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音情悠悠散文

貴族東北部,是一塊侗歌縈繞的沃土,歌曲融入山民的生活狀態,生存狀態。侗寨人們熱愛唱歌,以野語村言、俗話俚訣爲載體,抒發“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之年輪裏包涵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唱歌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鄉音情悠悠散文

日常生活中,唱歌範圍很廣泛。男女青年互相表達愛意,有纏綿的情歌;結成鴛鴦連理,有喜悅的婚嫁歌;上坡勞作,唱悠揚山歌;下河捕魚,唱飄渺漁歌;走親訪友、互訴衷腸,有豪放的酒歌;親人遠行、外出奔波,有一步三回頭的送別歌;進山砍柴,有粗獷的伐木歌;病痛災星、人老歸土,有悲切的哀歌。此外,還有大歌、節氣歌、竈神歌、板凳歌、姊妹歌、送神歌、春種歌、插秧歌……涉及生活方方面面,詳盡周全。特別是一些大場合,如趕歌場、節日侗族大歌、寨子與寨子唱歌對壘或紅白喜事清唱,幾十裏、百里外的唱歌愛好者不約而來,湊場子,賽歌喉。唱歌的過癮,聽歌的酣暢,賽事、歌事、歌會結束了,餘音繞空,久久不絕,真是曲終人不散。有的還要走近歌手,一睹尊顏或芳容。

聽,清水江邊密林中傳來一陣古老情歌:“放排的哥哥你停一停,妹子有事託一聲,杭州梳子捎兩把,姑蘇彎月帶回程。” 悠揚、婉轉、纏綿,餘音映和着流水,飄蕩於清水江上空,久久不絕。“江月爬上樹梢頭,窈窕村女隨哥遊,白嫩玉腿水中戲,山歌漁歌盪悠悠。”銷魂的情歌記錄着古往今來多情男女悠悠相思,承載着有情人綿綿情愫,隨大河流去,直至地老天荒。哦!那邊壩子小路上走來一對青年男女:“壩子大又寬,小路彎又長,不嫌大路遠,不嫌小路荒。哥喲!你走哪一頭;妹喲!你走哪一方。”清脆婉轉的'女中音融合着高亢恢廣的男高音,高山民族強悍堅韌的生命力得以演繹、延伸。“好久不到這方來,這方涼水長青苔。拔開青苔喝涼水,涼風悠悠吹過來。好久不到這方來,這裏杉木長成材。青山滴翠如畫美,口唱山歌樂開懷。”帶着山風氣息,裹挾了涼水味道,讓聽者如飲甘霖,清心爽脾。“侗家洛緬(侗語:姑娘)愛幹活,腳勤手快笑呵呵。砍柴挑水,栽秧插禾。裏裏外外一把手,燕語鶯聲待客多,甜酒一碗,油茶一鍋。”歌聲把遠方客人引進侗家,身着民族服裝、頭戴銀飾的侗家洛緬手捧甜酒,端着油茶,讓客人未嘗先醉。

近年,打工往來頻繁,加之受普通話影響,侗族歌謠與漢族民歌漸漸融合,日趨押韻、順口,請豎起耳朵:

“豇豆開花一排排,苦竹開花在石巖,蘭花開放在山坳,桂花香飄萬里來。”

“出門摘菜順河來,河邊遇着馬蘭苔,十八阿妹起得早,碰見蘆荻遍地開。”

“打魚船走礁浪口,鯉魚擺尾江中游,人人都說風浪大,不怕浪大站船頭。”

“風吹碧水陣陣浪,駕船搖櫓蕩清江,從小打魚風波里,潮頭濤聲赴汪洋。”

“米酒香來米酒清,和妹碰杯心對心,情意綿綿長流水,日子似酒敬如賓。”

“高高山坡陡陡崖,哥砍柴來妹採茶,山歌迴音茶歌應喲!歌聲唱開紅豆花。”

有歌聲的民族是樂觀的民族,他們心中有永恆追求,讓其詩意棲居於大地上。

歌聲滋潤了山民勞累心田,豐富了精神生活。在沒有電影、電視年代,人們靠歌聲造就精神底子,夯實綿綿底氣;在缺少書籍、文化氛圍欠濃的山旮旯,侗族人民靠歌聲支撐心靈追求。是歌聲,宣瀉了酸甜苦辣;是歌聲,抒發了悲歡離;是歌聲,彈奏了大山曠達的音符;是歌聲,讓天老天荒的純美情愫得以延伸。平時,田間地頭、壩子路上、江邊河岸、風雨橋旁、牛圈豬舍,都有歌聲飛出,或淺吟低唱,或引吭高歌,或輕喉逗引,那聲音或喜悅或悲傷,或低沉或高亢,或纏綿或悠揚,或古樸或奔放……率真、流暢地表達了山民情感和心聲。

侗歌是侗族人民精神和情感的聖山。人生失意、悲苦痛切時,歌聲是丹田深處的寄託和支撐;人們外出奔波、四處飄蕩時,歌聲是牽繫鄉情、思念親人的風箏線,是靈魂縈繞桑梓的繩索;相聚時,歌聲是濃郁氣氛的美酒,是增添歡悅的催化劑;分離時,又是依依惜別的楊柳枝,是寄託相思之紅豆。不論天涯海角,無論水遠山長,只要聽到侗歌,聞着鄉音,便涕淚漣漣,魂歸故里。只要高唱山歌,便憂愁皆忘,豪邁爽朗。前年,一位在歐洲留學的侗家兒郎來故鄉探親,回返時,將侗族大歌錄製了幾盤,說是在地球那一邊,聽到鄉音,心裏踏實。另一位在首都某大學教書的侗族洛緬,寫信來家,請當地文聯給她寄一本侗歌集,以便茶餘飯後的淺吟低唱。

鄉音情悠悠,彈指間,在外奔波已經二十年,每當人生失意、舉目無親時,我便吟頌侗歌,漸漸地,乾涸心田慢慢滋潤了甘霖,青草在生長,鮮花在開放,靈魂有了皈依;當工作略有小成,一本文集殺青時,就漫步於花園小徑,哼一曲鄉音,將喜悅放飛故里。那明快的節奏,豪邁的音調,綿綿的情愫,把我喚回桑梓。於是故鄉思,親人愛,幾多情,親和力,責任感,都在歌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