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殤散文

這個秋天總是多雨,淅淅瀝瀝下了近一個月。

深秋之殤散文

就在這個月接近尾聲的時候,澗池村裏最後一位高齡老人走了,她就是我的外婆。

10月24日凌晨,外婆微弱的心臟停止了跳動,生命畫上了一個句號,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就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只有舅舅和五姨陪伴在她身邊。頭天,五姨得知外婆生命垂危,便匆忙從寶雞趕回,和我的母親一道給外婆洗淨了身體,換上了乾淨的衣服。由於母親體弱多病,晚上便回到自己的家。凌晨一點,外婆一句話也沒說,平靜安然地離開了人世。看來,外婆這些天的生命掙扎,是在等五姨。女兒回到她身邊,她的心安了,便知足地走向了人生的終點。人們常說,老人離世之際,誰在旁邊,誰就是最孝順的,也是最有福氣的。

外婆走了,帶走了霧霾陰雨,換來了豔陽高照。人們說,外婆活的時候,處處與人爲善,走了還在爲家人着想,雖然老天沒有悽風苦雨,哭着爲她老人家送行,但也沒有讓家人在泥濘雨水中爲她操辦後事,這是何等的賢惠。

外婆走了,離開了這個她相守多年的村莊、田園、老屋子,還有她深愛的兒女子孫,家裏的一切都放下了,就連一片樹葉也未帶走,只帶走了一楨棺木、一坯黃土,真是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去。面對逝者,我含淚悲切,仰天長嘆:“人啊!面對生死,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我接到外婆離世的消息,雖然心理上早有準備,但內心還是很悲痛,因爲我是外婆疼着、愛着、寵着長大的,對外婆的情感是無法割捨的。就在前幾日,聽到外婆已經不能進食的消息,一種不詳的預感讓我不安。我便帶上外婆喜歡吃的蛋糕、奶粉去看望外婆。當我走到外婆的炕頭,輕聲呼喚時,只見外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半睜開眼睛,氣息微弱地說:“你是曉琴嗎?你看我還不死,把你們整的……”

說完,又閉上了雙眼昏昏睡去。看到外婆的狀況,我的心一陣陣的抽緊、難過,一向不怎麼流淚的`我,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流。至外婆臥牀以來,大小便失禁,一直是母親及幾個姨姨和舅舅分別照顧外婆。今天,我這個外孫女也要好好給外婆洗洗,以盡晚輩之孝。我跳上土炕,端來一盆熱水,開始給外婆擦洗身體。舅舅拿來一個橡膠手套被我拒絕了,因爲我們小時候,外婆照顧我們時,從來沒有用過手套。擦着、洗着,看到外婆鄒鄒的皮,包裹着看得見的骨骼、經絡,支撐着外婆微弱的生命,內心像刀割般難受,不免感嘆,這人的生命就像一盞油燈,油燃盡了,燈也就漸漸熄滅。看着外婆這般情景,內心酸楚的像喝上了五味雜陳。儘管我小心翼翼,輕輕擦洗,外婆還是呻吟着喊痛……給外婆擦洗乾淨,又開始給外婆換上乾淨的被套牀單,牀上一下整潔了許多。離開時,我拉着外婆佈滿青筋的手說:“奶奶,您好好的休息,過段時間我再來看您。”

說完,便帶着一顆戀戀不捨的心離開了外婆,離開了那個曾經給過我很多快樂的小院,離開了那個我曾經走過無數次的村莊。沒想到,這一次的離別,竟然是我和外婆的訣別,今生今世,我再見不到我那善良、仁慈、溫暖的外婆。

第二天,兒子開着車帶着我和老公來到了外婆家。此時此刻,親戚、家門、鄰里都已到家,忙的操辦喪事。靈堂已經搭好,哀樂、嗩吶此起彼伏。一個個花圈、一塊塊挽帳或掛、或立於房前屋後,整個院子裏掩映在一片悲痛之中。雖然人們常說:“九十歲的老人去世是喜喪”,但血濃於水,外婆畢竟是我們生命裏相伴了幾十年的親人,突然離世,內心的悲痛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尤其是母親和幾個姨姨,爲離世的外婆哭的兩眼浮腫,痛不欲生。我託着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向上房,情感就像閘閥,已經打開,就再也控制不了。我淚眼婆娑,撲向靈堂,跪拜在天之靈的外婆。我用顫巍巍的手點燃三株香,嫋嫋青煙中,寄託我們的哀思。燒幾張紙,燃燒的火光中,爲外婆照亮天堂的路,讓她在溫暖中上路。透過火苗,我看到遺像中的外婆慈祥的微笑着,那麼親切、賢惠,似乎沒有離開我們,正和我們說話、聊天、談笑,彷彿看到她瘦弱的身影還在院子裏不停地穿梭忙碌……此時此刻,和外婆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就像電影一樣在大腦回放。

