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修橋軼事散文隨筆

隴州有一座長而寬的南河橋,當年爲了響應政府的號召,我和一幫知青們在那裏辛辛苦苦擡了一年多的石頭,流下了無數的汗水,在那裏有一段鮮爲人知的故事……——題記

南河修橋軼事散文隨筆

那個年代技術落後,築橋沒有啥大型工程機械,全靠人擡肩扛,要知道這擡石頭是個力氣活,也是個技術活,如果不按照節律進行的話,十有八九就要閃了腰誤了事的。

擡石頭時,大家就要齊聲唱着鏗鏘有力的“號子”,那個年代在當地最爲流行的“號子”就是唱樣板戲選段了,我們幾個知青聽說後,在擡石頭時也試着唱樣板戲選段來踏節拍,結果走不出幾步路,就岔了氣,一個個唉聲嘆氣的。

後來,還是有一個同學腦瓜聰靈,讓大家乾脆用《山丹丹開花紅豔豔》的唱腔來踏節拍。於是,我們四個人用粗粗的纜繩將石頭綁住,用兩根粗木棍穿在纜繩中,每個人擔起木棍的一頭,只聽領頭大哥豐雲大喊了一聲:“一二,起!”我們用盡全力挺直了腰,一塊四五百斤重的石頭就拔地而起了。

我們開始邊走邊唱了起來:“山丹丹……開花喲……紅豔豔……那個紅豔豔……”木棍的一頭有人喊叫起來了,“喂,這個號子不行啊!調子太軟了,使不了勁吶!”棍子的另一頭有人附和着:“是啊,我說怎麼差點崴了腳啊!”

那時我年齡尚小,不敢在大哥們面前顯擺,只能弱弱地說:“咱是不是換一首歌來唱?”大哥豐雲知道我愛好音樂,在棍子的一頭髮話了,“換哪首歌?快說!”“哎喲!”這時有人又打了一個趔趄,大石頭差點落在了地上,虛驚一場!

“阿哥額——阿妹啊——情意長——嘿嘿——”棍子的一頭有人唱了起來,嗨,你別說,這回還真是踏上節拍了!正在得意之際,忽然有人大呼:“你們喊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這一嗓子着實嚇了我們一大跳,回頭看了看是縣上的一名管理人員在擺手,大家頓時泄了氣,大石頭應聲落在了地上。

當年我和豐雲大哥還有許多夥伴們就是這樣踏着節拍擡起一塊塊諾大的石頭,走在隴縣南河的河道里,爲修建南河大橋的橋基,每日都在忙碌着擡石、添石。

四十多年過去了,那擡石築橋的情景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天。

修建南河大橋是縣裏的一項重大工程,自然會動員一切的人力物力來支援。

那是公元1969年的春天,我和豐雲還有許多正在上學的同學們被縣政府召集到了南河大橋的修建工地上。

那時候,爲了確保工期,因陋就簡,我們都被安排住在土塬半坡簡陋的窯洞裏,在地上鋪了些幹麥草,再蓋上褥子和牀單,便是我們夜晚棲息的地方了。

每天早晨六點鐘大喇叭號聲一響,我們就要起牀洗漱,六點半正式開飯,七點多就在工地上統一集合點名,然後就開始了一天的繁重勞動。

由於我們屬於男性壯勞力,工作就是從河道中把石匠鑿好的石頭用繩索捆住擡到橋墩修建處,石頭好大,每一塊都足足有幾百斤重,工地上有專門的管理人員發牌子來計算每組擡石頭的次數,依據牌子數量來考覈工作量的完成情況,中飯前怎麼也得擡四五塊這樣大的石頭,喊着號子走過幾里路的河道,然後才能夠吃飯,下午仍然重複着這樣的勞動。

開始的幾天,累得都直不起腰來,飯量也跟着大增。記得有一天中午下工晚了點,來到伙房時大家都已經吃完飯了,伙伕是村裏熟悉的`人,所以就顯得格外親切,他問我:“你要吃多少斤面?”嚇了我一跳,吃麪還能按斤來計算?我隨口說:“一斤半吧。”只見他從麻袋裏挖出來一大瓢麪粉,用秤稱了一下,然後熟練地活成了一個大大的麪糰,擀麪、切面、下面、撈麪,大海碗都盛不下了,他只好弄了個小號的臉盆來盛,差不多有大半盆子。

沒有任何的蔬菜,也沒有任何的肉類,放入了點食鹽、辣椒與醋,我就站在竈火旁呼呼地便吃下了肚,吃得滿身大汗,剛準備和伙伕聊上幾句,就有人進來老招呼我快去擡石頭,說大家都在等着我呢。

第二天中午吃午飯的時候,伙伕神祕祕地對我說:“你知道你昨天中午吃了多少面嗎?”我說:“可能是吃的太多了,害得我半夜撐得睡不着啊!”他笑道:“一斤半的乾麪,擀出來差不多有三斤呢!”我心裏直嘀咕:我的媽呀!咋吃了這麼多?真不可思議啊,可見當時的勞動強度有多大。

這繁重的體力活,連續幹了幾天,我弱小的身子還真有點吃不消了,這期間曾發生過一段不爲人知的趣事呢。豐雲大哥在工地上幹了些日子,慢慢地發現有空隙可乘。這一天,我們擡了兩個大石頭,休息了一會,他招呼我過去,對我小聲說:“看你累成這個樣子,想不想回去睡覺?”我心想:“回去睡覺?那不是天方夜譚嗎?天還沒有黑呢怎麼可能回去睡覺?”

