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很早我就想寫寫與酸棗的那一分情緣,
並不是,單純地因爲酸棗的味道既酸又甜,
而是爲了那一份對童年時光沉甸甸的眷戀……
一
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末的一九四八年冬天,
遼瀋大地戰火的硝煙還沒有盡數地消散,
我和媽媽跟隨爸爸的後勤軍工廠西進入關。
一路的雪野,盡把身上白皚皚的銀盔銀甲舒展,
結了厚冰的河川,失去了水聲潺潺,
只有陽光下的那一片銀光,晃花了人眼……
那時還不滿六歲的我,眼睛卻是頂頂的最尖,
我看見在路邊積雪的山坡上,鑲嵌着豔紅點點,
真的就像畫師畫龍之後點了睛的那一幅畫面。
旁邊的叔叔說,那是酸棗,吃起來味道甜酸,
秋天的時候,它們像一個個紅彤彤的瑪瑙珠串……
這就是我,深種於心的第一次與酸棗結緣。
二
在山城承德工廠駐下了,馬上投入了生產,
我家借住的'老鄉家,在牛圈子溝裏邊,
房東的一雙兒女,自然成爲了我的玩伴。
姐姐從舊陋的屋角,搬出了珍藏的瓷壇,
把她們最美味的零食,捧到我的面前,
嚯,原來是酸棗——晶晶圓圓、香氣嫋然……
一天,姐姐帶着她弟弟和我,攀上了一座小山,
頓時,有一幅恰似雪裏紅梅的畫,映入了眼簾——
一長溜沒有葉子的棘棵子,在雪野裏伸展。
一顆顆酸棗,鑲嵌在一根根刺尖的葛針之間,
顫顫地,卻堅強地面對着冷入骨髓的嚴寒……
摘下來,入口雖然不再酥脆,但卻甜而綿軟。
三
離開了和親人一樣的房東姐弟,我的珠淚漣漣,
她們用情誼,把酸棗的依戀深深地種在了我的心田,,
每每回味起來,我都會陶醉在那酸酸甜甜裏邊。
做老師的媽媽,自然洞悉我的那一點小小心願,
利用假日,悄悄地獨自去了武烈河對面的羅漢山,
她要給兒子一個驚喜,撫慰我心裏藏着的眷戀。
當媽媽把一書包酸棗,輕輕地放在了我的面前,
把劃出許多血痕的手,悄悄地藏在她的身後邊,
我的眼前,卻被淚水遮擋得成了模糊一片……
緊咬着牙根,給了媽媽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臉,
把一顆顆酸棗,如同耍魔術般往嘴裏填,
暗暗發誓:媽媽,兒子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四
剛剛下過大雨,我便邀約上幾個小夥伴,
要涉過武烈河,到羅漢山和酸棗們直接“會面”,
可是也剛剛發過洪水,河面上正濁浪滾翻。
我們脫成光屁股,一隻手把衣服舉在頭頂上邊,
一隻手划水,撲通着狗刨式的泳姿遊向對岸,
單純的心裏,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什麼危險。
滿載回到家裏以後,媽媽冷冷地板着那張臉,
對我捧給她的酸棗,連瞥也沒有瞥上一眼,
輕輕撫着我臉頰上的劃痕,沒有發出一語一言……
從她的目光裏,我感受到濃濃的母愛融匯其間,
當我把幾顆棗子填進她嘴裏,問她甜不甜,
媽媽幾大顆淚珠,淌下來,滴溼了我的衣衫……
時光真如白駒過隙,媽媽已經離開我幾十年,
我也從一個懵懂少年,如今早已是鬢髮霜染,
可是那彤紅的酸棗,依然是我沉甸甸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