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碎片優美散文

(一)

記憶碎片優美散文

生活的脈絡太過清晰,也許我們偶爾需要憑着一個個幻夢去堆疊,哪怕只是黃粱一瞬。任他綺夢軟語,任他盈盈羞向。紅塵萬丈,悲喜歌哭,醒來黃粱未熟與否,不過是有心人眼中的一粒沙子,揉之即去。偶有清淚溢出,兀自凝向眸間。

陽光有些灼眼,雨季的黴菌正在瘋狂滋衍,空氣中凝結着忽濃忽薄的光暈,遠處隱隱傳來芳草的清香。陡一進鼻,恍惚有種兒時的錯覺,三月春初青草的汁液,那種凝結在舌尖的原始味道,那麼遠,又那麼近。

驅車奔涌在六月蘇城的暮色裏,車笛鳴噪不已,每一聲都直透心扉。樹影交錯,垂柳婆娑,路燈一盞盞亮起,兩旁的高樓往後褪去。我像只無頭蒼蠅般繞過一條條熟悉的街道,妻已賭氣出走近四個小時毫無音訊,手機如何也打不通。看着母親打來的十多個未接來電,想象着剛滿週歲的女兒哇哇哭啼的模樣,我想自己除了四處找尋便別無他法。至少在此刻,我心裏會好受一些。

(二)

下墅堡小學如今已成了兩棟五層樓高的現代化工廠,格子窗內透着微微的白光。幾臺電動叉車在廠區內忙碌奔走,卸貨碼頭區域幾個身着深藍工作服的工人正在搬運着一箱箱半成品毛衣。戴着帽子的年輕女工,在射燈映照下顯得格外嬌小,她正拿着紙筆記錄着出貨序列。

碼頭後面佇立着一排破破爛爛的平房,始建於八十年代末。這裏曾經是下墅堡小學附帶的幼兒園,不知出於何因依然保留至今,在這個現代化的廠房內顯得格外突兀。就在二十多年前,我在這裏渡過了整整八年的時光。在三年前的那個冬至前夜,我就在那棟低矮的平房內,與我妻子初遇。

沒有雪月風花,也無任何旖旎情節作爲映襯,我就已一種最爲原始最爲直截了當的方式認識了她——相親。也許我從未想過這般俗套的初見,在某一天,在某一刻,我會成爲這個女人的丈夫,成爲一個孩子的父親。

那天天氣很冷,她穿着件米色修身的羽絨服,背對着我坐在桌前和廠區負責人低聲交談。長髮披拂,側臉瘦削,即使在厚重羽絨服的遮掩下,依舊顯得腰肢纖細,婀娜款款。體內的荷爾蒙不斷竄涌直至奔流激盪,片刻的遐思促成了往後的契因,此處暫且不表。那天我引經據典,旁徵引博,彷彿曹子建附體,從冬至節的由來,蘇州人的習俗一直聊到伍子胥楚地鞭屍,口水足足噴了七鬥。十來天后,她成了我正兒八經的女朋友。幾個月後的夏天,她倉促中成了未及出世孩子她媽。

(三)

遍尋無果,看守的值夜保安不耐煩地推掉我再次遞上的煙,示意我趕緊出去。擡眼疏星淡月,雲霞倏忽間暈散開來。啓動車子,沿着小徑折返駛向大道,往市區方向行去。理查德克萊曼的鋼琴曲緩緩流動,曲聲悠揚。她曾很多次示意我換上一些流行歌曲,比如李榮浩鄧紫棋之流。每次總是數落她品味低下,依舊我行我素。我的曲庫裏大抵都是絲竹琵琶類的輕音樂,我習慣開車的時候聽着類似梵樂般的曲子,它會令我淡忘一切塵囂,心底無比寧靜。尤其在夜深人靜的午夜,每當獨自一人驅車奔涌在悄無人跡的鄉間小路,然後悠悠回到笙歌悠揚的鬧市,那種感覺彷彿已歷數世,現在再次抵臨人間。

萬達影城樓下車水馬龍,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費了很大勁纔將車順利開進地下停車場。八歲之後我進影院的次數屈指可數,我彷彿忘記了每一個女人都無限熱衷於在這些地方來來往往,尤其是當她相攜着一個男人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他不可避免的深淵,而我對於影院的牴觸則來自於八歲那年和父親在石路某個如今早已不復存在的影院。

三年前曾有個姑娘試圖替我解開這層枷鎖,她笑言如果陰影依舊存在,那麼以後怎麼談戀愛怎麼陪老婆孩子呢?這是生活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事與願違,那次趕至金逸影城後,在大廳內徘徊良久,依舊託辭藉故回去了,兩個人悻悻地看着筆記本上的《重慶森林》。金城武的鳳梨罐頭總會過期,正如那年夏夜滴答的雨聲一般,和着梁朝偉永遠擠不幹的舊毛巾,透着溼漉和悠長的況味。

(四)

緩緩輸入了一行字:你見過凌晨兩點的平江路嗎?我燃着煙靠在影院門口的轉角處,保安訓斥連連,掐滅菸捲後繼續輸入:我在影院門口,速來吃炸雞塊……

她腫着眼眶朝我吼:你知道我想看這部影片多久了嗎?吃吃吃,你就只知道吃,你看你現在多胖了。

平江路巷口絲竹漸聞,不遠處的酒吧裏透着悽啞的歌聲。妻接連試了幾件旗袍依舊不滿意,掐着我的手臂一次次發力,連聲怪我不是,說自己生寶寶後體型都變了。我笑着捏捏她微微凸起的肚腩,然後再拍拍自己隆起的啤酒肚,然後留下一臉茫然的店主,徑直轉去另外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