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父親的現代散文

每到星期天,無論多忙我都要抽出時間去探望年邁的父母,因爲我怕來不及。

有關父親的現代散文

見了面娘說的最多的就是我的父親,娘說:“你大近段時間越來越懶散,連大小便也不出屋門了,都要我伺候,年輕的時候跟着你大沒享一天福,到老了他還得個信子病,還要伺候他,我都是人伺候的人了。”每當這時,我總是靜靜地聽娘訴說,然後開導她:“我大今年都九十多歲了,腿腳雖說不靈便但身體沒啥病能吃能喝的,有時腦子犯些糊塗也是很正常的,像您二老這樣的身體,街坊鄰居誰不羨慕呀,這是我們做兒女的修來的福分。”話雖這麼說,事實上還是很心疼我孃的,也無怪乎我娘抱怨,畢竟她也是八十多歲的人了,還要伺候一個不能獨立行走的人,十五六年來如一日,一日三餐端吃端喝,有時父親還要莫名其妙地責罵說些傷人感情的話,母親抱怨兩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我的父親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癡呆的,我已記得不大清楚了,大概是家中的牛賣完之後吧,但他懶牀不願行走這件事我卻是記得非常真切的,那是十五年前的一個春天發生的事。

那年春天,一向勤勞肯幹的父親什麼也懶得做,連他最鍾愛的莊稼也不瞅不看,只是一味地睡覺,從不挑食的他飯量也開始減少。起初家人都以爲父親病了,但經大夫檢查什麼病也沒有,這更讓一家人感到焦慮,以爲父親的大限已到,那段日子一家人憂心忡忡的,跑前跑後爲父親請醫拜佛,不知什麼原因奇蹟在那個春天誕生了,我的父親居然枯木逢春熬過來了。只是從那以後他便不再獨立行走了,要麼坐着,要麼躺着,倘若想到室外去也不讓人幫忙,一個人坐在凳子上,採用半蹲的姿勢用兩隻手一下一下地挪動着凳子,慢慢向前,有時還獨說獨念,說着那些令人費解的話。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我纔開始關注我的父親。

在我看來,父親的眼裏心裏,只有他養的那幾頭牛,還有他那似乎永遠也侍弄不完的莊稼。

七八十年代牛是莊稼人的命根子,它是莊稼人最好的幫手,打場、耕地、拉車,田間地頭你都可以看到老牛埋頭苦幹的身影。記憶裏父親的光陰是和牛一起度過的,他對牛就像對待自己的老朋友一樣真誠,一日三餐應時應晌。我清晰地記得父親喂牛時的情景,他先把事先鍘碎的麥秸用篩子篩一下,有時候再用雙手拿着麥秸對着來回地搓着,生怕麥芒扎到牛的嘴,再小心翼翼地看看裏面有沒異物,這才放心地把麥秸倒到牛槽裏,然後撒上一些麩子、水,拌些青草,最後用拌牛棍來回地在槽中攪來攪去,直到均勻方纔離開。倘若是在夏日晴好的午後,父親會把牛拴到大門外的樹樁上,然後細心地給牛梳理着牛毛,這時牛看上去總是很溫順的樣子,要麼靜靜地站着,要麼用嘴去拱我父親的手,就連它的眼神也似乎是含情脈脈的,有時乾脆前腿彎曲跪下,順勢撲通一聲躺下去,長長地出了口氣,便很優雅地側臥着,嘴在不停地反芻,靜享着主人的.優待。

夜幕降臨的時候,父親是要和牛待在一起的,無論是嚴寒或是酷暑,牛在哪父親就在哪,像是在守護心中的神,小心翼翼地呵護着。記得我家養牛最多的時候是四頭,兩頭大的還有兩個小牛仔,那時我有十來歲光景經常到田間幫父親割草,有時割的太多我拿都拿不動。後來母親說喂的太多忙不過來,一面要幹農活,一面還要割草,最重要的是吃得太多,我們養不起啊,不如把小牛仔賣了,父親自然是不樂意,但在那個貧瘠的年月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趕會賣完小牛仔回家後,娘說我父親哭了,那可是父親親手伺候大的孩子呀!父親除了喂牛就是種田,披星戴月,有時候鋤草能忘記吃飯的時辰,母親只好讓我們到田間去找,那黝黑而結實的皮膚在陽光下泛着光澤,我知道那是汗水在淌。無論多累父親從不抱怨,他永遠都是在忙碌着,即便是在農閒的時日裏,他也是早早起牀,左胳膊挎着籮筐,右胳膊腋下夾着鐵鏟走街串巷去拾糞,有時候到田間地頭撿樹枝挖樹根用來當柴燒。記憶裏的父親留給我的永遠是忙碌的身影,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因爲父親從沒說過什麼豪言壯語,他也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忠實的農民。

倘若時代沒有什麼變化,父親肯定還過着按部就班日復一日忙碌的生活,只是後來日子漸漸好起來,機械化逐漸普及到農村,牛耕的日子也漸漸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外,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家的牛全部被賣完之後,父親開始逐漸變癡呆,對於一個地道的農民,一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沉默寡言的人,一個把牛當做知己的人,一個視土地爲生命的人,一個沒有其它嗜好厚道本分的人,當他失去了知己,失去了唯一精神支柱,他的生命裏還剩下些什麼呢?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父親爲什麼癡呆,爲什麼無疾卻不願獨立行走的原因了,那是心結呀,因爲牛和土地是父親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是父親的精魂啊!