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詩》
怨誰?
怨誰?
這不是青天裏打雷?
關着:
鎖上;
趕明兒瓷花磚上堆灰!
別瞧這白石臺階光滑,
趕明兒,
唉, 石縫裏長草,
石板上青青的全是莓!
那廊下的青玉缸裏養着魚真鳳尾,
可還有誰給換水,
誰給撈草,誰給喂!
要不了三五天準翻著白肚鼓著眼,
不浮著死,也就讓冰分兒壓一個扁!
頂可憐是那幾個紅嘴綠毛的鸚哥,
讓娘娘教得頂乖,
會跟著洞簫唱歌,
真嬌養慣,餵食一遲,
就叫人名兒罵,
現在,您叫去!
就剩空院子給您答話!……
《變與不變》
樹上的葉子說:
“這來又變樣兒了,
你看,
有的是抽心爛,有的是卷邊焦!”
“可不是,”
答話的是我自己的心:
它也在冷酷的西風裏褪色,凋零。
這時候連翩的明星爬上了樹尖;
“看這兒,”
它們彷彿說:
“有沒有改變?”
“看這兒,”
無形中又發動了一個聲音,
“還不是一樣鮮明?”
---插話的是我的魂靈。
《爲要尋一個明星》
我騎着一匹拐腿的瞎馬,
向着黑夜裏加鞭;——
向着黑夜裏加鞭,
我跨着一匹拐腿的.瞎馬!
我衝入這黑綿綿的昏夜,
爲要尋一顆明星;——
爲要尋一顆明星,
我衝入這黑茫茫的荒野。
累壞了,累壞了我胯下的牲口,
那明星還不出現;——
那明星還不出現,
累壞了,累壞了馬鞍上的身手。
這回天上透出了水晶似的光明,
荒野裏倒着一隻牲口,
黑夜裏躺着一具屍首。——
這回天上透出了水晶似的光明!
《再別康橋》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裏的豔影,
在我的心頭盪漾。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橋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着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蒿,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裏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爲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