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還小散文

換去歲月的幾分之幾,我才能換回曾經記憶的些許?就在昨天,思緒之紛亂一如黃葉滿地。在這南國之春裏,秋意微涼;在那北方之春中,漫天飛雪。昨天談不上多重的雲,只是隨處的風吹過,道路旁的或花、或葉也齊齊翻卷着而已。漫步其間,一邊是車水馬龍,一邊是行色匆匆。

從前我還小散文

習慣於靜,就像習慣於聽葉子翻卷在風中的聲音;習慣於靜,就像習慣於在喧鬧的塵世間傾聽腳步的聲響。終於在第多少步之後,我思緒的門突然間被陌生的自己闖入,回到了曾經熟悉的年代。看着街邊瘋跑的那個衣衫裹滿塵土的男孩,看着他身後邊熟悉的街道,凌亂的塗鴉,以及終身難忘的他的身影。他是誰?我走上前去問。

記憶裏的他總是和那個小男孩有着許多許多的交集。傍晚六點鐘和小夥伴們一起轉着收電視信號的杆子,爲的是能準時看到那二十分鐘的動畫片。從《四驅兄弟》《一休》到《鐵臂阿童木》再到《聰明的阿凡提》《恐龍克塞號》等等。那個時候的快樂就好像一張定格的照片,直到現在,整條街的小夥伴的各種神情都彷彿一一閃現。終於動畫片結束了,在媽媽叮叮噹噹做飯的聲音中,在我或者哥哥邊拉風箱邊看小人書的歡快中,他手拿菸袋,安靜的坐到電視機前,一個人看着《新聞聯播》。

童年的我從來都不明白,居然還有人對這樣的節目有興趣。整天看着兩個人坐在那裏讀各種讓我聽不懂的東西。也就是在這個時間,是沒有人和他搶的,所有人都不和他搶,包括爸爸還有媽媽。也只有在這個時間,世界都彷彿是他的了一樣。

我有幾次閒的無聊問過他,問他這節目有什麼好看的,他說了什麼到現在已經是忘得一乾二淨了。但是他當時回過頭來看着我的神情卻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腦海中。他把菸袋裏的煙一口吸完,把燃盡的菸灰倒到地上,接着又把那羊骨頭做的菸斗和菸袋一同捲了起來,這才轉過頭來看向了我。我在氤氳的煙霧中看着他,看着此時最獨特的他。就這樣我們的對話開始了,卻也很快結束了。因爲我實在太煩他說一堆我最不想聽的話,在這個時候,他比我媽還煩。這一點說不定我媽還真的是受了他的遺傳。

在我的記憶裏,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我們家。現在想來,許是外婆走了之後,媽媽怕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裏而擔心吧。他是村裏的老幹部了,幾乎現在上了歲數的老爺爺、老奶奶們還記得住他呢。只是這些老人家們還有多少健在呢?時光無情地奪去了他們的身體,也正在無情的奪去這我們的記憶。

隨着我的成長,伴隨的是他的衰老。在他最後的那幾年時光裏,他已經認不清他曾經最熟悉的那個村落,最熟悉的街道,最熟悉的人了。有幾次,中午和爸爸一起出去找他。或是在供銷社的門口,或是在村東頭他舊時居住的院子,抑或其他地方。現在回首,只覺得那些地方里都有他的身影,都有一位老人對村子的愛。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長時間,知道他走不動,更走不遠。所以院子裏就都是他的印記了。

記得有一次,他蹣跚着腳步去院子裏上廁所。因爲生病再加上時間的不留情,他已經連走出院子的體力也沒有了。他坐在門口爸爸爲他做的一個簡易的蹲廁所的凳子上,完了之後,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摔倒在了門口一米多深的臺下。在那狹小的空間裏,他倒着摔了下去,掙扎着無法起身。我站在臺上,拉着他的手,卻怎麼也拉不上來他。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好沒用,着急的我只能邊哭邊使勁拽着。還是他告訴我,要我去找我爸。我很感謝上天,那一次他沒有離開我,還一如曾經生活在我的周圍。

在他走後我很多次都會想起這一幕,我都會問自己一個問題:假如那一次他走了,我會怎樣?

