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趣的散文

一、“特供”燒餅

童年記趣的散文

一九五九年夏,正值困難時期,我跨進了揚州二中的校門。每天請晨,我就着鹹菜,喝一碗稀粥。匆匆趕往位於城西粉粧巷的學校上學。那碗粥可頂不到中午,沒到第二節課下,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計”,及至放學,餓得嘴裏都直冒酸水。父母見我瘦得尖嘴猴腮的樣兒也心疼,但兄弟姐妹多,也沒法給我開小竈,只得每天早上,悄悄地塞給我一兩糧票、三分錢,讓我在街頭的燒餅店裏買一塊燒餅,作爲給我的“特供”待遇。那散發着芝麻味的燒餅捧在手上,真香啊!我哪捨得幾口就吞下肚去。我一路走着,一路吃着。先撕下燒餅的底層,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吃完底層,再慢慢吃中間的瓤,最後,才把最好吃的灑着芝麻的燒餅面吃掉。這小小的一塊燒餅,我可美美地吃了好幾裏地呢。

二、分餐囧事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三年困難時期,天災加上人禍,全國陷入一片饑荒之中,姐夫的安徽農村老家已傳來餓死人的消息。我們城裏人家,糧食尚按計劃供應,不至於到餓死人的地步,但餓肚子的滋味,那幾年,我們是嘗夠了。最後,父親決定實行“分餐制”,以保證家裏的米缸到月底時,不至於空空如也。

這“分餐”的大權,由在家裏擁有絕對權威的父親執掌。每天,父親上班前,都要完成這件大事。我們家八口人,每人固定一隻搪瓷碗,放入多少不等的'米,交由母親上鍋蒸熟,不管你吃飽沒吃飽,反正就那麼多。至於“分菜”的差事,多由大姐承擔。每到中午開飯前,幾個弟妹圍着大姐,眼睛睜的大大的,盯着桌上的幾個菜盤子。當然,誰都想挑多一點的那盤,儘管,那盤裏除了包心菜,也沒啥其它好菜。那調皮的四弟,爲分菜不知哭了多少次,總說大姐偏袒我,給他分得少。四弟吃着哭着,真是太可憐了。

那時的晚飯。幾乎天天都是大麥面粥。夏天,粥煮好後,也是“分餐制”,每人一碗,盛好了涼着,那四弟中午就沒吃飽,便時不時地偷偷鑽進廚房,端起自己的那碗粥,喝上一兩口,沒多會兒,那碗粥就全下肚了。待到吃晚飯的點兒,爸媽見他的粥碗已空空如也,嘆口氣,只好從自己的碗裏倒出一些給四弟。

幾十年過去了,如今,我們見了四弟,便說起當年的這些囧事,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不過,這笑聲中多少還帶有一絲淡淡的苦澀。

三、生日餃面

小時候,我們家兄弟姐妹六個,人口多,收入少,家境十分困難,平日皆是粗茶淡飯,就盼着過年、過生日,能吃點好吃的。那時,每逢我們過生日,母親總會到附近的蔣家橋餃麪店下一碗餃面,算是給我們的生日禮物。記得我大約六、七歲的光景,我又盼來了自己的生日。早晨起來,母親給我端來了一碗粥,我撅着個小嘴,就是不動筷子:媽,我要吃餃面。母親大概也忘了我的生日,對我說:煮好的粥不吃,吃什麼餃面?我也沒言聲,只是委屈地抹起了眼淚。暴脾氣的父親在一旁火了,抄起雞毛撣子就是一頓臭揍。我哇哇大哭,哭到最後才冒出一句話:我今天過生日!父母這才恍然大悟,心疼地趕忙給了我錢,讓我自己去買餃面。過生日想吃碗餃面,居然招來一頓暴打,這在今天,那些小皇帝、小公主聽來,簡直是天方夜譚,可在五、六十年前?,平常百姓生活十分拮据的時代,卻是件非常平常的事,至今想來心裏還不是個滋味?。

四、檐下黑影

炎炎夏日,住在老宅裏的孩子們怕熱,便在堂屋裏擱上竹牀,鋪上涼蓆過夜。一天,我一人睡在竹牀上,面向天井。一覺醒來,朦朧中,只見一個黑黑的人影懸掛在屋檐下,上身穿着衣服,下身穿條褲子。我渾身汗毛直豎,這不是人們常說的吊死鬼嗎?我嚇得心咚咚直跳,一動也不敢動,只盼着天快點亮。我用牀單從頭捂到腳,閉着雙眼,心中默唸着;天快亮吧,天快亮吧。不知過了多久,天漸漸亮了。我大着膽子睜開眼一瞧,自己都忍不住樂了。這哪兒是什麼吊死鬼啊。屋檐下掛着的原來是揚州家家戶戶舊時常用的曬衣服的“萬馬鉤”。那是一根留着許多枝杈的竹竿,上有鐵鉤,掛在屋檐下,用於晾曬衣服。夜色中,猛一看,真像一個吊死鬼掛在檐下。這自己嚇自己的事,已過去了五十多年,至今憶起,還令人捧腹。

