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野狗的散文

鄉村,是狗最後一片江湖。

鄉村的野狗的散文

在鄉村,狗才顯得野,顯出真性情。它們在青青的草地上奔跑着,撕咬着,有時呲着牙很兇狠;有時又互相貼着頭頸,顯得很友善。

麥田、草坪,甚至河沿,都是它們活動的天然場所。

總之,人不理解它們,它們也不需要人理解。它們自行其樂,賽跑,決鬥,甚至在風高月黑的夜晚狂吠幾聲,追兔獵狐,自行其事。

這樣的狗,城裏人叫它們野狗。

做只鄉村的野狗很自由,就如一個腰插長劍的遊俠,一旦動身,腳下,就是無盡的天地。它們可以跑到山上,在野雞呱呱叫時,如狙擊高手一般,貼着地面,寸寸靠近,突然發動襲擊,保不準就逮住一頓大餐。當然,更多的時候,則是咬一嘴毛。野雞呱呱叫着,飛遠了。

有時它們會徑直走過小路,夾着尾巴,直視遠方的地平線,對人家住戶,甚至狗食望都不望一眼,一副目標遠大的樣子,讓人陡生敬意。

時間流浪,它們也會感到孤單,會停下遠行的腳步,看着一羣狗打架,或是瘋玩,就會伸長脖子,長長叫幾聲,對方一旦迴應,它們馬上跳躍着,衝進去,和這些狗瘋玩起來。

狗和狗沒有生疏感,一見如故。

我家老黑曾在一個下午得意洋洋地跑回來,圍着我奶轉,扯着我奶的衣服,讓她出去。原來,它帶回來一位陌生朋友。

我奶笑罵,作精捏怪。

我奶倒了狗食,老黑竟不吃,看那隻外來狗吃,很謙讓很淑女的樣子。那隻狗久闖世界,自然大方,呱唧呱唧吃起來。吃飽後,大黑才自行開飯。

這隻狗在我家客居三天,才搖着尾巴上路。

我奶說,大黑還去送了。

我奶說時,大黑在旁邊,得意洋洋甩着尾巴,一副沒把自己當外人的樣子。

鄉村有狗,就少了份寂寞,多了份熱鬧。特別在夜晚,門一關,只有一地蟲鳴。這時,“柴門聞犬吠”,幾聲狗吠汪汪,把夜攪拌開,攪拌活泛了。夢中,有狗叫,人就踏實,因爲有狗的地方沒賊。

野狗們不是懶漢,它們好打抱不平,路見不平,該出手時就出手。有時,一隻狗叫,一羣接着叫,大合唱一樣,有的長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細,再大膽的小偷或壞人,這時都得捧着膽子,安安生生躲在家裏。

野狗,也有生活艱難的時候,但絕不像城裏的'狗,飯來張口。

有段時間,我家雞老丟。

我奶急了,到處找,後來,沿着雞毛找到一個壩洞中,看到一窩毛烘烘的狗崽子,正偎着一隻黑狗,哼哼嘰嘰睡得十分悅意。

洞中,一地雞毛。

我奶長嘆一口氣,這隻當媽的野狗生了孩子沒奶水,就偷了自己的雞。以後,我奶每天拿些剩飯送到洞中,放在那兒。

小狗滿月後,我奶回家,這隻黑狗帶着一羣兒女也來我家安家落戶。後來,小狗一隻只送人,黑狗停止了流浪,留下給我奶做伴。

如果狗也有江湖,大黑當年就是一個女俠,住進我家,也算金盆洗手。

這樣的狗,很講俠氣。

我小時隨奶奶下河,一次,看見一尾小魚在水面遊動,伸手一抓,魚沒抓住,人卻掉進水中。我奶大叫救命,可河邊無人。就在我奶急得渾身發軟時,“嗵”的一聲,大黑下了水,不一會兒,扯着我上了岸。我奶說,自己當年收留黑狗,竟收留了自己孫子的一條命。

我奶說,狗啊,比人厚道。

那時,太陽暖暖地照着小村,風吹來陣陣花香,春天老了,我奶也老了,說話時口水拉得老長老長。旁邊,大黑臥在那兒打着鼾聲,它已風華不再,老得走路都左右搖擺了。

我奶說,它是你的恩人,我走了,你要對它好。

我擦着鼻涕,點了一下頭。

我奶說,記得倒食,別餓着它。

我忙吸着鼻涕,說曉得。

我不知道我奶準備去哪兒,爲什麼不帶上我。

我奶走時是個下午,睡在椅上就再沒醒來,口水仍拉得老長老長的。大黑就叫,然後我們出來,就發現了。

我奶埋在山坡上,向陽,暖暖的。

我奶死後,大黑就不見了,我們東家問西家尋,不見它的影兒,我們以爲它又走了去流浪江湖了。幾天後,有人從我奶墳上回來,說大黑在那兒臥着。我們忙去看,已死了。

大黑就埋在我奶的墳邊。

小村,失去兩個最善良的生命,一個老人一隻狗。我,也失去兩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