寞、空虛、冷。

我在高考前有一陣子,特別喜歡半夜溜出去騎自行車,體會着熟悉的街道變得陌生乃至猙獰,感到刺激又有些浪漫,現在想來,那是一種對“改變”的.需求,因爲那是人生最壓抑的時期。

老家的村子裏有一座造船廠,我從小玩到大,似乎任何時候進去,那裏都是隆隆的機器作響。後來廠子關門了,但東西都還留着。我忍不住又鑽進去一次,看那些庫房、設備、水岸、林木……還是原來的模樣,卻全都啞口無言,彷彿失去了靈魂。我想起在這裏玩耍的時光,心也一點點被掏空了。

猴年馬月,混跡廈門,朋友來時招待去鼓浪嶼浪蕩,挑了些私家冷門的路線帶她走,經過一座別墅,高牆大宅,荒無人煙,鐵門鏽跡斑斑。兩個人就心血來潮地爬進去探險。走樓梯時看到幾件衣服熨帖地散落臺階上,就你一言我一語地拼湊起一個故事:“這裏其實是一個神祕的實驗室,這些不是衣服,是屍體,透明的屍體……”後來朋友說這是整個旅行裏她覺得最有意思的一站。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真切地喜歡上這種文化。可能僅僅只是在安全範圍裏尋找一些探險感,但好像也能裝模作樣地解讀出“生活在別處”的渴望。也許我只是在意新鮮感,不管那是令人幸福的,還是令人心寒的。而城市廢墟可以輕易地給予我那種體驗。一牆之隔,天堂地獄,而它們又都曾屬於人間,這真是令人着迷。

開始琢磨這一集的“神快”故事前,我參加了魯院的一個短期學習班。學校不遠處是曾經很有名的度假山莊,小學時我們甚至來這裏春遊過。我還記得那些花園豪宅、雕像泳池,那些記憶十分美好。於是我跑去懷舊,赫然發現它已廢棄很久。又見城市廢墟,於是我又一次爬了進去。

地面鋪滿無邊的腐葉,磚縫裏的野草比人都高,雕像斑駁出了恐怖片質感,建築全體鎖着門,長着裂紋與灰塵的玻璃後是一室空虛。最驚心動魄的是游泳池。我小心地穿過破了一個大洞的玻璃門,穿過白慘慘的瓷磚、遍佈四角的蛛網、襤褸招搖的窗簾和冰冷的蓮蓬頭,錯覺進入了一家鬧鬼的病院。而走出更衣室,豁然開朗後,看到的也不過是一座乾涸破敗的泳池。曾經在這裏遊玩的畫面,全都不真實得有些詭異。

我戰慄了一下,就在那一刻決定了這一集“神快”的舞臺。

那一瞬間,我站在世界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