忘不掉那年的深秋,也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在去外婆家的路上,父親帶着我和弟弟,懷裏抱着還在吃奶的小弟,趕着豬去外婆家。因爲母親要去深造,但我們姊妹三人無人照料,就在母親猶豫,父親發愁的時候,親愛的外婆向我們伸出了溫暖的雙手接納了我們,讓我們有了一個溫暖的家,也解除了父母的後顧之憂,真是雪中送炭啊。其實,那時候,外婆家裏一個比我大兩歲的舅舅,比我小一歲的小姨,還有正在吃奶的小姨。無疑,我們的到來,對於外婆一家來說真是雪上加霜。七十年代初期,還是人民公社化,靠掙工分吃飯的外婆一家,只有外公和外婆兩個勞力,吃飯的加我們八張嘴,到年終分不到多少糧食,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難得外婆常常暗自嘆息、愁腸。儘管困難,但外婆還是想着法子讓我們吃飽穿暖,決不讓我們姊妹三人受半點委屈。

在農村長大的人都知道,農村有三忙:即春播、夏收、秋收。一到這三個季節,外婆和外公常常早出晚歸,頂酷暑,冒嚴寒,和村民們一道播種、收割、修梯田,往地裏拉糞,每天下工回來,外公已經累得坐在火盆邊煮灌灌茶。此時,外婆顧不上歇息,忙得給全家人做飯,等吃完飯,外婆還要忙的餵豬,燒炕,照顧我們休息。一切收拾停當,我們酣睡了,外婆便在昏暗的煤油燈下不是擰繩繩,就是給我們做衣服,納鞋底,一干就是深更半夜,每當我從睡夢中醒來,還看到外婆在燈下做針線活兒,那個情景是我對外婆最深的記憶。凌晨天不亮,外婆起牀便開始忙碌,掃院子,挑水、拔豬草等。記得那時候,外婆家在村子的中心住,地勢比較高,每天,外婆瘦弱的肩膀挑兩隻大桶去村口挑水,外婆挑水的影子總是顫顫巍巍、搖搖晃晃,吃力的行徑在村莊的小路上。那個挑水的剪影,多少年過去,總是揮之不去,在我眼前晃動。那時候,我常想,外婆的精力多好啊,像一臺機器,永遠不知疲倦,不是奔波在田間地頭,就是忙於永無止盡的家事裏面。

那段日子,最讓外婆操心的是我們這些年齡相仿,輩分不同的娃娃在一起,不是爭着吃,就是搶着喝,免不了爭吵打架,但不管是誰的錯,受懲罰的永遠是舅舅和姨姨,外婆從來捨不得教訓我們,讓遠離父母的我們特別溫暖。記得那時候,家裏餵了只奶羊,供着哺乳期的小姨。弟弟到外婆家後,一個孩子的羊奶分成兩半,顯然,羊奶根本滿足不了兩個孩子,最後,外婆就儘量滿足弟弟,小姨不夠吃,就給她喝黃麪糊糊。還記得一次,學校放假,我便從城裏步行來到外婆家。當我大汗淋淋的推開大門,突然出現在外婆面前時,外婆驚喜的一下把我抱在懷裏噓寒問暖,隨後用鐵勺給我炒了一個雞蛋。大家知道,在經濟貧乏的農村,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養幾隻雞,從雞屁股裏掏錢,一個雞蛋,便是農家人的希望。吃着黃蔥蔥的炒雞蛋,那種香味至今令我難忘。

外婆在村子裏是最賢惠的老人。記得家裏嚴重缺糧時,不管家裏什麼時候來人,或富或貧,她都一視同仁,只要趕上吃飯的時間,外婆便端上一碗冒着熱氣的飯,死拽硬讓,不吃是走不出外婆家的,搞得來人哭笑不得。看到外婆這樣,我常常翻着白眼,心裏嘀咕:“不吃就算了,幹嘛硬讓人吃,搞的外婆經常吃不上一頓飽飯,真是一位大公無私的老婆子”。正因外婆的善良,村子裏的人都很敬重外婆,不管是外婆家大小事兒,只要外婆一聲招呼,大家都會來幫忙。

外婆一生無私奉獻、賢德無量。儘管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外婆依然從容的拉扯八個子女長大成人,還幫助母親、舅舅及姨姨拉扯孩子,現在想起來,我都不敢相信,在那個特困時期,外婆瘦弱的肩膀上,何以支撐起了這麼多的重負,還那麼從容地走過了九十三個年輪,我想這與外婆的包容、大度、坦然、樂觀是分不開的。在外婆身上,我看到了農村婦女的吃苦、勤勞、堅韌、善德。

想着這些陳年往事,外婆的音容笑貌總是浮現眼前,心愈加難過。和外婆的相見一週不到,我們就陰陽相隔,一坯黃土阻隔了生命的相惜,我們只能在回憶中,想念外婆對我們的愛,這愛就像外婆家村口的柳樹,青蔥悠長。

出殯的那天,送葬的人從村頭到村尾,人們都趕着前來送外婆最後一程。外婆的墳地在高山上的一片桃樹林裏,我想,每年的春天,外婆總會在滿山桃花中和我們相會,一起沐浴和睦的春風、搖曳的桃紅梨白……

親愛的外婆,凡塵中還有您的餘溫,雖然您走了,但我們的心還在一起,但願夢裏常有您的影子。

安息吧!外婆,天堂的路上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