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中有麻散文

每到夏天,我會時常回家鄉走走。每次都要經過一片山窪子地,家鄉人稱這地方叫“丘子地”。

丘中有麻散文

夏天的時候,這個地方土生土長的麻正值旺盛時期。如果是接近正午時分經過,就可以看到,溫暖的太陽光照耀着綠光閃閃的桑麻,就像剛剛潑灑過一層油那樣光亮。這是我想起蘇東坡的詞裏的一句:“日暖桑麻光似潑。”描寫的正是這種情景。要是在雨後經過這裏,那更是別有一番美景。那些旺盛的桑麻經過一場雨的沖刷,顯得更精神了。一棵棵神采奕奕地站在地裏,儼然是一個個待訓的士兵。特別是那些雨後麻葉看上去更綠得發亮了,真是“麻葉層層檾葉光。”我是最喜歡看雨中桑麻的景色了,所以每次回家都要在丘子地那裏長時間地駐足。

我記得《詩經》裏有一篇寫麻的文章,題目可能也是《丘中有麻》。那裏場景寫得是談情說愛,與日常的勞作沒有什麼關係。這可能與《詩經》大部分都是寫勞作後的情愛有關。但這也何嘗不可,勞作離不開情和愛的調劑。夏日裏,麻地裏陰涼,正是勞作後納涼的好地方,也適合年輕男女卿卿我我。不過可不要往歪裏想。記得小時候,我們小孩子頂着烈日去放牛或者放鵝。酷暑難耐,我們小孩子也會鑽到麻地裏去躲陰涼。找麻地中間的一條空溝,席地而坐,一陣陣涼風吹過甚是舒服,透涼透涼的.。

種桑麻應當是農村的副業。桑麻沒有糧食值錢,所以在我們那裏不吃香。它只能靠自己土生土長,麻有着堅強的生命力。它基本上不需要農人費多少力氣,只需給它除除草,施一點兒肥。基本上到時候就能豐收了。在我們那裏,種麻的地方都是些無用地,諸如山坡或窪地呀。也只有在前十年麻值錢的時候,人們發瘋似的開墾過荒地,大面積地種植。現在麻不太值錢了,那些地也慢慢荒蕪了,所以很少看到一些拓荒的麻地,也只有在山窪裏可見。

麻雖自生自長是不需要人去打理,但也有最累人的活,那就是剝麻。我雖然沒有經歷過這事,但父母剝麻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天不亮的時候,父母就挑着馬燈到麻地裏去,摸黑在地裏剝麻。那時正值盛夏,正是蚊蟲風行的季節,那種受苦的樣子可想而知。一方面要辛苦地勞作,另方面要忍受蚊蟲的叮咬。當父母剝麻回來時,我們纔剛剛起牀。父母將剝好的麻泡在水裏,吃點早飯,又要到田裏去幹活。唉!真是“晝出耕田夜績麻。”詩人范成大早在千年以前就道出了這種勞作之苦。待到中午時分,父母從田裏回來沒來得及休息,又要把剝出來的麻打掉。打麻是一種細活,也是一種髒活。這種活我們小孩子幹不了。我記得父母先將麻從水裏取出,放在板凳上,然後身上圍上圍腰,纔開始打麻。打麻要兩隻手配合,左手上套一個鐵筒,右手拿着麻刀。將麻夾在麻筒與大拇指之間,然後用麻刀刮。刮的時候用力不能太重,太重了傷麻的肉,刮麻只要將麻皮刮掉就行。一個麻頭要刮半個小時,父母剝了一個早上的麻要刮幾個小時。這樣,父母中午休息的時間就給佔用了,沒得空休息。這時候,我們小孩子最多隻能幫父母曬一曬麻。就這也讓我們忙的不亦樂乎!

在過去,曬乾了的麻很少去賣的。一般是保留下來,到秋天的時候就派上了用場。父親用麻搓一根根結實的麻繩,用它來挑擔子。母親則會將麻一根根拈細,架一架紡車紡線。母親一手搖着紡車,一手放着麻線。嘴裏還不太地指揮着我給拉線。一根根麻線被繞起來成團。到了冬天農閒的時候,母親就會拿出麻線給我們納鞋底。一針一線絲毫也不馬虎。一雙千層底要花去母親好幾個晚上,很多時候母親都要熬到深夜,眼睛都熬出了血絲。“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在那個年代,是母親手中的一針一線爲我們增添了腳底的暖流,我們才得以安全地度過寒冷的冬天。

最讓我難忘的還是奶奶給我講的關於吃麻根的事。那是糧食艱鉅的時候,村裏不知餓死了多少人。村裏的人爲了活命,將山地裏的草根都挖完了,桑樹的葉子也摘盡了。可還是無法得以溫飽。於是,就有人想到了吃麻根。奶奶說,他們將麻根挖回來洗乾淨,用到剁碎,然後做成餅子,放在鍋裏煮着吃。就是這麻根救活了不少人的命。我但願那個饑荒的年代永遠不會再來。

現在,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科技已高度發展,穿的衣服大多數都是纖維製品。用麻的地方越來越少了,所以麻離我們的生活越來越遠了。但是作爲我們人類,不應當忘記過去,不應當忘記那樸素的生活。即使社會發展到何種模樣,我們都不應當忘本。應該記住那質樸的麻!記住那像麻一樣生長的苦難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