豐雲大哥不慌不忙地說出了道道,原來,他發現了發牌子的人是在大家放下石頭,返回來時才發給一個牌子,目的是怕有人轉一個圈又領一次,正是這個容易被人忽視的小細節,卻被他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上。

豐雲大哥小聲對我說:“我們可以從河道的一處蘆葦蕩走出去,走出去後,先回到窯洞睡一覺,然後再走回來,時間要和擡石頭的時間差不多,不擡石頭也照樣能夠領到牌子!”聽到這樣說,嚇了我一大跳,我特別的膽小怕事,萬一被抓住了可怎麼辦呢?那時講的可是殘酷政治鬥爭,要是被抓住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可聽他說的很有底氣,我就答應了。趁着人不注意,跟着他從一處蘆葦蕩中走了出去,然後繞小道回到了窯洞,四處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我躺在麥草鋪中卻怎麼也睡不着,心裏七上八下的,生怕有人進來把我逮個正着,再看看豐雲,早呼呼入睡了。

過了約莫四五十分鐘,豐雲和我又悄悄地從橋墩子附近的蘆葦蕩中鑽了出來,大模大樣地走到了發牌子人的跟前,一邊嘟囔着:“哎呀,累死了!累死了!”一邊心裏偷笑着,領了工牌後就又去擡石頭了。

這樣不光彩的事情,我只跟他做了兩回,我畢竟是傳統教育出來的學生,內心的膽怯和羞愧讓我止住了偷懶的腳步,日後想起來還真愧疚呢!

……

“哎,你在想啥呢?”

路人的一句話,把我的思緒從當年的往事中拉了回來。

“沒、沒想啥的。”

“我們當年修建的是這座橋嗎?”我鎮定了一下問道,那人往那邊指了一下說:“你們當年修的不是最近的這座橋,而是最遠的那座!”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最遠處的一座橋巍然屹立在寬寬的南河之上。看着這座威武的大橋,爲自己當年出的一份力而感到無比的自豪和驕傲!

告別了路人,我沿着南河堤向最遠處的那座大橋一路走去。

不一會兒,我就來到了這座大橋上,俯瞰一個個橋墩子還是那麼的粗壯有力,雖然經歷了四十多年風雨日曬的侵蝕,缺沒有一絲一毫的破損,可見當年我們擡的石頭是多麼的結實!

這時,看到河沿上有一名清潔工人正在打掃衛生,我走了過去禮貌地問道:“哎,師傅,請問這座橋是69年修建的麼?”這名清潔工扭過了頭,原來是位女人,看起來年齡和我差不多,她問:“你是哪裏的?問這幹啥?”我趕忙介紹了自己是當年的知青,曾經在這裏擡過大石頭鑄造過橋基。

她聽到我是知青參加過當年南河大橋的修建,頓時熱情了起來,“我那時還是個娃兒,也在這裏砸過石子呢!”

我們愉快地說起了當時修建南河橋的場景,她對知青擡石頭記憶猶新,說了一會有關南河的話題,我就向她辭別了,她熱情地說:“你們知青那時在隴縣可受苦了,請你到我家裏喝點茶吃點飯吧!”我再三向這位大媽致謝,走出去老遠回頭一望,看到她仍然站在橋頭依依不捨地向我頻頻招手,一股暖流從我的心間油然而生……

思緒又回到了當年,那一天南河橋的橋墩子快完工了,我們幾個人在河牀裏忙碌着,四下裏一派熱鬧繁忙的景象,有女人和娃兒在砸石子,有男人和石匠在鑿石塊,還有人用架子車在拉沙子。

這時候,矗立在河邊上的高音大喇叭突然響起來了,“革命的同志們,公社社員們,南河上游有一股兇惡的洪水,正往這裏流過來,大家趕緊上岸!大家趕緊上岸!”在河牀裏幹活的人們聽到後爭先恐後地往岸上奔跑,我們幾個人也撒腿向岸上跑去,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還有架子車在河裏啊!”我回頭一看,果然是我們隊上的一輛架子車還在河道的中間,豐雲大哥帶頭向車子跑去,我也緊跟在了後面,我們兩個人拉起了車子飛快地向岸邊奔去,這時候已經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音,我們沒有經歷過洪水,並不知道這洪水有多麼的厲害,等我倆拉着車子剛剛上岸,就看到了一堵高高的水牆排山倒海一般洶涌而過,還伴隨着巨大的轟鳴聲,那個場景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後怕,差點就命喪南河了!

在我們一年多的努力下,南河大橋終於按期建成通車了,兩岸的人們從此徹底告別了赤腳淌水過河的日子。在這裏我們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揮撒了無數的淚水和汗水,但看到人們再也不用赤腳淌水了,我覺得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心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