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碎片經典散文

我插隊的地方,是個一馬平川的大平原,黑油油的土地盛產玉米、穀子和大豆。

記憶碎片經典散文

記得,在我下鄉插隊的第二年,秋收割大豆,尖尖的豆莢就象一根根的刺,扎手扎的厲害,儘管戴上了手套,豆刺還是會紮在手上或胳膊上,又痛又癢特別難受。有一天,我着急怕被拉下,就扔下了更生布的手套割了起來,晚上回到戶裏,扎的滿手都是刺,自己在燈下拿着根細針,一根一根的挑着刺,疼的眼淚在眼圈裏直打轉。正巧,屯裏尹三嫂來戶裏找我,讓我替她給當兵的兒子寫封信,看到我這付模樣,奪過針去,一邊挑刺一邊數落着我:“你這個傻丫頭,幹了幾天活,就以爲你啥都行了,你忘了你是個“千金小姐”了吧,這手都挑的象馬蜂窩了。”她說着說着,眼淚就淌了下來,看到她這樣,我也跟着哭了起來。第二天,一雙手腫的象小饅頭似的。

三嫂是屯子裏出了名的巧媳婦,家裏有臺縫紉機。我的衣服、褲子破了都拿給三嫂補,她會把那補丁絞成各種各樣的花形,補在衣服上非常好看。後來,衣服不破我也拿去補。

三嫂笑着罵道:“你個死丫頭,爲了臭美,你就不怕累壞了三嫂啊,”

“有啥活我來幹呀。”我和三嫂耍着貧嘴。

“我掃掃地吧。”說罷,裝模做樣的`拿起了條帚。三嫂趕緊搶走了條帚。“去、去、去,一邊呆着去吧!你能幹啥”。

三哥在旁邊說話了:“補個衣服唄,咋那麼多話。”

“你妹妹別人誰都別說,是你心尖子了。”

“她不是你妹妹呀,還說我吶,你不比我疼她。”

“你這個人吶,平時和你說十句話,聽不見答應一句,只有妹妹才能撬開你這個悶葫蘆。”

這夫婦兩人特別喜歡我這個“妹妹”,說是妹妹,其實我的年令和三哥的兒子才差了幾歲。三哥說:“一個城裏女娃子家,細皮嫩肉的。背井離鄉起五更爬半夜的。可真不容易呀,啥時遭過這種罪呀。”三哥平日裏話不多,老實木訥,倒是三嫂快人快語,乾淨利落是個直性子的人。三嫂無論見了誰,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這是俺姨家的親表妹,俺可得好好照顧她,要不俺姨還不來找俺算帳啊。”弄得別人還以爲我們是真正的親戚。說句心裏話,在遠離父母的異鄉里,能有這麼一對心地善良的哥嫂疼我,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

每逢哥、嫂家裏做好吃的,就喊我去吃,遇上戶裏的飯菜不想吃時,我也常去蹭飯,哪怕是小蔥蘸大醬,鹹菜疙瘩,經三嫂的手一做,也都特別好吃。

“嫂子,今天又做啥好吃的了?”

“一隻小母雞幹吃糧食也不下蛋,讓俺宰了燉上粉條子了,這頓飯要是不叫上你,俺都吃不消停,你哥那嘴一直叨咕着,不知他妹子今天吃的啥。這不,俺可不想聽他叨叨,趕緊給他把妹子找回家。”

我得意的說:“還是俺哥好。”

“你個小沒良心的,你們哥倆合夥欺負俺。”說罷擡手來打我。我和嫂子一路有說有笑的跑回了家。

這個家只要是我來了,“一家人”準會“打成一片。”

在當時的集體戶裏,大家都戲稱我是“才女。”我經常給隊裏的老書記、隊長寫個講演稿,弄個彙報材料。還記得,有一次馬上要秋收了,老書記交給我一份有關“秋收大會戰”的講稿,要的非常急。這是老書記下午去公社開會領回來的任務,到了晚上纔給了我,老書記把會議精神簡單的說了說,並且告訴我,第二天就要去公社彙報情況。於是我就貪黑寫了起來,按照老書記的要求,我熬到了後半夜時才弄完,摸黑趕緊給老書記送去了。往回走時,正好路過三哥家,往窗戶上一瞧,三哥家竟然還亮着燈,我忍不住喊了聲:“哥、嫂咋還沒睡呀。”只聽三哥用懶懶的聲音問道:“妹子,這都幾點了,你咋還不睡,這麼晚你跑屯子裏來幹啥,你不害怕呀。”我趕緊說道:“俺給曲書記趕寫了一份材料,剛剛送給他了,明天上午要用的。”

“你等着,我穿上衣服送你回戶。”

“不用,我自己跑回去就行了。”

集體戶距離屯子有一里半的路程,爲了不讓三哥送我,我趕緊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在心裏笑,心想三哥可能是半夜上茅房,讓我趕上了。跑了一小會,爲了抄個近路,我鑽進了一人多高的苞米地裏,在黑漆漆的苞米地裏,順着地壟溝往前走,耳邊的苞米葉子被風吹的沙沙響。突然間,我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異樣的聲音“咔嚓,咔嚓。”在萬籟俱靜的夜裏,這聲音特別瘮人。當時只覺得頭“轟”的一下子大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了,我馬上蹲了下去,渾身哆嗦的厲害,我屏住了呼吸,仔細聽着,越聽越像是人的腳步聲,聽着聽着感覺這聲音離我越來越近了,我嚇得禁不住叫了起來:“來人哪,快來人哪!”在寂靜的夜色裏,這喊聲格外清晰。這時,我聽到了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三哥的聲音:“妹子別怕,哥在呢。”我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大喊着:“哥!快來呀,地裏有人。”只聽見在離我的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扭打聲,好一會的功夫,三哥拽着一個人來到了我的面前,仔細一看,原來是屯子裏劉三楞子,這三楞子平日裏就是個偷雞摸狗的主,這回是做賊偷青(嫩苞米)來了。這傢伙偷苞米也沒帶個傢伙式,把掰下的青苞米棒子,全塞進褲兜子裏了,從褲腰到褲腿子裏塞得滿滿的,換成了平時,這傢伙長的五大三粗,三哥還真不是他的對手,也該着他倒楣,苞米棒子墜得他是跑也跑不動,打也打不了,再加上做賊心虛,幹吃了啞巴虧。

這就是我的三哥,一個樸樸實實的莊稼漢子。沒想到,哥哥到底還是從熱呼呼的被窩裏爬了起來,在暗中護送着我回戶,如果沒有三楞子偷苞米,我又怎能知道,三哥一直就在我的身後……

在返城後的前幾年裏,我們還一直保持着來往。後來,爲家庭累,爲事業忙,漸漸地失去了聯繫。

時光飛逝,多年以後,當白髮爬上了鬢角,人己到了懷舊的年紀,終於停下了奔波的腳步時。梳理着被歲月侵蝕了的記憶,這一份無私的關愛,似親非親的情感,這一段己經被淡忘了的親情,重新又回到了心裏,去年戶裏的幾個老同學相約着回去了一趟,去看望闊別了三十多年的黑土地和鄉親們。才知道,我的三哥、三嫂都己經離世了。

當我想到了要重拾這一份“親情”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