大概就在他臥牀的那一段時間裏,我仍舊是個每天髒兮兮的頑皮孩子。記得有一年八月十五下午,爸爸和幾個朋友在家裏吃飯。我和幾個小夥伴簡單的吃了幾口就一溜煙兒的跑了,踩着單車向着早就約定好的地方出發。我們本打算在村南邊大概六七裏地的地方哪兒去找點吃的、玩的東西。因爲那兒附近有一個很大的墳場,每年這個節日的時候總會有很多人去祭祀。而下午一般是沒人的。因爲老人家說下午不能去上墳拜祭。這就給了我們一個很大的空子。我們幾個小朋友一起風馳電掣的趕着,就在快到目的地的地方,我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的看到了一次死亡。一個叔叔躺倒在路旁,路旁的碗口粗的樹斷了幾根。我沒有看到血,我看到的是叔叔不停抽動的雙腳。等我調轉車頭回去告訴爸爸,等爸爸和朋友們出來後,那位叔叔已經走了。從那之後的幾個晚上,我總能看到那位叔叔就躺在我的身旁,什麼也不說,就是那樣靜靜的躺着。而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親眼看到過一個人突然間消失在你的生命裏。也就是在這一次之後,我不再問曾經的.那個問題了。

隨後的日子裏,生活很平靜。每天照常上課、下課、玩耍。這樣的日子裏雖然他總是躺在炕上,我卻能感受到一種溫暖。記得有幾個晚上,我是和他睡在一條炕上的。而那個時候的他已經不能下地了,大小便也會在炕上。起初的時候我會有些排斥,跟媽媽嚷,跟媽媽吵,後來還是沒辦法,只能聽從安排。然而當我躺倒他的身邊,我原來那種排斥的感覺突然間就不在了。媽媽關了燈之後,我會悄悄的伸出小手摸摸他的頭,那溫溫的感覺真的很好。那時,我真的希望這樣一邊是他,一邊是媽媽的日子能永遠下去。

這樣的日子我已經忘了有多久了。只是覺得突然有一天,那種感覺徹底消失了。一天晚上,家裏來了一位爸爸的朋友,媽媽準備了一些飯菜,好了之後,讓我去叫醒他。我放下手中的玩具,摸了摸他的頭,還是溫溫的,只是他卻不理我,我又推了推他的肩膀,他還是沒有像往常一樣發出一聲迴應我的聲音。我告訴了媽媽。記憶裏只覺得媽媽愣了一下便跳上了炕,鍋裏的稀飯也不再管了。媽媽跳上了炕,像我一樣,推了推他。他也沒動。媽媽告訴了爸爸,爸爸出去找醫生去了。隨後我看到媽媽扶起了他,在他的背上撫摸着,就像是在撫摸小時候的我。等到醫生趕來,媽媽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爲他換上了一身新衣服。哥哥從隔壁的房間了拿來了黃紙,在地上點燃;媽媽跪在他的一旁,哭着;我什麼也沒做,就呆呆的站着。媽媽讓我去隔壁房間把所有的燈打開,我沒有去。那個時候,我拒絕去一切黑暗的地方。我彷彿能夠感受到黑暗的無情,彷彿我一走進也會突然間消失不見。從那以後,直到高中,直到上大學,我都很少一個人去一個黑暗的地方。爸爸笑我膽小,說,這麼大上個廁所都要人陪。其實我內心的恐懼,源自於孩提時代的恐懼爸爸是不知道的。

也正是從那以後,我開始逃避成長。我努力的想回到從前,回到那個童真的、無憂無慮的孩提時代。只是到現在又有誰能知道這一切呢?現在回想起來,我突然想起了他坐在電視機前回答我的那個問題的答案了。有時候見得多了,就懂了,就淡了。這大概就是我高中時候一段時間裏一直打坐修禪所一直想明白的道理吧。

在他走後,我收拾過他席子底下的紙條。那個時候並不懂他記的是什麼?現在想來,他記得是歲月中朋友的故去,情感的綿延。因爲那一個個的人名,一個個的時間,雖然是一段生命的休止符,卻也是情感宣泄的新樂章。

親愛的外公,如果我能永遠的做個孩子,是不是這一切就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