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札記解氓

《氓》是一首敘事詩,又是一首怨婦之辭,其內容是作者與氓從相戀到婚嫁,結婚三年後兩人離異。雖然後世對詩中的內容沒有異議,但對此詩的解讀卻大相徑庭。

詩經札記解氓

《毛詩序》中對此其解讀爲:男女無別,隨相奔誘。花落色衰,復相背棄。

此詩第一章有云: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爲期。

在第一章中很明顯,氓找作者商量婚事。作者稱必須有媒妁之言,要明媒正娶。作者與情郎是自由戀愛,但二人並非私奔。故“男女無別,雖相奔誘”之說無從談起。

今天教科書則解讀此詩爲婦女反奴役和壓迫,詩之結尾可以爲證: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作者果決的離開男子,掙脫了壓迫婦女的桎梏。詩中歌頌了勞動婦女的反抗精神。此解析可謂今天的主流。

面對不同的解讀,鄙人基本贊同劉毓敏老師的觀點。本文就以其爲基礎,並對其增益補充。

這是一出家庭婚姻的悲劇。作者與氓兩人自由戀愛,明媒正娶。並且經過占卜,體無咎言。本應該一樁完美的婚姻,卻以悲劇而收場。反思這段婚姻,吸取其中的教訓,這纔是本詩最大的現實意義。

造成這段失敗婚姻的原因大致有三:一是氓對作者不夠體量和寬容;二是與其他家庭成員的矛盾,例如婆媳關係不睦。作者可能因此亦受丈夫斥責;三是二人所處階層不同。

其中,前兩點相互關聯。首先,作者在與其他家庭成員相處中,最大的可能是存在婆媳不和之類的矛盾。在處理妻子與家庭成員的關係時,丈夫對妻子包容理解不夠。甚至訓斥過作者。最後作者覺得,自己一邊“靡室勞矣,夙興夜寐,”一邊忍辱受氣。於是憤然與這個家庭決裂。這應當是兩人婚姻悲劇的直接原因,但非根本原因。

兩人最終離異的根本原因是,所處階層不同。從詩中“抱布貿絲”可知女子家附近有集市。從“乘彼垝垣,以望復關”可知,作者居住在城市。而男子的身份則是氓。在此先解析一下民的含義。

民若按職業劃分,可分爲農、百工、商賈以及醫巫等。其中,農、工、商是民的主體。在法家出現之前,這些職業的.政治地位是完全平等的。法家之後,除了農之外,其他職業皆爲賤民。秦朝甚至將工、商沒籍,充作奴隸。

若按居住地域劃分,民包括國人和野人。野人即鄉野之人。國人與野人之別,就如同北京人與黃土高坡的農民類似。在理論上兩者政治地位完全平等。但在實際上,國人的文化和見識比野人更高,生活水平也高於野人。此外,國人也更關心政治。

野人的主體是原居野人,此外還有外來野人。外來野人主要是因戰亂、饑荒等原因,從其他諸侯國流亡至此。爲了增加人口,本國政府往往會給予其國民待遇。這些流亡而至的外來野人被成爲氓。

從理論上講,氓與原住野人、國人的政治地位完全平等。但在實際上,最肥沃的土地早已經被開發,氓只得重新開墾相對貧瘠的荒地。並且沒有太多的財產和家底。其生活更加貧困。

所謂“由貧入富易,由富入貧難。”在本詩中,一位城市小姐,嫁給了一位外來流民。家庭背景不同,生活習慣不同,再加上巨大的貧富差距。這纔是造成兩人婚姻悲劇的根本原因。

我們再回顧此詩:

三歲爲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從詩中,隱約可知。作者的親人,尤其是兄弟們最初不太同意這樁婚事。其初衷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跟着氓受窮。但兄弟們並沒有強烈反對,還是比較尊重作者個人意願的。尤其是占卜之後“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作者的親人們覺得,既然卦象顯示吉利,那就沒什麼可反對的了。父母、兄弟還是深愛作者的,並在結婚之日,拿出豐厚的嫁妝“以爾車來,以我賄遷。”以示對親人未來婚姻幸福生活的祝福和重視。等到婚姻失敗之時,作者後悔當初沒有聽從哥哥之言,嫁一個門當戶對之人。

需要言明的是,本詩絕不是一首棄婦之詩。因爲並非氓把作者拋棄。而是作者把丈夫拋棄。在周王朝,男女相對平等。丈夫可以休妻,妻子也可以休丈夫。

我們先回顧當初: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覆關,泣涕漣漣。既見覆關,載笑載言。作者對氓之愛真摯無比。再與之與這樁婚姻悲劇對比,讓人惋惜之極。

這首詩帶給我們的啓示是:若兩人真心相愛,但出身不同。對兩種不同的生活習慣、思想觀念,貧富差距要有充足的認識。對將來婚後由此產生的種種矛盾、隔閡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愛情是浪漫的,婚姻是現實的。只有正確處理好愛情與婚姻的關係,以及不同門第之間婚戀的關係。避免此詩中婚姻悲劇的發生,纔不辜負作者作《氓》之詩。這纔是孔子修訂《詩經》,將此詩選入儒家教科書的初衷。

鄙人認爲,男婚女嫁,門當戶對。此言並非封建糟粕,而是實踐總結出的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