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牛,讀書,嚼牛屎散文

誰咀嚼過牛屎?我!

牧牛,讀書,嚼牛屎散文

1937年,我出生於貴州大方縣的一個農民世家,斷斷續續讀了兩年多的鄉村私塾,於1948年徹底失學之後,就回家肩負起繁重的生產勞動,可我從來沒有放鬆自學。

當時我的主要任務是牧牛、打柴。我家養了一頭水母牛,每年下一個牛崽,下過兩三胞牛崽之後,我家每年賣出一頭役牛,自家養兩頭役牛和一頭牛崽,讓老母牛得到適當休息,待小牛崽長大再賣。人家競相爭購,我家年年有一筆可觀的賣牛收入。所以,我們對牛情有獨鍾,關懷備至。我家那頭水母牛也非常通人性、聽人打招呼。我們把牛趕到一塊較寬的草地上,讓它們自由吃草,我便抓緊時間砍一背柴禾或割一背牛草,而後就選擇一個視野開闊又蔭涼舒爽的地方,或坐或躺,讀起書來。看到牛快要到耕地邊吃禾苗時,高喊一聲:“老母牛,轉來!”它就會轉身走到草地中,離開莊稼地。在它的帶領下,小牛們也會聽話似的。如有不聽招呼的牛去吃了糧食,就會遭到我的一頓抽打教訓。它們還會跑到老母牛身邊去求保護,老母牛也會替它們向我求情,我們會看在老母牛的面上,對它們免打,它們也學會聽話了。這樣,我就有比較充裕的時間讀書了。

我帶着《千家詩》、《三字經》或《百家姓》等書,背柴歇息時讀,有時騎在牛背上也讀,對此,我幺哥還出了“牧牛苦頌詩,勤比李氏”的上聯讓我對。後來,我又讀《說唐》等故事書,認不得的'字就問父親和哥哥們,或查字典。

那時我主要是讀《說唐》,那是受我致德二哥的影響。我家有些古書,我二哥對“說唐故事”很熟悉。那時家庭點燈的油也無錢買,我們去劈開松樹皮放油,讓油結成松香後再劈帶松油的木片——明子柴來點亮,油煙很濃,把家裏薰得很黑,鼻涕、口痰都是黑的。爲了節約亮槁——點亮之柴,又少被煙薰,晚飯後,燒起疙蔸火,講起古老話:我二哥便講起薛仁貴徵東的故事。那些薛仁貴如何探地穴得到兵書;如何在打摩天嶺時遭到滾木擂石等驚險場面,讓我們聽得目瞪口呆。於是,我就拿《說唐》書來看,認不得的字就問父親和哥哥們。在家讀會一段,便拿到山上去邊讀書邊給我的牧友們講故事。

村裏牧牛的朋友們均是我的兄弟或侄兒們,他們成了我的忠實聽衆,就是今天人們說的粉絲。大家都願意把牛馬(我們村子裏那時沒人養羊,馬也很少)趕來和我一起放牧,以便聽我講故事。

我在山野說書、講故事,我的牧友們聽得入了迷,他們便由年紀大的高致餘堂兄組織起來,分工輪流替我打柴、割草,替我看牛,讓我專職爲他們說書。誰要不聽安排,就不准誰聽故事。這樣,放牛上山便成了我讀書、講故事的時候。爲了提高我的威信,增強故事的吸引力,說到最精彩處我便嘎然而止,耍了一個大關子:“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我在捉弄牧友們的時候,也會被他們戲弄。講到薛仁貴徵東在污泥河中救出唐太宗李世民那一節時,我不講了。理由是:我講得口乾舌渴的,要去採擷野莓來解除飢渴。最後達成的協議是:他們去摘野莓來供我吃,吃好了又繼續說書。大的去砍柴割草,年紀小的去採野莓。採多少爲準?我躺在地上,閉着雙眼,張開嘴巴,他們摘野莓放在我嘴裏,裝滿我的嘴巴就行了。他們分別放進我嘴裏的,一會兒就沒有了,老是填不滿我的嘴巴。一大把放入的,一會兒又被我嚼吞下去了。後來不知是誰使了個小心眼兒,在野莓中放了一點兒幹牛屎,我咀嚼出一種怪味,趕快吐出來,又是一陣追打玩笑,之後,還是繼續給他們講故事。這就使我從講故事中讀了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