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詩經》中兩首棄婦詩的比較

摘要:《詩經》中的《穀風》與《氓》是中國詩史上棄婦詩的源頭,文章通過對二者的比較,得出周民族婚姻的一般理念,並對後世的棄婦詩產生的深遠影響做了一番概說。

淺談《詩經》中兩首棄婦詩的比較

關鍵詞:棄婦詩;詩經;婚姻

【中圖分類號】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 — 2139( 2009) — 09 — 0041 —1

1、來自桑間濮上的感傷

《邶風·穀風》和《衛風·氓》是詩經棄婦詩中的翹楚之作,就邶與衛來說,有人考證,實爲一家。朱熹《詩集傳》雲:“吳王克商,分自紂城,朝歌而北謂之邶,南謂之酈,東謂之衛,以封諸侯”。從此設三監以督武庚,不久,衛國盡得邶廊之地,因此,邶在版圖上出現的時間僅爲幾十年甚至十幾年,因此,《詩經》中所謂邶廊之風實際上還是衛風,至於爲何分衛風爲三,自漢以來,議論紛紛,就目前而言,較可信的說法是:衛詩夥多,幾近詩之四分之一,故編者將部分詩歌散輯於邶酈之下,但不論如何,我們分析的這兩首詩,同出於一地,這是毋庸置疑的,這是文章開頭首先要說明的一點。然而衛風,自兩宋以降而至清季,甚至上溯兩漢,多被經學家譏爲“好淫”“多桑間濮上”之音,故而對衛風中所表現的婚姻與愛情的詩篇或託以“刺夫婦之道”,或冠之刺“淫失”之辭,實在是大可不必的。

就這兩首詩而言,雖同出一地,表達的情感卻多有不同,一個是嫺靜的,一無疾聲怒顏之辭,盡是殷殷相訴的哀哀之語,而另一個確是在冷靜的痛斥,更多的是對自己婚姻的反思;一爲悲哀之女子,一爲女子之悲哀;讀者讀之,不禁要爲前者撒一掬同情之淚水,爲後者表現出其的理智所驚歎,從而發現感性之綿渺,從而略見獨立之人格。但不論如何,兩首詩的內容卻都是感傷的,這便奠定了棄婦詩的大基調,丈夫的始亂終棄另結新歡而推諉舊婦,而二女子無論其柔剛,或日“不以我屑”,或曰“無與士耽”,柔者自哀自之冷落,剛者獨哀士之決絕。是爲同根而異體。

然桑間濮上,自有其兒女風情,可當風情變爲多情,多情而至移情,移情最終濫情,那麼這些或柔或剛的女子,終將會或勸委求全,或怒罵其無恥,或悲天泣地,或斷然與之決絕,然而在讀者看來,不論詩中的女子如何,卻總會有那麼一絲一縷甚至無窮無盡的感傷,讓人無法釋懷。

2、拆碎婚姻的七寶樓臺

穀風六章章八句 氓 六章章十句

《穀風》第一章勸夫以免棄;第二章回思自我之辛勞;第三章寫其被棄之憤怒;第四章述其辛勞持家和睦友鄰;五六章憶今昔與往昔。而《氓》第一二章便是纏綿的回憶,第三四章爲其痛定思痛之篇,意欲警戒後人;第五章始述其婚後之不幸;最後一章,一片如泣如咽之音多於百無聊賴,終無復可言。

翻開這兩首詩,怒氣撲面而來,然而兩首詩所抒之怒卻不盡相同。《穀風》之怒,是自心底向外噴發,最後又盡咽於內,讀者多可想象,這一剛被見棄的女子混亂的思想尚不清晰,對丈夫的情思尚剪不斷,欲理還亂,以谷中之風爲發端,從而回憶着自己的悲苦生活,這種回憶是沒有條理的,即想即訴,用於比興的事物也不斷變化;“穀風”“葑”“菲”“荼”“徑渭之水”……讀者可試想,這位見棄之婦在路上漫無目的的行走,心中尚無頭緒,視角在不停的移動,意識在不停的變化,一方面怨恨着丈夫對自己的毫不體恤從詩中我們可以看出,兩人的婚姻並不幸福,“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遊之,何有何之,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水之深淺如我承擔事之大小,水之深淺不論,事之大小不論,均我一人承擔,最後卻“既生既育,比予於毒…‘賈用不售…‘以我御窮”。另一方面,她在想象着新人們“宴爾新婚,不以我屑”又說“毋逝我樑,毋發我笱”但這又有何用,失去了這一切的一切,就只有怨恨,然而此女子怨而不怒,丈夫的殘忍背棄,她卻你心存期待,情到終了,仍訴說“不念昔者,伊餘來暨”。

從此,人的自我認識便成爲這些女子眼中的“間或一輪”。而《氓》卻不同了,它比前者多了一份客觀與冷靜,從而有人認爲,它似乎不是棄婦詩,說棄夫詩倒更爲貼切,然而夫棄婦在前,女子後來的頓悟,實在是在被棄之後,歸根到底,它還是一首棄婦之詩,又與前者不同,它的回憶多於現實,然而現實的無情,終於打斷了美好的往昔,仍是丈夫變心,仍是自訴衷情,但此女子的'內心卻多了一份理性,“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矣,女之耽兮,不可說矣”,佇立於桑樹之下,內心頓悟,不再癡求男子廉價的愛情,於是發一聲“亦已焉哉”,終結全文,也終結了自己的感情,女性的剛強佇立於此,人類的理性思維在此成熟,它的理性思考閃爍着人類睿智的光輝,僅此便足以震懾千古。

3、棄婦詩:悲劇的種子結出的幽怨的花朵

詩經中的棄婦詩作爲中國棄婦詩的源頭,爲這類詩歌建立了一個極高的起點,它開創了這類詩歌的兩種主要敘事內容,也是整個女性面臨婚姻裂變的兩種不同狀態,女性孱弱的哀嘆與毅然的放棄,其分別代表作爲《邶風·穀風》與《衛風·氓》,從此以後,中國的棄婦詩便少有佳作,旗鼓相當者少,超越此二者更少,但《孔雀東南飛》算是中國詩史上棄婦詩的巔峯,但這已不在本文的討論範圍之內,僅就《穀風》與《氓》而言,其深刻意義不單單在於他們反映着中國封建社會的夫權制度,更深刻的代表了人類的兩種思維方式:痛的爆發與痛後的冷凝。而後一種無疑更代表了人類獨立人格的健全發展,即:感性與理性的兼而並美。

無論詩歌還是戲劇,悲劇是其出現的最早形式,當人類深深的埋下這顆悲劇的種子時,定然會結出幾朵幽豔的花朵,而棄婦詩,無疑是這幾朵花中最美的,它不禁讓我們思索,到底是婚姻成就了愛情,還是愛情成就了婚姻,或者二者誰也沒有成就誰,他們只不過是駢行的馬車,終究不會走到同一條軌道上來,但不論如何,它讓我們看到,最終的受害者只能是那些“拼將一生休,盡君一日歡”的女子。

主要參考書目:

1《詩經選》餘冠英著,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

2《詩經譯註》袁梅著齊魯書社1980

3《毛詩正義》中華書局1981

4《古史辨》顧頡剛主編上海古籍1981

5 《詩集傳》朱熹撰上海古籍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