五、閣樓驚魂

早年,父親在廣陵路租了個上下兩層的門臉房,開了個小雜貨店。下層賣貨,上層的小閣樓,就成了我和哥哥的臥室。每天晚上,等小店打烊之後,我和哥哥便搭上木梯,爬上閣樓睡覺,也兼作小店的“保安”吧。那時,我只有七八歲,睡覺也不老實。一天,我和哥哥面對面在閣樓的牀上玩鬧,他在裏口,我在樓梯口,正玩得開心,一不留神,往後一仰,咕咚一聲,我便順着木梯骨碌碌滾了下去。幸虧閣樓不高,自我感覺沒傷着骨頭。我哥嚇壞了,趕忙下來,問傷了哪兒沒有。我苦笑着說:沒事。事後,雖感覺腰有點不舒服,但也沒敢把這“閣樓驚魂”之事告訴父母。直到六十年之後,我於今年年初,因不慎腰椎骨折,做手術前,做了ct,醫生說我腰椎還有個陳舊性的裂痕,我這才憶起這“閣樓驚魂”的一段往事,不禁啞然失笑。這真是一個遲到了六十年的診斷啊!

六、門外有鬼

上世紀五十年代,老家揚州的小巷大多沒有路燈,一到晚上黑咕隆咚,走在巷裏總有點提心吊膽,覺得身後有個黑影跟着自己,心裏直發毛。一天晚上,我和大我三歲的哥哥,到住在小巴總門的奶奶家去玩,快到奶奶家門口時,只見一個黑影在門外的空地上坐着。一動也不動,我倆瞪大雙眼看了好半天,頭皮直髮麻,是不是鬼呀?我哥膽大一點,揀了塊小磚頭就朝着黑影砸過去,那黑影還是毫無動靜。看來,真是個鬼呀!我倆嚇得轉身就推開門,衝進奶奶家,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奶奶;門外有鬼!正在我倆驚魂未定之時,門外走進來住在奶奶隔壁的姑姑,她是吃齋唸佛的師姑,即帶髮修行的尼姑。她笑着說:剛纔是你們倆個冒失鬼吧,還用小磚頭砸我。我那是在念晚經呢,經沒念完,沒法開口。我們這才恍然大悟,剛纔門外那黑影不是鬼,是個大活人。奶奶、姑姑和我們哥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事後想想,這世上大凡說看見鬼的,那都是自己嚇自己?的呀。

七、考學捱揍

一九五九年初夏,我小學畢業了。當時,我在學校是少先隊大隊長,成績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照理可以報考當地名校揚州中學,至少也能報離家較近的市一中。可生性膽小的我,卻自作主張,報考了離家好遠名氣又不大的市二中。上午考完一門,匆匆趕回家吃飯,準備下午再考。父親這才問我:“你考的哪一個中學?”我小聲回答:“二中。”父親聞聲大怒;“誰讓你考二中?爲什麼不考一中?”說完,不由分說,抄起雞毛撣子賞給我一頓暴打。幸虧姐夫在一旁勸說:“別打了,下午孩子還要考試,你把他給打暈了,最後連二中也上不了。”父親這才停手。我含着眼淚,又趕回考場。

想想,如今爲人父母,從孩子上幼兒園就開始操心,直到大學畢業,不知要傾注多少心血。而在我們那個時代,連孩子小升初考哪所中學,做父母的的都不過問,直到考試當天,纔來關心,這是多麼不可思議!不過,這能怪我們的父母嗎?那個年代,父母最操心的事,是怎麼把孩子養大啊!

八、跳遠“第四”

考進揚州二中沒多久,學校舉辦全校運動會。寫寫畫畫還行的我,體育不是我的強項。但不甘落後的我總得報一項吧。思來想去,報了個運動量不算大的跳遠。沒想到,比賽結束,雖然沒進入前三名,但總算得了個第四。我捧着獎狀美滋滋地回到家,在父母和弟妹們面前炫耀起來。他們都不相信身體單薄的我能拿到這個還算不錯的名次,便追問我究竟跳了多遠。我吱吱唔唔地回答;最好的一跳跳了2.96米。全家人都樂了:你不就是跨了一大步嘛,居然還拿了第四名?我小聲地嘀咕道:那個項目,總共只有四個人報名,我的成績排在第四,當然就是第四名嘛。弟妹們都鬨堂大笑:你哪是第四名?明明就是倒數第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