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鱔散文

我的童年是在窮困的歲月中渡過的,上下學的路上挖野菜是常有的事兒,因此想聞一點兒葷腥味兒恐怕只有等到過年了。

我與鱔散文

記得那是我十歲左右,正是長身體的時節,總是嘴饞,父親看到我可憐巴巴的樣子,就說:“我教你釣魚吧,掏黃鱔也可以,你想學哪樣?”我說:“兩樣我都喜歡。”於是,我先是在一個春天裏學會了釣魚,等到父老鄉親開始將稻田裏開滿紫色花朵的草籽用犁鏵翻過來,然後將稻田裏放滿水淹沒草籽三、兩天之後,就是我準備下水掏鱔魚的時候了。

我早早備好了掏鱔魚的鉤子。其實是用一根硬實一點兒的鐵絲,大約相當於現在妻子打毛衣用的針那樣粗細,將其一端用火燒紅後,用錘子輕輕地砸,邊砸便慢慢地轉動着,就在這砸、轉幾個來回之後,其粗細到若縫衣的大針一般,然後將最尖端放在石板上,沾上水磨礪得鋒利了,再找一個縫隙,將這鋒利的一端插入,只輕輕一使勁兒,就彎成了一個鉤子。當然,最後別忘了在另一端彎一個圈兒,便於黃鱔上鉤後用力拉動。看着這明晃晃的鉤子,心裏一陣歡喜,眼前似乎有許多鱔向我游來,手上磨鉤子磨出來的血泡泡也不痛了。

待週六日的早上,去肥沃的土裏挖出一小瓶兒肥肥的,灰黑色的臭蚯蚓來,一個裝鱔魚的塑料袋子是必不可少的。

一種急切的心情,一陣匆匆的腳步,呼吸着田野裏濃郁的摻和着野花野草味道的鄉土氣息,來到灌滿水的明晃晃的稻田埂上,把脫掉的露腳趾的鞋子用繩子綁在在腰間,鉤上穿好臭蚯蚓,嘩啦啦地下水了。

掏黃鱔,之所以爲“掏”,不是釣,就因爲鱔白天會在水線以下的洞穴裏養精蓄銳,夜晚才從洞穴中出去覓食。因此,找到適宜鱔居住的房子而不是螃蟹或者水蛇的房子是關鍵。這是有了經驗之後才領會的。還有一個掏鱔的祕訣----一季能確切地記住一二十個真正屬於鱔的房子,就基本不需要盲目地找了,隔個三、兩日之後,還會有新的鱔來“鵲巢鳩佔”,就這麼幾十個洞穴來回的交錯着地“掏”,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當然,偶爾也會有傻傻的水蛇住進去的時候,我就曾經遇到過幾次,鱔鉤剛進去,一條水蛇就倉皇都竄出來,幸虧我是男子漢,只是一驚而已,又繼續我的掏鱔“水程”,一路時或有各種水鳥相伴。腰痠軟了,直挺在田埂上,看天上悠悠的白雲,現在想來還真有點兒田園詩意的味道。

鱔,從顏色上區分,有兩種:一種是通體爲灰黑色的,一種是全身爲金黃色的。老人告訴我,這種鱔能醫治腿痛病,當然,我是不懂的,但我明確 地記在心裏,因爲我知道,父親常年有腿疾,每遇冷、涼就會隱隱作痛,看到父親的微蹙的眉頭,我就知道他內心的苦。自此以後,通體金黃的鱔總在我眼前一閃一閃的,每次鱔被鉤子拉出時,我第一眼就格外注意它的色澤,偶爾見是金黃色的,心裏就會砰砰地跳個不停,生恐脫了鉤。這金黃色的鱔,像是憐憫我似的,每次總是乖乖的被我安心地放進袋子裏。回到家後,三幾條的`攢着,母親就會單單的給父親燉湯喝,父親總是把鱔肉撥拉到我碗裏,其實我也總是用饞饞的目光看着父親。我、父親、母親吃着飯,一句話也沒有。幾年下來,我再也沒有看到父親那痛苦的表情和眼神了,不知是這金黃色鱔魚善意的關照,還是父親用了其他的辦法,不過,我曾見過父親喝過用甜刺牙根熬製的湯。

每次掏鱔回來,父親總是問我掏鱔的經過,我就說:輕輕地彎下腰,把鱔鉤輕輕地轉着圈兒伸進去,用另一隻手的手指彈響水聲,鱔會醒的,見有美餐呈上來了,就一口死死的咬住不放,並且還轉動着鉤子,似乎要連同鉤子一起吞下似的,你也隨它轉動着往外拉動,待身子出來三分子一,就用食指和中指環狀用力地扼住它……父親聽了,點點頭。

鱔掏多了,母親總也不捨得做了吃,存在一個陶製的大罈子裏,放在陰涼處,攢夠了十斤、八斤的,母親就送到離我們寨子六裏以外的一個小街市上賣掉,換回生活的必需品,我所見過的第一雙涼鞋,就是媽媽買了鱔之後,給我買的,穿在腳上,曾經到處臭美了一陣子。

直到現在,我仍舊記得母親做鱔的方法,我知道那是做菜缺油的緣故,用油烹炒做夢也不敢想,但母親那種做法的味道似乎仍在舌尖,我現在也曾用母親那種做法做過,卻不是原來滋味。其實,就是將鱔切成段後,用面攪拌,在熱鍋裏剪成金黃色的樣子,再用水煮而已,自然是沒有任何調料的。這樣的歲月直到我在縣城裏上了高中之後,就成了記憶。

鱔,我的解釋爲,名爲魚,其實爲善之蟲。它全身都是寶,肉極其細嫩、鮮美,把它的血液塗在紙上,曬乾後敷在皮膚的創口,很快就能止血,皮可以做鼓面等。

那些年,每在春末夏初,鱔總會爲我那個困苦的家帶來一些慰藉。現在每見到鱔,內心總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和敬畏,進而,眼前就會浮現出母親用面煎制鱔的情景,還有那通體金黃色鱔魚的可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