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風物桃散文

因了古籍以及影視引導,恍恍惚惚總是覺得桃這種物什神神道道的。

故鄉風物桃散文

先秦古籍《山海經》裏:“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爲鄧林。”——夸父追趕太陽,追至太陽身邊,因炎熱而口渴,喝乾了黃河和渭河仍嫌不足,於是,欲飲北海之水,未等喝到,不幸渴死。手杖棄於路邊,競長成一片桃林。

這應該是與桃有關的最早的神話了。夸父的柺杖幻化成了桃樹林。

老家的桃樹,在我的童年時代因其品質而讓心靈眼亮的鄉民們分爲兩種:毛桃,結桃。毛桃的個體顯得很吝嗇,全身還附着厚厚的白白的茸毛,味道比起結桃來,差之天壤。所以是不大逗人喜愛的。人們只喜愛結桃!

在我那饑饉年代的味覺裏,純天然結桃味道,是現在不管哪種豪宴美味,哪種果實都無法比擬的。餓肚子的記憶是疼痛的,疼痛裏的美味是終身難忘的。

結桃樹一般都不高大,但枝椏婆娑樹冠較大,這一方面是因爲任由其自然擴張而未加干涉砍伐的緣故,另一方面也是桃樹的天然品質就是膨脹欲較強吧。

《詩.國風.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說桃樹含苞滿枝椏,花兒開打多麼鮮豔,那番景緻足以令人心曠神怡。陶淵明桃花源記》“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這個桃園勝景人間少見。清清的溪流兩岸,一大片桃花林,林中找不到一棵雜樹,樹下百草豐茂清鮮,凋謝的花瓣紛紛落在青草、溪流中。

是啊,桃花盛開時節,是三月的桃紅李白。桃花大李花小,盎然的生機,擋也擋不住。

老家的鄉民,在除夕夜祭奠完了祖宗,迎接了自天庭下來的竈神之後,還要敬祭桃樹,那份虔誠與每年大初一拿着祭品,跳着水桶到井邊接金銀水不相上下。在桃樹主幹靠根部砍開一些口子,把祭品——都是年夜飯的菜食部分——弄碎,灌放進口子裏。那似乎是一直帶着神性的敬祭,來年結出的桃子又多又大,而且蟲蟊少。

桃樹杆上在六七月間會結桃油,亮晶晶軟乎乎的,和李子樹結的李子油一般。饑饉年代,桃子油李子油曾經是故鄉饑民們不可多得的食物。

因爲桃核在地裏自然生長出來的桃樹苗,長大後會改變桃的品質,而且成長緩慢,所以爲保證其品質,桃子樹的發展繁衍都是用嫁接法進行,鄉民們叫“靠”。在薄膜膠紙還沒在農村運用的時候,記得父親的嫁接法——他當然不知道啥叫嫁接。他是這樣“靠”的:臘月或是正月,他用鋸子鋸下留有竹節的慈竹筒,四五寸長,在竹筒裏灌滿攪拌溼潤的泥土,選好桃樹適中的枝椏,用鋒利的刀砍開一半左右,然後掰開使之撕裂,用準備好的竹筒套上撕裂開的那部分,再在筒口把土填實,用棕片包紮好,等到臘月,竹筒裏那部分桃樹長滿根子,就可以把那股椏枝砍斫下來在種在地裏,成活後一兩年就能吃到這棵新樹的桃了。

桃樹最容易遭受的蟲害是毛蟲,那些年沒農藥,就用石灰兌水防蟲害。

我家曾經有一棵個兒特大的桃,熟透時兩個桃子就有一斤。熟透的桃子用手一掰就可以一分爲二,味感甜,香,脆。

藥用方面,桃樹上用得最多的是桃仁,桃核裏面那顆耐看的米籽。《本草綱目》中,李時珍是把它納在果部.五果類的。他說“桃性早花,易植而子繁,故字從木、兆。十億曰兆,言其多也。或雲從兆諧聲也。”此話是從造字法角度,再聯繫實際來講的,道出了本質。藥用價值主要在桃仁,主治“血滯風痹骨蒸,肝虐寒熱,鬼疰疼痛,產後血病。”但據說雙仁卻含有劇毒,萬萬食用不得的。

不由得又想到書籍裏記載的桃符,桃木劍,桃弧棘矢來。也不妨掉掉書袋。

掛桃符是遠古的`習俗,大年初一用兩塊桃木板各寫上“神荼”、“鬱壘”神名,掛在大門兩側,這就是具有鎮邪神性的桃符了。到了五代時,後蜀的宮廷裏就開始在桃符上題聯語,《宋史.蜀世家》裏載,“孟昶命學士爲題桃符,以其非工,自命筆題雲:‘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孟昶這一題不打緊,但這一聯語卻成爲我國最早的春聯了。再後來“桃符”就乾脆成了春聯的代名詞。

桃木劍,《太平御覽》引《典術》:桃者,五木之精也,古壓伏邪氣者,此仙木也,桃木之精氣在鬼門,制百鬼。所以人們就做桃木劍放於家中,有鎮宅、納福、辟邪之神功,用之以保安寧。

桃弧棘矢,《左傳.昭公四年》載“桃弧棘矢,以除其災”。桃木製的弓,棘枝制的箭,懸於堂內,也是辟邪用的。

不過,我的鄉民們受文化素質的侷限,是斷然不知道桃木的這些神功的,也沒人珍放桃木物器。種植桃樹的唯一目的就是吃桃。

桃李默默地以其誘人的果實招徠衆人,以至於樹下都走出道路來。因而司馬遷在《史記.李將軍列傳》一文末尾的語中說,“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也。”極力揚李將軍忠實心誠信於士大夫的品行。這個詞語後世就用來比喻爲人誠摯,自然會有強烈的感召力而深得人心。辛棄疾在其在《一剪梅》中以暗喻手法吟詠:“多情山鳥不須啼,桃李無言,下自成蹊”。當然他的本意已經轉移到寫人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